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穆星河的生活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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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星河從石桌上滾了滾, 直接跳了下來。他上下端詳著鍾子津, 發覺這人真是一點都沒變,大約隻有長高了一些,他還在打量著, 鍾子津卻是先開口了:“你……長高了點啊。”
“那當然, ”穆星河一個青春好少年,正是處在身體瘋狂拔節的時期, 他還挽起袖子,朝鍾子津比了比,“喏,還有肌肉,厲害吧!”
其實那肌肉薄薄的,都是由他鍛體和這些時日裏作為勞逸結合的鍛煉而來,並不十分壯碩,但總算顯得自己身形沒那麽單薄, 矯健了些, 可靠了些,穆星河還是相當滿意的。結果鍾子津倒是來勁了,也撈起袖子要跟他比, 穆星河一個老老實實的道修,才不理他, 立馬岔開話題:“說起來,你怎麽來雲浮了?”
鍾子津將自己的袖子整平,順了一順, 麵有難色,歎息道:“這個啊……”
“少賣關子。”穆星河勒住了他的脖子。
鍾子津矮身一閃,躲了過去,道:“其實說來也是丟臉,之前你不是說通過傳送法陣來三島的嗎,我那時候在想我們宗門也有傳送法陣嘛,就硬拉上師兄,也傳送了過來,結果那法陣年久失修,還真沒傳送對,我們顛簸了好幾日,發覺竟然到了雲浮,師兄說這個時節應該是雲浮宗門法會,我們作為瀛洲弟子,也可以前來觀禮嘛。”
“讀做前來觀禮寫作混吃混喝?”穆星河敏銳地發覺了他們的用心所在。
“別嘛,”鍾子津嘿嘿直笑,“稍微歇息一下,看完你們比試我就走。——不過其實師兄他提議來雲浮,恰好是因為我有事情找你。”
穆星河大約猜到了什麽事情,垂眸望著他,隻見鍾子津從懷中摸出了一個藥盒,那盒子小巧玲瓏,躺在鍾子津手心裏,陽光下的盒子上刻著的符篆文字陷入了深深的陰影之中。
鍾子津一麵拿出來,一麵絮絮叨叨地說起他去交換的過程,最後道:“我覺得你要用的時候最好鑒定下有沒有什麽禁製,師兄說有些蹊蹺,但是換的時候沒瞧出來,應當小心點。”
穆星河注意力卻不在這身上,歪了歪頭,道:“其實我打算給你留著的,畢竟我那麽才華橫溢天賦過人,我怕我金丹的時候你還是凝脈,這樣就不好一起玩耍了啊!”
鍾子津憤怒地把藥盒塞到他手裏:“做夢去吧,夢裏啥都有!”
鍾子津他們是把瀛洲的事處理好了過來的,他們來是為了去一個地方。
原來是這一帶有城名為臨川,臨川附近在下個月的十五月圓夜有燈會的習俗,彼時滿街燈火,漫天煙花,熱鬧非凡。
當然其實鍾子津並沒有這種看煙花的浪漫情調,隻是有傳言稱當日會有個隱世十餘年的劍術高手現世,和另一名劍術高手論劍,鍾子津和溫行澤這樣的年輕劍修,無事自然要來一觀風采。
結果這兩人錯誤地托付了信任給他們一個劍修門派的法陣,兜兜轉轉就上了雲浮,鍾子津自然很高興,上來就找人打聽穆星河在哪了,倒是溫行澤被他丟下,隻能一個人去與同門以及雲浮的人聯係他們前來雲浮拜訪的事情。
不過總之他們到了雲浮,那去看大宗門弟子比鬥也不錯,溫行澤本就對術法有些興趣,自然欣然停留,鍾子津雖一心向劍道,沒半點注意力放在術法之上,但雲浮派怎麽說也有他的熟人,他整天在山上跑來跑去的,樣樣都覺得新鮮得很。
隻是穆星河也變成了執事弟子,有事在身,總不能陪他們很久,好在鍾子津似乎更習慣跟溫行澤玩一點,這兩人基本都在一起,如膠似漆難舍難分的,也不需穆星河分心招待。
一來二去,就到了宗門大比之時。
穆星河在外門之試與內門比試期間承擔的是維護玉京台法陣的任務,那法陣萬分玄奧,穆星河是理所當然不能參破的,也隻是負責維持法陣的陣法圖形完整,真氣運行通暢而已。
那一天是外門之試開始的前一天,穆星河到玉京台上檢查法陣,鍾子津沒事瞎晃蕩,也跟著他來了,穆星河很震驚,問他怎麽不跟他的師兄一起,鍾子津表示萬分寂寞,說師兄在和長輩說很無聊的事,說半天沒說完,他隻好去找穆星河玩了。
穆星河滿臉嫌棄:“原來我是備胎啊!”
