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解困

字數:11018   加入書籤

A+A-




    走廊兩側,數十盞青銅樹形燈徹夜長明,燈火跳躍。

    馮掌事傳話後,不等白馬,立即轉身離開。

    白馬知道他有心避嫌,雖略有些奇怪,但機會近在咫尺,他也沒有多想,隻是向馮掌事詢問了廂房的位置,便獨自抱著古琴,不徐不疾地穿過走廊。

    在來自四麵八方的火光的映照下,白馬原本孤單的影子,分散成千百個,在天上、地上、兩側牆壁上,重合疊加,如夢似幻。

    董晗的廂房與孟殊時所在,僅隔著兩間空房。

    篤,篤,篤。

    白馬走到廂房門前,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敲門問安,“義父,讓您久等了。”

    董晗沒有即刻應答,他坐在茶幾前,看著杯中的茶水,見滾燙的白煙逐漸消失,等到水溫剛好,才一氣飲下。他閉目沉吟,眉頭緊鎖,一手按在大腿上,輕輕拍了兩下,終於開口,道:“進來罷。”

    白馬得到許可,推門款款而入,跪地行禮,道了聲:“義父康健。”

    董晗放下茶杯,“半月不見,你……似乎有些變化,很好。”

    白馬跪行上前,為董晗添茶倒水,甚為殷勤。

    董晗一直看著白馬,總覺得他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不似從前那般,總是低眉斂目、恭恭敬敬,“多了幾分少年人的朝氣,很好。”

    今日,董晗穿了件玄青長袍,衣袍上沾了薄薄一層土灰,鞋底少見的帶著些泥漬。短短半月,他額前的白發又多了數縷,人似乎也老了不少。

    房中僅有白馬這一名少年倡優,董晗並無顧忌,終於露出神情疲憊,朝白馬招招手,道:“過來,讓義父仔細瞧瞧。”

    白馬把琴放好,跪坐到董晗身側,讓他把腦袋枕在自己大腿上,伸出白嫩的手指,為他揉按太陽穴,溫言道:“您太操勞了,看著怪心疼的。”

    “人,都有自個的命數。”董晗仰頭望著白馬,近了,才發現他唇紅齒白,目如春水,白皙柔嫩的臉頰,透著少年人蓬勃如雜草一般的生命力,已過四旬的董晗,連連歎息,“從前種下的惡根,今日,怕是要結出惡果了。”

    白馬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麽。

    當年,惠帝若非得到太傅謝瑛的力挺,幾乎就要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然而,當真是力挺麽?

    在齊王與惠帝爭鬥最激烈的時刻,趙王趁亂勾結匈奴,意圖謀害戍邊良將,吞並趙氏父子手中的並州軍,使他自己軍事實力空前強盛。在趙氏父子帶兵抗擊匈奴的關鍵時刻,趙王上書先帝,先帝便欽定謝瑛作為巡查使,命其前往邊關核查趙王上書是否屬實。謝瑛忙於政鬥黨爭,□□乏力,數日間匆匆來回洛京與玉門,在玉門關上遠遠眺望,不見匈奴鐵騎,旋即啟程離開,回稟武帝趙王所言屬實。

    此舉,一是為了節省時間,速回洛京;二是為了拉攏趙王,讓他支持惠帝。

    謝瑛並非力挺,而是違背了天地良心,不顧及仁義道德,將自己的一切,全都壓在了惠帝身上。

    及至齊王重病不治,惠帝坐穩了太子位,投桃報李,惠帝梁衷、蕭後還有他們的忠仆董晗,決計曾在謝瑛排除異己的道路上,奮力為他推波助瀾。

    眼下,帝後與謝瑛,在許多人的心中,說不得還處在同一條船上。

    謝瑛樹大根深,帝後輕易拿他沒有辦法;謝瑛的敵人,卻又不敢相信帝後,不敢相信他們已在沉默中與謝瑛決裂,故而不會輕易站隊。

    因此,除了那些已經推出朝堂鬥爭的老臣,或者那些暫時退隱的在野賢臣,董晗找不到幫手了,尤其是擁有武力的幫手。

    白馬問:“主人的家仆,還是忠心的多。您不是早就想到了許多人麽,如何?”

