第66章 玉泉穀之行·貳·夜

字數:6555   加入書籤

A+A-


    鍾子津的感覺總是有一種超乎尋常的敏銳, 一點微乎其微的風吹草動,他都能反應得過來。 www.. 而穆星河因為修煉術法的關係,對身邊的靈氣流動格外敏感,他們如此反應,隻能說明一件事,有人來了。

    來的是一群人。

    那些人身著火紅的衣裳, 樣式相若, 顯然是同出一門。為首者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 神情沉穩, 他看到地麵上那些焦黑痕跡, 神情卻也沒什麽變化,對穆星河說話的語氣可以稱作是溫和有禮:“請問兩位小友,是否見過一個紅衣服少年從這邊上經過?”

    這地麵上的術法痕跡有多明顯, 這個人明知故問的意味就有多明顯。因此穆星河並沒有瞎扯,老實作答:“方才的確是見過的, 隻不過……”

    穆星河做出欲言又止的神態,那個青年男子點了點頭, 道:“請說。”

    “他與我鬥了一場, ”穆星河飛快道, “然後消失了。”

    穆星河心裏清楚,若是扯什麽對方趾高氣揚主動招惹他什麽什麽的,對方必然不願意聽,反而覺得是推托之辭, 倒不如將過程和結果直接告訴他們,這樣可能人家還願意聽你們講一點什麽。

    青年男子聞言眉頭已經皺起來了,鎖得很深,他的語氣已經有了些許逼問的意味:“我要如何信你?如何相信他是消失而不是被你們在比鬥中所害?”

    穆星河聳了聳肩,伸手召出一道小清風訣:“你可以看到,我的修為在練氣水平,使用的又是這種術法,實在沒有什麽本事讓他這樣直接消失。”隨後他又扯了扯身邊的鍾子津:“這位是瀛洲劍派的劍修,他要殺人的話,也不可能四周如此幹幹淨淨。”

    青年男子將信將疑看了他一眼,但最終似乎還是接受了他的說法,他回頭低聲對身後一個人說了句什麽,然後那個人從他身後出來,捏了個符篆,於地麵上那焦黑痕跡中激活。

    穆星河看見那些痕跡上又燃起了火焰,而這次的火焰是半透明狀的,也不曾給人半點炎熱的感覺,看著倒不像什麽術法,更像是幻影一些。而後穆星河看到那些火焰似乎被風吹動,越燃越烈,往回燒去,這會兒穆星河是明白了,這大概是什麽術法回溯的符篆,複現他們的術法痕跡。

    穆星河也很好奇最後那個少年是怎麽消失的,因此也在專注地凝視著,然而這個回溯隻到了火焰反又包圍住少年的時候,便生生結束了。

    青年看著穆星河的神情變得更複雜了些,說話時逼問的氣息也淡了些:“之前之後發生了些什麽,這位小兄弟可否告知一二?”

    “最開始的時候,我們在地上摘草——”穆星河隨便指了指地麵,其實那地麵早被燒得亂七八糟,根本看不出什麽來,但穆星河的神態是如此理直氣壯,仿佛他指向哪裏,哪裏就千真萬確是他拔過草的地方,“然後他來了,說了些類似於‘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之類的話,我跟他吵了幾句,然後我們一言不合就動手了,動手過程你們剛也看到了,然後就到後邊,那時候他突然消失,我立刻撤了術法,但是人已經不見了。就是如此。”

    穆星河隻字不提自己刻意激怒對方、引誘對方和自己動手的事情,青年男子卻仿佛就這樣相信了少年就是如此跋扈,他的眉毛皺得更深,甚至低聲罵了出來:“當真是胡鬧!”

    他沉聲道:“家中管教不嚴,讓兩位見笑了。隻是此地多有詭異,兩位小兄弟最好還是趁著入口沒有徹底關閉盡早離去,否則凶多吉少。”

    他隨後低聲吩咐著身後一個人什麽,然後那個人運起了身法,如同一隻兔子一般飛速地離開了這片林地。

    青年朝著穆星河和鍾子津抱了抱拳,道:“ 多有打擾,就此告辭。”隨後也領著一群人離去。

    鍾子津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疑惑道:“……誒?怎麽那麽簡單就放我們走了。”

