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三門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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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淮,他說要和你見一麵呢。”斜倚在鐵牢門上的人轉過臉來, 唇角噙著半絲笑容, 涼涼地對沈淮初道。
沈淮初雙眸眨也不眨, 越過梁陰虛虛盯著那片黑暗,對於梁陰和方才顧青行的話毫無反應。
梁□□邊笑意卻是擴大幾分,三日來他首次撤去鎖上結印, 抬手一推, 咯吱一響,人已來到沈淮初身前。
“那就見一麵吧,我會讓他當著你的麵死去,也算是件功德。”他指尖輕彈,束縛在沈淮初手腕上的鎖鏈倏然鬆開、上收,接著解開這人足上的淬血緞,牽著他的手走出地牢。
黑暗之後,梁陰忽然回頭問:“我是不是應該讓你穿得隆重點?或者我們都應隆重些, 畢竟是幽穀最後一批客人了。”
他的聲音猶如水滴落入深潭, 清清越越,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涼, 在並不寬敞的通道內回響。
沈淮初被梁陰帶著來到起居室, 看他從櫃子裏取出一件花紋繁複的長袍、同款的腰飾肩飾, 以及一根束發的長帶。
以白為底, 以藍為線,間或穿插幾抹銀紋。沈淮初像個布偶似的任梁陰擺弄,這人替他梳好發後, 又拿出一支狼毫和一盒朱砂。他將筆吻開,筆尖微微沾上一點紅,再暈開在沈淮初額上。
微紅的紋路,上半部分如火,落筆處似風,又一氣嗬成、首尾相接,寓意毀滅和再生。
梁陰捧著沈淮初的臉左看右看,滿意一笑之後,拉著他瞬移到幽穀入口,距離顧青行他們數丈開外之地。
“阿初——”顧青行捏緊長生劍劍柄,本就冷冽的神色再看到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後更加陰沉。
“現在看到人了,就把東西交出來吧。”梁陰臉上浮現一抹似有若無的笑,五指攤開、反掌朝上,向顧青行伸出。
“你放他過來,我就給你。”顧青行冷道。
梁陰捏捏沈淮初手指,又撫上他臉頰,指尖從眉心到眼睫,再落到鼻尖,最後停在唇上細細摩挲,“他中了我的攝魂術,天底下隻有我二人知曉原理及解除方法,若將阿淮交給你,恐怕他永生永世都是這般了。”
“你——”王瀟立時沉不住氣了,纏和斷被他提於雙手間,他很快起勢,接著兩道劍光飛出,在空中迂回繞到梁陰身後。
被襲擊之人絲毫沒有退避打算,劍光在他後腦勺一尺處兀的停下,然後炸開,再了無痕跡。
與此同時站在最末的夜闌背後一丈開外地麵亮起金色陣法,邪鬼眾七鬼中仍存活於世、尚且有戰鬥力的四鬼從陣法中走出,悄無聲息地發動進攻。
謝淩之第一個轉身,黑劍自他體內飛出,直直朝四鬼裏領頭那人橫斬,謝停雲、夜闌、素昔也各自作出反應,再觀顧青行,他朝前踏出了一步。
幽穀的進入道路已被王瀟掀了,青草連根翻起,柔弱無力地被泥土掩蓋,白色草根支在外麵,說不出的難看。
顧青行將梁陰的頭顱取出,一劍刺下去,就這樣挑著,又邁出兩步,聲音漠然:“既然你不肯交人,那我為何要將這東西給你?”
“這東西不怕刀槍,不怕火燒,但是用毒,是能夠腐蝕的吧?”
白衣人左手上出現一個瓷瓶,瓷瓶外裹著白霧似的氣,瓶身上可見斑駁裂痕。
梁陰依舊笑著:“用他山石鍛成的容器盛放,都隱隱有無法恢複的趨勢,這毒液似乎很厲害。”說完他又抬手勾起沈淮初下巴,“阿淮,你看,他完全不顧你的死活,後神都是如此狼心狗肺的東西,你當時是怎麽瞎了眼看上他的?”
