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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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陽沒想到福哥兒說的辦法是用蛛網將知了給粘下來——折一根竹條,兩段插.進竹竿的孔隙扭成一個圈, 再往上纏上幾層蛛網, 天然純手工製作的“捕蟬器”便大功告成。
莊子附近住著許多農戶, 家中的孩子估計都是跟福哥兒玩熟的, 經他一喚,不多時便紛紛帶著武器聚集在宅子外的果林裏,竹竿夠長的連樹都不用爬,看準了拿蛛網一拍, 一粘一個準,十幾個孩子沒一會兒就將林子裏的知了抓了個一幹二淨。不僅是樹上的, 連樹下的蟲蛹都全挖了出來,一尺高的小木桶裏鋪了厚厚半桶。
為了表示對此番壯舉的犒賞,梧陽將他們全請到院子裏吃點心喝酸梅湯。
第一次走進宅子的孩子們還有些畏手畏腳的膽怯, 倒是福哥兒因為是第二次來且已經跟梧陽打過交道, 心中將自己當成個見過世麵的熟客,昂首挺胸鎮定自若的指揮著孩子們排排坐好, 方便丫鬟依次分配飲料點心,十分有領導者風範。
梧陽看著喜歡, 往他的杯子裏倒酸梅湯時便特意倒的滿些,還眨眨眼睛交換個你知我知的秘密眼神。
福哥兒臉上一紅, 胸膛挺得更直了。
孩子們吃著點心喝著酸梅湯,交頭接耳小聲聊著天,梧陽卻發現不時有人將目光投向那小半桶蟬蛹上。遂揮手招過來福哥兒:“你們想要這蟬蛹?用來做什麽?”難不成孵蟬玩兒?
福哥兒回頭瞪了那群孩子一眼,似乎是覺得這般沉不住氣的幼稚行為給他丟了人, 經梧陽再三追問,這才猶猶豫豫道:“有些人喜歡將這蟬蛹炸一炸,直接吃。”
“蟬蛹也能吃嗎?”梧陽下意識問了一句,隨即想到現代連蒼蠅幼蟲都能用來做菜,何況是蟬,大抵都是豐富蛋白質。
離得近的孩子大概聽到了二人之間的對話,立刻有膽子大的將話頭接了過去:“當然能吃的!用滾油炸一炸,又香又脆!”
另一個孩子也道:“我阿娘舍不得用油,不過拿火烤一烤,也是極香的!”
話題一打開,瞬間孩子們都來了勁兒:“烤出來的蟬蛹還有股奶香味,我前幾天才吃過的!”
“我也吃過,我阿爹最喜歡拿它當下酒菜哩!”
“不管怎麽說,烤著的還是沒有炸著的好吃,若是有炸的,我一氣能吃兩大碗!”
“我能吃三碗!”
越說越興奮,越說越激動。看著孩子們眼睛亮閃閃不停咽口水的樣子,梧陽幹脆拍板:“既然是你們抓的,幫了我這麽大忙自然還是要請你們吃的。”遂叫過來一名丫鬟,將木桶遞給她:“拿到後廚讓廚娘立刻加工一下。”
等丫鬟走了這才想起來:那廚娘是從周家帶過來的,一向做的是精細菜肴,這種小吃還不一定會上手。
所幸廚娘是個涉獵頗廣的美食愛好者,不僅將蟬蛹拿鵝油炸了,裹了一層蜂糖撒上一片芝麻,還配了一圈的水果條,半桶蠶蛹炸了整整兩大盆,端的是色香味俱全。
孩子們幾乎是一見到立刻就撲了上去,還好有福哥兒維持秩序這才沒鬧起來。
梧陽沒禁住誘惑到底還是嚐了一個。你別說,香脆酥嫩還真挺好吃。隻是身邊跟著的幾個丫鬟全部躲得老遠,死活不願意嚐嚐鮮。
孩子們吃的正歡,周建文扛著根鋤頭從門口走進來——肥田已經結束,他這幾天正跟著農戶學習鋤草。一見到梧陽,眼中頓時一亮,興衝衝跑過來:“你昨天去哪了?一整天都沒見到你,晚上又睡的那麽早,玉桂一早就關了門,我想見你一麵都沒見到。”
梧陽狐疑的打量著他滿臉熟絡的表情。自從上次逃跑後又主動回來,周建文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僅對勞動改造十分積極,對著梧陽也開始笑臉相迎了。若不是藍色能量條的確在蹭蹭往上漲,梧陽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在打什麽壞主意。
對方明顯心情指數上升,存著打擊報複心思的梧陽心情自然就不會有多好:“怎麽,你找我有事?”