    “哪裏簡單啊,”穆星河拉起鍾子津往相反方向走,“我把你推出來說,你是瀛洲派弟子,然後他們估計也能從我的術法看出我來曆可能不同尋常,自然不敢隨便動我。但是後麵人家怎麽說?說什麽叫我們快走,意思就是還要在這片林子撞到我們,如果那人出事了,保不準就要對我們下黑手,反正是‘此地多有詭異’,我們人間蒸發了也是這片地裏的鍋。”

    “啊!這些人可真可怕啊!”鍾子津說著可怕,但他神態上沒見一點怕的,幾乎就要抽著劍出來了,完全就是躍躍欲試、充滿了對被找麻煩的期待的模樣。

    穆星河倒是很理解他們,淡淡道:“他要威脅我們也是應當的,那個人一看在他們門派裏身份就挺厲害的,如果真的不見,那些人全部都要擔責任,自然還得報仇回去。你要是跟我在一起你不見了,瀛洲劍派也要找我麻煩不是?”

    “沒沒沒,”鍾子津連聲否認,“我跟師兄說你是我朋友啊,我朋友怎麽可能會對我不利?要消失也跟你沒關係。”

    穆星河笑了笑,沒接話,繼續說道:“總之從這個角度說來,這些人已經是很講理了。說來奇怪,我們之前碰到的那個家夥脾氣那麽驕縱一個人,我以為他們門派的作風也會跋扈得很,不給我們講道理的機會,直接把我們提走,沒想到來的人腦子很清楚,跟著的人也管教得好,沒有一個多嘴的。”

    “畢竟人和人都是不一樣的嘛,”鍾子津說,“尤其是你們道修,真的各種脾氣都有,天差地別的,尤其奇怪。”

    這人說得仿佛自己性格特別正常一樣,殊不知穆星河自從黎若薇之後,就沒見過幾個劍修的正常人,比如郭大爺家那個視用劍為榮耀的未來劍修,比如這個為了一本假冒偽劣秘籍賣身給自己的小劍癡,又比如這個小劍癡那個一見麵就問師弟要錢的謎之師兄,他也覺得劍修們很奇怪啊!

    當然,他自己覺得劍修們很奇怪,卻沒有想過自己的性格脾氣,在雲浮派的人之中也實在算不得什麽正常的。

    毫無自覺的穆星河瞥了鍾子津一眼,道:“你們倒是對道修偏見很多嘛……”

    “不會呀,”鍾子津忽然衝穆星河一笑,“我們其實都一樣的。我沉醉劍道,你們沉醉於術法符咒,都是為自己所愛之物而努力,並沒有什麽高下可言。”

    大抵是因為身後還有個“此地多有詭異”的壓力,今日的兩人行進得分外快一些,月上梢頭之時,穆星河遙望遠處,隱隱可見有溪流隱藏於坡穀之間,所謂玉泉穀玉泉穀,必定是有一處不一般的泉水,而順著水流走過去,大概總會有點發現。

    隻不過如今天色已晚,按照昨日的境況,夜晚正是野獸出沒之時,不宜趕路,於是穆星河又召喚出了他的燈籠鬼,在火光映照之下研究起他的符陣來。

    這個符陣是他所學著使用的第一個符陣,以他自己最熟悉的、以風屬性術法為底子衍生,這個風屬性術法強度很弱,可操縱性和可感知性都非常一般。但他有點自己的想法,這個符陣他構思已久,也試驗多次,今日他一路走一路想,終究是大致敲定了下來。

    他先前屢次試圖改換符陣圖形失敗,如今並不打算對符陣下手,而是就地畫起作為符陣核心的符篆來。因為這些圖形與真氣回路在他心中構思過無數次,那原身術法本來也不難,他的筆畫非常流暢,幾乎一筆就能將符篆畫成。

    最後穆星河深吸一口氣,將符篆印在符陣中心。

    隻見空氣一陣震蕩,有幾乎微不可查的風從符陣中心蔓延出來,擴散到二十步之外。

    “咦,這是什麽?”鍾子津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他的練劍,湊了過來,也不知看了多久。

    “符陣。”穆星河簡短介紹道,他微微閉上了眼睛,感覺四麵上有非常非常細微的清風之意,在空氣中震顫著。那確實是他預想中所要的效果,他想這件事情想了一天,如今一次成功,自然是心曠神怡。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鍾子津依然在看著他,一臉好奇之色:“什麽符陣啊?幹什麽用的?這個符陣好像有點不一樣?”