    “從前雖受冷落與不公,他們對大周、對天子,卻仍舊忠心耿耿,都是滿口答應。此誠為,處江湖之遠而憂其君。”董晗微微闔上雙眼,搖頭失笑,“然而,老驥伏櫪,能有什麽作為?一群老弱文官,辦不成事兒。”他說到此處,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沒有使用暗喻,雙眼張開一道縫隙,精光流轉,打量著白馬,“你若向外透露半句,莫怪義父心狠手辣。”

    白馬肅容道:“自然。”

    董晗歎息道:“我收了那麽多兒子,可共富貴,卻不可同患難。接連兩日,一無所獲,那些人對我避之不及,有些人甚至反過身來,還要倒打一耙。一幫廢物,狼心狗肺!”

    白馬見狀立即俯跪在地,勸道:“義父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你都這樣了還生氣,就不怕一個不小心,把自己氣得吐血三升,嘎嘣一下沒了麽?白馬一麵腹誹,一麵努力擠出兩滴眼淚,道:“白馬對義父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我有一法,或許真能為您解憂。”

    “你?”董晗搖頭輕笑,抬手把白馬從地上扶起,“怎的就被嚇哭了?義父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莫哭。”

    白馬扯起袖子抹眼睛,兩個眼眶紅通通的,像是一隻受驚的兔子,“白馬想為義父解除煩憂,日思夜想,想得飯都吃不下,絕不會像別人一樣,無論您身在何種處境,我都記得您的恩情。”

    許是年紀大了,董晗看見白馬的可憐模樣,不禁為之動容,摸著他的腦袋,勸道:“莫哭,說說你的辦法,聊勝於無。”

    董晗果然從未真心看得起自己,白馬心中苦笑。

    他試著抬頭,眼眶微微泛紅,一對灰綠鹿眼甚是清澈,很能令人卸下防備,道:“義父,我在樓中賣藝,日日看人臉色過生活,十分害怕貴人們生氣動怒,是被打怕了。”

    董晗拍了拍他的腦袋,示意他繼續說。

    “就說我時常犯錯,受掌事們責罰的事吧。”白馬眼珠子轉悠著,笑問:“義父您想想,若我不想受罰,是要與誰處好關係?”

    董晗不知白馬賣的什麽關子,隻是看見他破涕為笑,便覺得自己心情也舒展了,答道:“自然是操著你們生殺大權的樓主,可喬美人怎是你能接近的?那便退而求其次,擺平那些個掌事老|鴇。”

    白馬搖頭,道:“掌事們都是見風使舵的人,誰有錢聽誰的。故而,他們早就被花魁頭牌們拉攏了,我鑽不到空子。”

    董晗一聽就懂,他是在借身邊事,類比自己所遇到的困境,登時來了興致,鼓勵道:“往下說。”

    白馬續道:“於是我便想著,樓中規矩甚繁,誰都有犯錯必須受罰的時候,若是賞罰不明,那麽大個地方總會亂套。我們挨打時,鞭子是拿在打手武夫的手上,我們受欺負時,也是打手去出頭。他們地位不高,頭牌自然不放在眼裏,而我隻要稍稍給點好處,受罰時,那鞭子就是打得最輕的。”

    董晗眼睛亮了起來:“你個機靈鬼!”

    白馬的話已經說得不能再明白,董晗聞言會意。

    整個朝堂中的達官顯貴,都被謝瑛、趙王等人,用官位、財富、名望收買,他們被人收買慣了,不是早已站隊,便是成了一叢叢牆頭草。

    大周開國不久,還沿襲著建國初的慣例,天子總覽兵權,而具體的掌兵帶兵之權,被分給了天子的諸位兄弟。眼下,諸位藩王當中,兵力最為強盛的,乃是趙王梁倫。

    然而,趙王一來忌憚謝瑛,二來強不過惠帝的諸多兄弟聯手——藩王禁止帶兵入京,若有一人犯禁,必會被其餘諸人聯合討伐。

    可是,謝瑛雖在京城勢大,卻又不能執掌兵權,府中隻有數百私兵,不成氣候。

    就如同樓中,執掌著一條刑罰長鞭的,乃是打手武夫。整個洛陽城中,真正控製著京城安危的,是最不起眼的禁軍!