周建文用力點頭,神情滿是自豪:“我今天又新認了四種藥材!”
不知道為什麽他會跟自己說這個,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的梧陽隻能幹笑兩聲:“那你不是好棒棒。”
周建文顯然自己也是這麽覺得的。目光環繞一圈:“這些孩子是誰?在這幹嘛?”
附近的孩子大都是認識這位周家大少爺的,故此從他一進來就問完好自覺退到一旁。梧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他從碟子拈起一隻蟬蛹扔進嘴裏:“這是什麽東西,還挺香,我今晚能吃這個嗎?”
梧陽眼珠子一轉,不懷好意的笑了笑:“那是蟬蛹。”
“什麽?”周建文沒反應過來。
“蟬、蛹,”梧陽指著地上那一布袋被粘下來的知了解釋道:“就是知了的幼蟲,還沒長大,埋在土裏的……”
話沒說完,周建文咀嚼的動作立刻僵住了,臉部肌肉顫動幾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整張臉由白轉青由青轉綠,最後捂著嘴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梧陽雙手抱胸滿意點頭:這才像話嘛。
估計那隻蟬蛹對從小錦衣玉食的周大少爺造成的打擊太大,直到晚飯時分梧陽也沒見到他。倒是補完覺的玉桂提出了一個跟他有關的問題:“我看大少爺現在做這些農活倒像是樂在其中的樣子,既然沒辦法在這方麵給他添堵,咱們是不是要考慮回去了?”
來的時候老太君並沒有給他們定必須要待多長時間的期限,隻說梧陽什麽時候想回去了就直接回去。如玉桂所說,既然被整者已經不覺得難熬,周建文如今的樣子也能帶回去交差,在莊子上也快待滿一個月了,按理說的確該把回去的事提上日程。
梧陽想了想卻搖搖頭:“再過段時間。等他將藥田裏的藥材全認個遍再說。”
她這樣做有兩層考慮:一來回到周家之後人員繁雜到處都是眼睛,想要去宅子裏看柏彥再不會像現在這般輕鬆隨意;
再一個,周家如今正是硝煙陣陣的多事之秋,她可不想進去趟渾水。
有玉棠一直守在牡丹院裏,跟莊子裏往來通信頻繁,因此梧陽雖遠在城外,對周家發生的大小事件依然了如指掌。
也正是通過玉棠兩天前寫過來的信,梧陽才知道周家最近發生了一樁大事:
周家三爺周樹康,被老太君自族譜除名給趕出去了。
以老太君對小兒子的疼寵程度,這樣的事情簡直就是匪夷所思,其中必然有什麽驚天的緣由。但玉棠畢竟是丫鬟身份,即使知道事情大概,其中的□□也是她接觸不到的。所以梧陽昨天去看柏彥的時候順帶著借用了一下他的人力資源打探消息,這才算將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了解個清楚。
說起來,這事還是跟二夫人脫不了關係。
三爺周樹康在周家,一直是個奇特的存在。生性浪蕩不羈隻求灑脫自在,吃喝玩樂樣樣精通,整座慶安城玩樂花樣最多的,他說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
聰慧是有的,悟性也是有的,這樣的人如果能從小好好教導管束,必定會是個難得的人才。然而遺腹子的身份讓他先天性的獲得了老太君無條件的寵愛虧欠,以及寄托在他身上的對亡夫的哀思。
平日裏在周府有老太君寵著,兩位兄長連重話也不敢對他說一句,更何況教導管束。不過隨他心意放任自流罷了。
也是因此,就算周樹康年近而立之年依然尚未娶親,家裏人除了偶爾拿出來念叨幾遍,也沒人真的就逼他一定要立馬找個姑娘成家立業。
“他還小呢,”老太君經常這樣說,“這才整日盡喜歡往那煙花地裏跑。等玩夠了收了心,自然自己就想著找個媳婦兒安定下來。”
不成想問題出就出在他不願意娶親上。
年初的時候慶安城裏舉行過一場規模盛大的商會,全國各地各行各業的富豪大亨都有參加。老太君在商會上拍得了五匹冰蠶絲的極品蜀繡綢緞。