    穆星河心情頗好,解釋道:“入門級別的符陣,沒什麽了不起的,這原本是一個在某個範圍內盈滿清風的符陣,我在符篆中混入一絲清風之意,勾連我自己的真氣,這樣在符陣範圍內,一有風吹草動,我都能感受得到。”

    鍾子津訝道:“入門的符陣竟然有這樣的功效?”

    “一般的自然沒有,但我在符篆中加入了一些小清風訣的清風真意,因此這個符陣具有了他原本沒有的功效,”穆星河見自己含蓄的表達無法讓鍾子津感受到什麽,因此直接說道,“你可以選擇讚美我的才智和才華,也可以選擇讚美雲浮派術法的神奇玄奧,當然兩個一起我也沒有意見。”

    鍾子津雖然聽不大明白,但是還是覺得很厲害的樣子,大力讚揚了穆星河的聰明才智,同時也對雲浮派的術法給予了一定程度肯定。並且強調說穆星河是他所見過的最可靠的道修,最強力的夥伴,最能幹的朋友。

    穆星河緩了一下,對鍾子津的反應表示十分滿意,又道:“你昨天晚上又想睡覺又想守夜,每次醒的動靜都特別大,我也沒睡好,現在布下了這個符陣,你可以去睡了,我沒叫你別給我起來了啊。”

    鍾子津一把撲過去抱住穆星河:“河啊!你可真是個天才!你現在在我心裏已經是排名第二的道修了!”過了一會兒,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放開了穆星河,探過頭問道:“那這樣你用你的真氣來感受,會不會也有點辛苦?”

    穆星河攤了攤手:“技術還有些缺陷,沒辦法,當作訓練感知能力了。”

    以他的知識水平,也隻能改造到這個程度,他的真氣與符陣中的清風是勾連,是以他能清晰感受到符陣之中空氣的變化,但也因此,即使睡眠之中他也要保持對真氣的敏銳反應。

    當然,穆星河也不大在乎,正好讓自己全神貫注,訓練自己對真氣的敏感度。

    那一夜穆星河猶在夢中,感覺自己體內有根弦被震動了一下,他那一刻迅速睜開了眼睛。

    在灌木之後,距他十五步左右的地方,他能感受到有幾個生物在埋伏著,以一種蓄勢待發的姿態。

    它們在符陣之下,穆星河能清晰感受他它們的體型,較之昨日那一波還要壯碩上不少。

    它們在接近。

    穆星河在自己身體的掩護下抽出一張符紙,讓帚神降落於樹木之後,然後重新閉上眼睛。

    十步距離,它們已經隻距離自己十步。

    這一刹那,帚神從它們身後冒出來,衝著它們,身體一低,就是一個大掃除。

    然而這一次與上一次不同的地方在於,帚神這一個大掃除下去,竟然還有幾隻生物還活著,穆星河緊接著張開了結界,打算用自己的術法收拾殘局。

    鍾子津說是安心睡覺,聽到響動卻是立時清醒起來,一副全心警惕的模樣,一個箭步就衝到他麵前,穆星河看到劍光閃過,隨後血液灑在空中,幾聲悶響,萬物止息。

    他走過去查看今夜的來襲者的情況,比起作夜那些老鼠似的小東西來說,這些看起來要強大很多,他們形體跟豪豬差不多打,皮膚宛如被枯藤覆蓋著,顯得有些可怖和惡心。穆星河依稀記得這是一種叫枯藤獸的魔獸,方才他的帚神消滅了幾隻,獲得的是二星禦魂。

    這一個結果更能直觀表明,它的強度更勝於昨晚那幾隻。

    鍾子津看他觀察了半天,茫然道:“還要來一個……燒烤嗎?”

    穆星河想到昨天那叫人牙酸的味道,果斷地放下了手上的屍體:“我在想,越往深處去,這些東西會越強,你怕嗎?”

    “怕什麽?”鍾子津笑了起來,暗夜裏月亮的微弱光線也擋不住他的一身明朗意氣,“我們不也是很強嗎。”

    “很好。”穆星河還待說些什麽,一陣微風拂過,樹影微動,他目光自然地移動了一下,卻發現有什麽東西在樹影和月色中若隱若現。

    他凝視了一會,忽然道:“我或許……知道那個所謂的日月枝和星羅芽會是什麽東西了。”

    ——兩日毫無目的的搜尋,他終於有了第一個意外發現。

    作者有話要說:  啊!加了幾天班已經忘記了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