    董晗從未預料到,白馬竟能想通此節,登時對他刮目相看,道:“你比義父知道的,還有聰明百倍。你既說了這話,怕是知道我要在禁軍中,挑幾個信得過的人。而你,早有人選?”

    “白馬是卑賤之人。”白馬一麵說著自汙的話,一麵在心裏向自己和父母的在天之靈解釋著:我可不卑賤。而後,他努力憋了口氣,將自己弄得麵頰泛紅,道:“隻是、隻是……我……”

    少年人紅著臉,支支吾吾的,必定是陷入了愛戀。

    董晗再明白不過,笑道:“你說就是,義父不是不開明的人。咱們這樣的人,能找個歸宿,也是不容易。”

    白馬重重點頭,道:“大人、大人很喜歡我,時常與我說些心裏話。他近日來也很煩憂,與您是同樣的。我知道您時間寶貴,我便自作主張,今日將他約了過來,隻不過他不知道您也來了,此刻還在其他廂房中傻等呢。”

    話不說破,董晗已經明白,道:“你讓他過來罷。”

    白馬前去通傳,孟殊時很快便至。

    孟殊時目不斜視,走入廂房,禮數周全,坐在董晗對麵,見董晗枕在白馬腿上,微微皺了皺眉,可也沒說什麽。

    董晗看人細致入微,仔仔細細打量孟殊時,問:“我見過你,你是禁軍,李峯?”他明知故問,是想要試探對方的深淺。

    孟殊時麵不改色,從容應對:“回大人,下官與李峯同為殿中中郎,各掌管殿中虎賁五百人,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隻是下官出身行伍,慣常全心護衛殿中安全,不曾與大人有過照麵。”

    董晗點頭,似乎有些滿意,又問:“出生入死?很好,那你便說說,如何出生入死。”

    孟殊時:“下官年少時,曾跟隨馮颯老將軍習武,也是少室山的俗家弟子。”

    董晗眼前一亮,歎道:“少室山?天下武學,盡出魚山,少室山中多豪傑,名動江湖的中原武林第一人,岑非魚,便是少室山的弟子。”

    孟殊時點點頭,將從軍經曆簡略說了一遍,隻略去其中曲折,“大丈夫誌在四方,跟隨趙王自然前途無量,但下官想要靠自己打拚,為國盡忠。”

    董晗:“爾等職輕任重,是不可或缺的。”

    白馬看了董晗一眼,知道他是看上了孟殊時,想與他進行秘密談話,便自覺離開,道:“義父怕是餓了,我去弄點小食過來。”行經孟殊時身側,低頭與他笑了笑,孟殊時則回以微笑,董晗都看在眼裏。

    白馬闔上門,囑咐外頭待命與侍候的侍衛雜役們,未經傳喚不可入內打擾,繼而下樓,向著後廚走去。

    他高高興興地著人弄了數盤點心小食,囑咐不可過甜,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雙手端著東西慢慢走回去,心道這兩人密謀大事,時間不會很短。

    當白馬再次回到主樓背後,遙遙望向那個透著橘色燈火的廂房窗戶,卻見一個朱紅的身影,懶洋洋貼在窗邊——嗑瓜子!

    他嚇得差點摔壞手裏的東西,壓著嗓子喊了句:“二爺,你幹什麽呢?君子不聽人牆角!”

    二爺罕見地沒有立即衝到白馬跟前,而是豎起食指,貼在唇邊,對他晃了晃,做了幾個口型:待會兒疼你。

    說話間,瓜子殼兒順風飄來,剛好落到一塊酥糖上頭。

    白馬連忙用指頭去刨那瓜子殼,卻又不小心把糖刮花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抓起酥糖,自己吃掉。

    二爺樂不可支,把手裏的瓜子殼一股腦撒下去,氣得白馬一溜煙跑了個沒影。白馬總算是明白了,為何馮掌事先前會輕易離開,原來,他們方才的話,都被二爺蹲在窗外聽了去。

    篤,篤,篤。

    白馬輕叩門扉,道:“義父,我回來了,在門外聽命。”他的聲音十分溫柔,話未落音,便將自己激起一身雞皮疙瘩,輕輕倒吸涼氣。

    嘩啦——

    門被推開,孟殊時接過白馬手中的木盤,嘴角含笑,壓低聲音對他說:“你的嘴。”