顧青行拇指一動,瓷瓶上的蓋子掀開,他緩緩傾斜瓶身,液體懸於瓶口邊緣,再加一度,便會滴落。
“阿淮,要不這樣,我給你一個開口的機會,你跟我說說這人到底好在哪,竟會被你喜歡上?”梁陰麵上毫無懼色,他將沈淮初一攬,手指摸上沈淮初腦後三根金針的其中一根。
這三根金針空有尾端,實則並為深入腦骨,沈淮初隻得小心翼翼地隨梁陰抽針動作將剩下的填補上,以免被發現紕漏。
這是三日來沈淮初最為提心吊膽的一次,好在梁陰一直看的是顧青行,視線沒落到他身上。
攝魂術的金針隻可使用一次,抽離後幾息內便化為齏粉,梁陰不在意地撚撚手指,帶著沈淮初從石階走下。
“來,阿淮,跟我說說,你喜歡他什麽地方?”梁陰慢悠悠道。
“是眼睛嗎?那摘下來給你當彈珠玩可好?”
“或者是這張皮相?那便揭下來,製成燈盞,這樣你日日夜夜都能看見。”
“還是他的手……”
梁陰的話被沈淮初的動作打斷,後者突然出手扣住他的下巴,接著往下一拉,趁著他還張著口將自己的唇貼過去,把一直藏在舌苔下的藥頂入梁陰喉中。然後沈淮初手一翻,細微的哢嚓聲響後,乾坤鎖牢牢鎖在了梁陰手腕上。
“阿淮你——”
沈淮初退開三步,一根鎖鏈自乾坤鎖上伸出,另一端被他握在手上。他眼眸半垂,眉梢微皺:“雖然我依舊不太明白具體經過,但從始至終,事情好像都隻能由我們兩人解決,何必將無關之人牽扯進來。”
“原來他們都是無關之人麽?”梁陰的眉眼竟然彎起,他肩頭聳動,發出一陣低沉笑聲,“果然,不愧是阿淮,就算你忘了,但你的本性依舊如此。”
沈淮初朝天翻出一個白眼,他將鎖鏈一扯,帶著梁陰飛向天空。
“——你以為區區一個環就能鎖住我?”梁陰冷笑。
沈淮初不答,他空出的左手一翻,朝下一打,幽穀中頓時生出一陣風來,和邪鬼眾四鬼鬥在一起的謝淩之他們被輕柔分開、騰空而起,之後顧青行也雙腳離地。這一瞬間他的手腕不禁一抖,瓶內毒液傾灑而下,盡數落到梁陰的頭骨之上。
頭顱發出滋啦響聲,青煙冒起,白骨被很快侵蝕了個幹淨,隻剩下焦黑一團落於泥土中。
顧青行他們被這陣風推到方才四鬼來時的傳送陣上,霎時間金光亮起,陣法上方位倒轉,頃刻後眾人消失不見。
梁陰無法使出法術,且渾身都有一種麻木之感,但頃刻間他便想到方法應對,沈淮初早有所料,藤蔓自他身後瘋狂生長,一息不到就將梁陰裹了個嚴實。接著沈淮初拿出一把大錘子,眼眨也不眨地揮錘而下,將梁陰肩胛骨、手腕、膝蓋上各敲了一錘。
“多年不見,你倒是想出了點新花招。”梁陰咬牙冷笑,攤手招出他的長.槍。長.槍乃由龍骨製成,鍛造時融了沈淮初擁有再生之能的血液,可謂是一把不破不滅的武器。
梁陰手腕翻轉,槍頭在沈淮初抓著的鎖鏈上一砍,鎖鏈錚然斷裂。沈淮初麵色不改,直接棄了鎖鏈,移至梁陰身後。他朝梁陰後心打出一掌,梁陰因著起先中了沈淮初的暗招未能完全避過,喉頭咳出半口鮮血,臉色也由白轉青。
他持槍轉身,恰巧沈淮初剛結好一個大印,雙手拇指、食指、中指相觸,無名指與小指屈於掌心,再一翻,正正打入梁陰胸口。
然後沈淮初低聲頌起一支咒歌,梁陰心道不妙,抬手打算將另一隻手腕上的乾坤鎖扯掉,哪知乾坤鎖的開口已全然閉合,除非是將手腕斬下,根本無法卸去。
“敢自損一魂一骨,你果然長了本事。”梁陰一字一頓,語氣沉得像是無間地獄中爬出的厲鬼。
沈淮初隻是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口裏咒歌依舊。