不過因為雲浮法陣是宗門機密,鍾子津來了也就在台下候著四處看風景而已。
穆星河與同僚們一一檢查完畢,從法陣上下來的時候,鍾子津不知道在哪裏找到一個會用劍的雲浮弟子,揮著劍就和人家在其它台子上比試了起來。
穆星河和同僚們簡單說了幾句告別的話,打算留下來等鍾子津比試完畢,還未說完,竟然遇著了個先前認識他的人。
那人穿著黃衣,麵上生著麻子,見到了穆星河,腳步忽然停下來,笑道:“這位同門,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穆星河摸著下巴,倒是一下就領會了這個稱呼的意味——此人入門應當比他時間更長,但是修為要低一個境界,喊師弟旁人會覺得奇怪,也會讓自己覺得羞辱,但是喊師兄的話,那更是萬萬不可能。應該是一個很不喜歡他又認識他的人,但這是誰呢?
穆星河十分耿直:“幸會幸會,請問您是?”
黃麻子幾乎要變成黑麻子,麵色頓時就暗了下來。
與穆星河一同來維護法陣的同門們迅速感受到了不善的氣息,這些雲浮弟子十分乖覺,與己無關的事從不輕易沾身,互相看了幾眼,打著哈哈就離開了。
那黃麻子見他們走開了,仿佛大大放下了心,抱著胸笑道:“入內門第一年,即使練氣期弟子都想要試試內門比試,怎麽同門你已經凝脈期了,也不去比比呀?莫非……”
他這莫非莫非著就頓住了,顯然是想激穆星河追問,然而穆星河卻是笑了笑,已是認出了他來:“莫非——莫非你吃夠了丹藥,終於敢跟我比試一二了?”
黃麻子勃然大怒,道:“你莫要隻會欺負境界比你低的!明日你敢不敢不要再做縮頭烏龜,在玉京台上候著?”
穆星河不知何時自己竟然做了縮頭烏龜,但也懶得反駁,隻笑著說:“好好好,隨時恭候。”
“什麽什麽,”鍾子津不知何時打完了,顯然戰得痛快十分滿足的樣子,是跳著過來的,“比什麽,我也要比!”
黃麻子皺著眉頭看了鍾子津一會,一臉想起來了什麽又沒想起來什麽的神態,最終他放棄了回憶,轉頭看著穆星河,冷聲道:“不見不散。”
說罷扭頭便走。
鍾子津看著黃麻子離去的身影,將穆星河上上下下看了又看,仿佛看到了什麽新鮮玩意:“哇,你這樣的人也會和人結仇嗎?”
穆星河將鍾子津的頭推開,說:“有時候招惹一些無足輕重的敵手,是增加生活情趣的方式。”
穆星河第二日很準時去玉京台上尋找他的生活情趣,今日的玉京台布置與去年相差無幾,隻多了一些陌生的、青澀的、猶然帶著許多忐忑的臉龐,恰似去年那些人的模樣。
穆星河之前爬的那棵樹也還在,果實累累勝過當年,他竄上去摘了幾顆,扔了一顆給鍾子津,鍾子津先前被他叫來吃祁連仙樹的果實,被坑了幾次,已經是對他有所畏懼,沒敢貿然下口。穆星河還想說點話嚇唬嚇唬鍾子津,卻眼尖地發覺黃麻子向他走來,身邊還帶著一個人。
黃栝子和魏襄是同鄉,魏襄入門比黃栝子早幾年,兩年前順利突破到了凝脈期,鞏固境界後下山曆練了一段時間,此刻終於回來,卻見到同鄉找他哭訴說在雲浮派中遭人欺辱。
同鄉之間互相照顧本是理所應當,更何況這人更是他最為憎惡的類型。
據黃栝子的說法,此人背地偷偷習練妖術,投機取巧進入了內門,這種行為為宗門高手所不齒,將他趕下山去,但此人頑劣脾性不改,仍不反省,下了山之後不知道利用什麽手段,狂吃丹藥,一個半年修為毫無增長的蠢材竟然就這樣突破到了凝脈期。甚至還借助境界優勢,三番兩次欺他辱他!