    白馬想著二爺在外偷聽,若是讓孟殊時幫自己擦嘴,總有種詭異的感覺。他打了個激靈,連忙伸手,將自己唇邊沾著的食物碎屑抹掉。

    孟殊時卻還是不動,抬手至他頭頂,拈起兩片瓜子殼。

    董晗格外高興,整個人都容光煥發,讓白馬與孟殊時同坐在自己對麵,問:“柘析白馬,是你的胡族名字?”

    “是。”白馬忙著幫兩人煮茶,低著頭,“羯人愛馬,白馬寓意著光明吉祥,父親希望我能如白馬般茁壯成長。隻可惜,他去得早,不能看見我長大。”

    實則,白馬在被喚作雪奴前,幾乎從未注意過自己的名字,更不知父親為何如此替他起名,此時不過是隨口胡謅罷了。

    孟殊時抬手伸到白馬手邊,猶豫片刻,又縮了回去,微微低頭,望向白馬,道:“羯族早在魏武帝時,便已歸附大漢,行禮儀、受教化,在華夏十二州內,繁衍生息。‘白馬’二字,應當出自陳思王的《白馬篇》,你父親大概是希望你能為平定邊塞戰亂出力,還百姓以安寧。”

    白馬不讀書、不識字,還是頭次知道,自己的名字竟有如此高深的寓意,心中五味雜陳,道:“被你這麽一說,我倒不好意思了。”

    董晗笑道:“實是極好的寓意,今日看來,你並未辜負他的厚望。”

    當真未曾辜負麽?白馬不敢回答這問題。

    他與董、孟兩人說了會子話,恭恭敬敬將董晗送走。

    而後,他便與孟殊時四目相對,又繞到樓中的回廊中,吹著夜風,說了會兒悄悄話。

    姓孟的與董晗談話時,與現在判若兩人,那不卑不亢的模樣,很難讓白馬把他與跟自己獨處時的大齡愣頭青對上號。

    孟殊時對白馬知無不言,“董大人讓我明日便啟程去豫州。”

    白馬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去找……‘叔父’?”

    趙王是惠帝的叔叔,封地就在豫州,他封地廣大,兵力強盛,曾一度與謝瑛爭權。直至先帝駕崩,命趙王與謝瑛共同輔政,怎料謝瑛“借走”托孤遺詔,趙王當不成輔政大臣,灰溜溜地連夜跑回封地去了。

    他們竟想著要聯絡趙王!

    這是想要讓謝瑛與梁倫兩個仇家相爭,帝後一黨,好隔山觀虎鬥。此招劍走偏鋒,若順利,便是兩敗俱傷;若不順利,留下誰,都是後患無窮。

    如此大膽毒計,惠帝不可能想出來,董晗想出來也不敢用,定然出自蕭皇後。白馬倒抽一口涼氣,不知該說些什麽,“很……很高明。”古來成大事者膽識非凡,蕭後不怕引火燒身,果真是心計毒辣之人。

    孟殊時歎了句:“高明?隻怕到時會出亂子,我便成了千古罪人。”若是趙王冒天下之大不韙,起兵造反了,又該如何?

    白馬笑道:“你過去就是,董大人他們是籠中囚鳥,哪裏知道豫州的事情。意思意思,應付交差,我時常如此敷衍那些匈奴人。”

    孟殊時眸中盡是笑意,道:“你與我想到了一處,孟某不會做有害於國家的事情。唉,白馬,往後,孟某不會讓你再受苦。”

    四下無人,白馬也懶得假裝,他故意避開孟殊時的話,不作回應,而是無奈地搖搖頭,道:“趙王怕事惜命,他已經錯失數次良機,若無十足把握,不會再回洛京。我覺得你還須先想好,想想別的什麽人。”

    想好什麽?孟殊時自然清楚,道:“齊?”