相傳一寸蜀繡,需要十數位繡娘嘔心瀝血半月才能得,故此寸布寸金,一向有價無市。更何況是用冰蠶絲繡得蜀繡。這五匹整布端的是珍貴至極,一拿出來就在商會引起巨大轟動,最後被周老太君以五萬兩的高價買了回去。
五匹蜀繡花紋相同,隻是顏色不一樣。其中兩匹顏色亮麗的,一匹給了遭受周建文在大婚之日娶妾這一奇恥大辱的梧陽,另一匹做了人情送給了慶安城所屬荊州府的府尹夫人。另外三匹顏色老成的,不偏不倚三個兒子一人一份。
冰蠶絲的布料柔滑細軟,最適合做夏日的衣裳。又因為布料珍貴經不起糟蹋,因此二夫人從春天就開始尋思,到底該給二老爺做身什麽款式的衣裳。
半個月之前,二夫人受邀去城內有名官紳沈員外家參加沈夫人的生辰宴席。這種宴會其實就是變相的時新衣裳首飾炫耀場所。一邊觀察打量著其他人的服裝,二夫人一邊又將該用那匹蜀繡裁件什麽樣的衣裳這個問題拎出來在心中反複思量。
尚未思量出結果呢,竟然就在沈夫人為了慶生請的戲班子裏、其中一名花旦身上,看見了用同樣蜀繡做的長袍。那花旦且是個男子。
二夫人立時悚然一驚。
這蜀繡她再不會認錯的。
當初因為梧陽一個剛入門的小丫頭得了一匹、自己兢兢業業服侍老太君幾十年卻什麽都沒得著,二夫人足足在心裏慪了一個多月。朝思夜想間蜀繡的花紋款式早就跟刻在她腦子似的,想忘都忘不了。
整個慶安城,有這種花紋布料的,隻有周家三位爺。大老爺因為經營生意要四處交際,行頭上最要貴氣敞亮,因此那匹布料早就裁成衣服上了身;二老爺的布料還被二夫人鄭而重之的鎖在紅木櫃子裏碰都不敢碰呢,那剩下的,就隻有三爺周樹康了。
二夫人心思疾轉,跟沈夫人打聽清楚這戲班子的名稱位置,腦子裏除了那花旦在台子上甩著水袖唱戲的模樣和三爺二十五六年紀依然不急著娶親成家的事實,再想不到其他。
隔天傍晚一家子人陪著老太君用飯時,二夫人借著求助於老太君該給二爺定下什麽樣的衣服款式為借口,再次將那蜀繡提了出來,順帶著將話題轉向了周樹康:“我記得三弟的那匹布不也沒做衣裳嗎,幹脆跟嫂子一道,也讓娘給拿拿主意。”
周樹康一愣,臉色就有些不大自然:“那布料太貴重,我現在氣勢太弱還撐不起來,幹脆等成家過後再說罷。”
老太君撫掌點頭:“可算是說了一句人話,既然這麽著,你自己也得抓緊才行啊。”
周樹康連聲應是。
二夫人便又笑著道:“沒想到三弟還是個節儉持家的。不過那布料精貴,稍不小心就容易受潮糟蹋了,你一個大男人想來也注意不到這些,不如交給娘幫你保管豈不是更好?”
周樹康神色愈發僵硬,隻能打個哈哈將這事揭過去:“我怕娘以後生我氣不還給我呢。吃飯吃飯,菜都快涼了。”
至此二夫人心中已經確定了八分:她的確是發現了三爺身上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事若是放在大房的周建文還受寵的時候,二夫人說不得就要考慮幫著周樹康遮掩一二,從而合力對付大房;可如今周建文連同他媳婦兒都被發配到莊子上,能不能回來都是兩說,剩下的周樹康便從盟友變成她最大的敵人。
這樣的敵人,怎麽不除。
二夫人並未立時聲張,隻是借著七八天之後妙姐三周歲的日子,跟老太君提議請幫戲班子回來往花園裏唱唱戲熱鬧熱鬧。到底給是周家第四代唯一一根苗苗慶賀,老太君哪有不依的,直接將這些事交由二夫人全權負責。
於是在妙姐兒生辰這天,台上的戲班子剛剛將戲唱完,二房媳婦兒林氏身邊的二等丫鬟叫紅梅的,便尖叫著從戲台子後麵衣衫不整的衝出來,跪倒在老太君跟前,哭訴戲班裏的花旦意欲對她圖謀不軌。
賓客之中陣陣喧嘩驚詫。老太君手裏的拐杖往地上敲得嘩啦嘩啦響,氣得立刻就要將那花旦扭送官府打板子坐牢。
家丁聽令,立刻就朝那花旦衝了過去,然而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就被周家三爺一個個全踹了出去,金剛鐵塔似的護在那花旦身前:
“我看你們誰敢碰他!”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更……
我去吐會兒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