魏襄對於習練妖術一事倒是無甚想法,他下山曆練過,知道這類奇遇機緣都是天意,碰著了,把握住了,自然是本事。不管是妖術還是魔功,自身把持住了,那都不是事。
隻是他尤其憎恨依靠丹藥提升修為的人,的確,山下不少人服用許多丹藥來提升修為,但雲浮並不是山下那種地方,他認為雲浮派最好的、也是最特殊的就在於對待修行不急不躁,每個宗師都會提到不要濫用丹藥,門中弟子也踏踏實實修行,這才是雲浮派延續千年的根本原因。
山下的人是因為有生存壓力且資源爭奪嚴重才會如此,可那個人都有能力進入內門了,條件不知道比山下的人要好去多少倍,竟然也不能靜心修煉,而是同別人一樣利用丹藥提升修為,實在是雲浮的恥辱。他自己虧損了修為根基、道途無望事小,因為服用丹藥快速提升到凝脈期而在後輩中造成的不良影響才是魏襄最不願意見到的。
因此,魏襄非但要教訓他,還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叫他輸得淒慘,讓其他弟子知道什麽是修煉的結果,這樣投機取巧會遭致怎樣狼狽的下場!
魏襄見到那人有些意外,他想象中那人不論長得如何,眉目裏總會有慣於投機取巧的猥瑣之氣,然而此人神情說不上清正,眼神裏確也有點邪氣,可氣質卻是明明朗朗如同初日之陽,怎麽也不像是一個修為隻有個空架子的人。
隻不過那人說話著實有些討厭,笑著嘲諷了黃栝子幾句,魏襄認識黃栝子不是一日兩日,知道他已經要氣得口不擇言了,因此伸手阻住兩人,淡淡道:“花言巧語無用,不如手下見真章吧。”
那人眼珠子轉了轉,看向他,那是一雙帶著琥珀色澤的眼瞳,陽光下明亮得叫人移不開眼來,他眼中微帶笑意,懶洋洋道:“也好,手下見真章。”
玉京台的主台是用於外門之試的,因此他們去挑了其它小台子比試。時間尚早,外門之試並未開始,因此也有些無事之人過來看熱鬧。
魏襄想過一百種戰鬥的情勢,卻從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
他竟然隻用一招,就徹底負於那個他以為會收拾得落花流水的人!
他隻用了一招,然而對方也隻用了一招。
玉京台上,少年袖袍微舉,清風於他身周縱橫,他的發絲被清風吹得有些淩亂,陽光下發絲被暈染出一團光暈來。他逆著光,神情並不明晰,隻看到風不斷浮動他的衣裳袖口。
他手捏法訣,無數的風於他身後,背向朝陽,蓄勢待發。
魏襄察覺到其中所包藏的“勢”,不打算留手,自己搶先以手捏訣,低聲誦念,術法出手!
真氣凝聚在他指尖,落於地麵之上,卷起了一小簇風,而後這一簇風一路往前,不斷吸收周圍靈氣,風勢驟然變強,一股灰黑色的旋風凶猛地向對手襲去,落到對手麵前的時候已經吸收了許多靈氣,氣勢洶洶,叫人畏懼。
但那個身後的風也動了,它們向著他的旋風湧來——那一瞬間,那道灰黑色的旋風似乎失去了所有顏色,消弭於天地之間。
而天地之中,卻有無數微帶涼意的風由四麵八方向他湧來。
那是一道微弱的、無色亦無形的風,不動聲色地由天地匯聚而來,又盈滿了此處天地。
地麵的落葉竟然被這道看來無害的風所打碎,揚起了一地的碎金和橙黃,伴著細微的塵囂與日光,奔湧向上。一種無形的推力在相互擠壓,形成細小的風刃,伴隨著尖銳的、風的鳴響!