    齊王梁炅,封地物阜民豐,且手裏掌握著兵權,人有賢名且年少氣盛。

    “你覺得他們兩個,於‘夫人’而言有何分別?”白馬由於天山劍客們圍攻周望舒時,聽到過隻言片語,對齊王並無半分好感,且知道這代齊王與先代半點不同。

    梁炅人在青州,卻死死壓著身在江南地界的淮南王梁允,還曾勾結塞外胡人,搶奪周望舒身上的東西,企圖奪得樓蘭秘寶中瑟明帝國的武器兵甲,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孟殊時是個出身行伍的武將,知道如何禦敵,從不將心思放在朝堂的彎彎繞繞上頭,這非是因其愚笨,隻不過是不在意罷了。當他順著白馬的話去想,自然是考慮著:齊王與趙王俱是兵強馬壯,而齊王更有賢名在外,於封地拱衛天子自然是極好,可入京便是引了比趙王更年富力強的一匹惡狼入室,蕭後怎能不忌憚?

    雖然是雞同鴨講,但他很快便明白白馬所言非虛,道:“我會多留幾個心眼。”

    “我想我若是夫人,應當會喜歡那些熱血衝動的少年人,既有武力,又不會生出異心。隻是我地位卑微,對主人家的事情知之不深,希望多少能對你有些幫助。”白馬不敢多言,他隻能有意無意地引導姓孟的自己去想。

    “多謝你,白馬。”孟殊時說完這句,兩個人便四目相對,呆愣愣站在荷花池邊的假山中間,月落銀輝,波光浮動,天地間如有水流。

    他朝白馬進了一步,“我,我想……”

    白馬向後退了一步,背靠在假山上,再無路可退。

    孟殊時伸手按在假山上,把白馬困在自己的兩臂間,低頭看他,把他的額發撥開,看他那異於常人的灰綠雙眸,低聲道:“我想親你。”

    他明日便要啟程,要親便讓他親?白馬心裏想著,腦袋卻不禁左右搖晃,說著個“好”字,臉上的神情,卻是毫不掩飾的抗拒。

    最終,他見孟殊時也猶猶豫豫,索性將脖子一梗,大聲道:“親唄,我又不是女子,親一口還能懷上孩子麽?”

    他心中忍不住感慨:若親一口真能懷孕,那我跟二爺早就兒孫滿堂了。

    孟殊時貼了過去,與白馬鼻尖相觸,等了片刻,還是放開他,退了回去。

    他從懷中取出個錦盒,道:“今晨走過街市,給你買了點小玩意。”

    “多謝。”白馬拆開盒子,是一條錦緞絞銀絲的發帶。他自幼長在關外,沒那麽多講究,抓起頭發胡亂捆起來,看著十分滑稽。

    “我來吧。”孟殊時接過發帶,讓白馬轉過身去,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竟有片刻呆愣,再回過神來,即刻以指為梳,幫他把頭發攏起,以發帶纏住發尾,讓他將頭發披在背後。

    白馬背對著孟殊時,臉上的表情精彩異常——那湖心亭瓦頂上坐著個正在嗑瓜子的老流氓,天知道他到底帶了多少瓜子!

    孟殊時似乎有話想說,卻不好開口:“白馬,我是個追名逐利的俗人,今日承了此事,往後怕會有危險,不能常來看你。”

    “我倒想有追逐名利的機遇,誰也不給我呢。”白馬心思根本不在此處,隨口應付他。

    二爺饒有興致地盯著這兩人,拍幹淨雙手,曲起兩根食指,比作兩個小人,小人相互貼著,磨來磨去。

    更不要臉的是,他還用食指與拇指掐了個圓圈,伸出另一根手指,捅進去抽抽|插插。

    孟殊時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然除名利而外,孟某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白馬朝著湖心比了個中指,罵了句“流氓”。

    孟殊時緊張得不行,不敢置信,反問他:“你說什麽?”

    “無事,我送你出去罷。”白馬連忙牽著孟殊時的手臂離開,“不用多想,人活在這世上慣常是先做事,到後來才明白其中道理。”

    “好。”孟殊時回頭張望,隻看到湖麵上數點漣漪。

    可他心裏總覺得,方才有什麽地方,很不對頭。

    作者有話要說:  更晚了,非常抱歉!

    以後會堅持日更。

    不過開年白天工作忙,時間可能要在晚上九十點鍾了。

    親親各位小天使=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