“風雪皚皚兮,我自迎之,可通九天;
森木莽莽兮,我當往之,可撼山嶽;
煙水渺渺兮,我且涉之,可息五江;
天地兮,風火兮,神魂兮,憑我為則,以我為令,皆歸於一。”
無甚血色的口張合,明明人就在眼前,但歌聲卻虛虛渺渺。他每唱一句,六荒大陸上的某處便打開了一扇門,門虛浮於空,麵朝天地,並無實體,隻是流光碎星繞著三麵不斷流轉,因此才被稱作為“門”。
門一共開了三扇,分別位於北凜劍宗指天峰,西南荊山,月澤島微水壇。到了最後一句,三門各自溢出兩條光芒匯聚成的線,線移動速度極快,很快連接相互連接,三門便成為一體。
沈淮初兀的伸手拽住梁陰衣領,又往他膝蓋上一頂,趁他吃痛奪下他手中長.槍。槍一揮,直直穿透梁陰心髒。
他又招來一陣風,風帶著他和梁陰急速下墜,這時梁陰突然將沈淮初往自己的方向扯了一把,再按著他的背將他貼上自己胸前。
噗——
血肉破裂之聲。
咚——
軀體相撞之音。
梁陰再次發笑,“阿淮,你該知道,即使我死,我也會拉著你一起墊背!”
沈淮初唇間溢出鮮血,他撐了一下,但下落的速度太快,龍骨鑄成的槍太長,加之梁陰將他死命拽著,根本無法將自己□□。
下墜速度越來越快,他們的下落點出現一個幽藍漩渦,光芒刺目。沈淮初眼閉了一下又睜開,五指飛速變換,在墜入漩渦之前,打出一道手訣。
俄頃,漩渦中伸出絲絲縷縷的線將兩人纏住,再猛地一拉——三門閉,光線絕,人影滅。
幽穀。
顧青行在被傳動離去後立馬反身啟動陣法,但再次回到這裏時,已是半刻鍾後。
此穀空寂,唯鳥鳴爾,顧青行禦劍在上空找了一圈,終於發現盛放的桃林中有個身影。
他輕衣緩帶,烏發披於身後,雙足□□,卻不足染塵。
桃花滿道,紛飛似蝶,翩翩然然,留香微甜。
顧青行疾行過去,正撫摸樹幹的沈淮初回過頭來,朝他招手。
“行行你來啦。”
他的聲音很輕,顧青行忽然想起那日在月澤島,他亦是這般衝自己轉身招手。
顧青行起先步伐很快,但漸漸又慢下來,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心間彌漫,令他想去,又不敢去。
“梁陰呢?”顧青行動了動唇。
沈淮初不答,隻是將一個小巧的鳥籠丟到顧青行腳邊,蒙在上麵的黑布被風掀開一角,裏麵關的赫然是一個光團。“你把這個交給謝淩之那混蛋。”沈淮初道。
風也將白衣人的衣袂揚起,在半空起落成美好弧度,而他眼眸中水光微晃著,聲線發抖,“你自己給他。”
“我給不了啦,我要走了。”沈淮初衝顧青行攤開手掌,他的指尖已然發白,呈半透明狀態。
“你什麽意思?”
顧青行腿動了動,卻一步踉蹌跌倒一地落花中,他丟下劍撐著手臂爬起,那邊沈淮初伸著手,唇角含笑,做出一個索要擁抱的姿勢。
“阿初你什麽意思?”顧青行嘶吼出聲。
修行之人,從桃林此端到彼端不過是一瞬。但這個瞬間太慢,顧青行什麽念頭都起了,又什麽念頭都滅掉。他跌跌撞撞跑過去,張開雙手去擁抱,最後手臂卻搭上自己的手臂。
浩然風過,飛花似雪。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前幹票大的!烏拉!
感感感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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