那是一道無形無色的風。
在外人看來完全無害的風。
然而唯獨身處其中,聽見風的鳴響,才能感覺到它究竟有多危險。
他的所有真氣都被滌蕩、擠壓,全部感官都在應付那一道充盈天地的、看似無害的、去叫他壓力無所不在的風。
與此同時,他已經感覺到了一絲恐懼。
對方的根本功法與他一樣,都是太乙清風。他能夠明白這是什麽術法。
這一道術法,名為風唳碧空訣,領悟太乙清風第二重的即可學習,但通常隻有掌握第三重的人才能掌控,因為這一道術法事實上與雲浮另一本根本功法《青霄碧空譜》相互關聯,難度較平常的太乙清風術法更高,需要對術法原理更根本的理解。
這個人竟然這樣輕輕鬆鬆地使用出來!而且這道術法,無論從術法表現還是術法強度來說,他對這道術法的掌控不說隨心所欲,那至少也是十分熟練!
魏襄憎惡依靠外物一步登天,因此更能明白修行是多麽困難的事情。修為境界可以騙人,但是功法理解卻是必須由自己修煉而來。
麵對這樣籠蓋四野的術法,他心中越發恐懼。
他能做到嗎?
他如今依舊沒有學會這道術法!
——這個人,對根本功法、天地大道的理解,確確實實是勝過他的!
理解大道,需要的或許是時間,或許是天分,但是更多的需要的是用心。
他竟然不如這個人!
他的確不如人!
或許他的修為比對方更高,搏命一試輸贏難定,但既然對方不是他認為的那種人,那他也沒有搏命的必要。他在風中艱難而堅定地抬起頭來,長聲道:“是我輸了!”
玉京台邊上有不少人在圍觀他們的比鬥,外門之試當日有內門弟子在一片比試叫他們驚異,風唳碧空訣鋪天蓋地的氣勢叫他們震驚,但更為難以理解的是,兩人之間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卻是一招之間定了勝負。
魏襄走下台去,第一件事就是用手糊了黃栝子腦袋一下:“你瞎告的什麽狀?!用丹藥突破?我告訴你,沒有人能用丹藥突破在這個修為將太乙清風領悟到接近三重!”
圍觀眾人麵麵相覷,皆是啞口無言。未曾入門的自然不能聽懂,但是能夠接觸根本功法的都明白三重境界意味著什麽。
這人不是因為不受喜愛被趕下山的嗎?如果有這樣的天賦和領悟能力,怎麽會被趕下山去?!
黃栝子麵上一陣紅一陣白,張了張嘴,道:“可他下山的時候才練氣!”
魏襄沒說話,卻是旁邊的人哄笑成一團,大概是說什麽狗眼看人低之類的話,氣得黃栝子臉色萬分難看,手腳也不知往哪兒擺的樣子。
眾人如此譏諷也是理所當然,叫人代自己出頭,已經是萬分沒有本事,如此沒有本事,連代他出頭的人都認輸了,他仍然嘴硬,非但沒有正麵迎戰的實力,連認輸再來的風度都沒有,哪裏還像什麽修真之人!
魏襄原想為自己的同鄉打個圓場,然而注意力忽然轉落到那少年旁邊與他閑聊打鬧的人身上。
那人一身黑衣,腰別一把俗麗不堪的長劍,十七八的年紀,卻叫他想起了一個人。雲浮派中有喜愛用劍的,說瀛洲派的那個有名的少年劍修鍾子津如今身在雲浮,四處找人挑戰。他在山下時恰好聽過他的一樁傳說,傳說中的鍾子津就是這樣的一身黑衣,這樣的一把長劍。
他是正統道修,原本對劍修無甚興趣,隻是那樁傳言裏還有一個神秘道修的存在,風采不遜於一直以劍聞名的鍾子津。而那個人使用的是符紙化妖之術,剛剛凝脈的境界,他方才的對手據黃栝子所說,是因為妖法被趕下山去……
魏襄猛然抬頭,拉住他方才的對手:“是你殺了藺離?!”
對方怔了怔,然後點了點頭。
四周又是一片嘩然之聲。
即使遠在雲浮,大家也聽聞過符紙化妖之術的詭異,也還有人仰慕那種能夠以弱勝強的心智手段,卻萬萬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故事中的人物竟在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不見!感謝吸盡天下歐氣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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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之前恰好說到n卡變強的事情,原理還是第一卷裏說過的,穆星河攜帶係統的能力是受到他本身的修為限製的。他修為低的時候,能發揮的係統能力數值就不會太高,必須隨著他的修煉才會完全釋放這個係統的能力。
因為我其實很討厭說帶個外掛就能日天日地、碾壓眾人的,雖然很爽,但這對這個世界勤勤懇懇努力修行的人,豈不是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