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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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陪完周婉嫻回到牡丹院,剛扶著梧陽從小丫頭抬起的翠竹並茜紗碎玉簾子底下穿過進入正屋, 玉桂先忍不住冷笑起來:“嗬, 好一位弄怪作妖心思歹毒的周家三姑姑, 奴婢今日倒算是漲了見識。= ”

    玉棠伺候著梧陽卸下釵環, 換下見客的大衣裳,臉上神色不動,竟然難得沒提醒玉桂要注意言語莫嚼口舌,顯然心裏也是對這個周婉嫻存著怒氣的。

    金桔金桃一直留在院子裏, 沒見到之前的場麵,此時帶著小丫鬟端著茶水點心並銅盆帕子送進來, 好奇道:“那三姑姑難不成是個不講理頂難纏的?竟將桂姐姐氣成這樣。”

    玉桂挽起袖子,擰了濕帕子為梧陽淨麵擦手,聞言滿腔的怒火像是找到了出口, 憋了許久的話機關炮似的蹦出來:“你們是沒瞧見, 那三姑姑眉梢吊起薄唇鉤鼻,魚泡眼睛裏全是算計, 一看就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剛進門屁股還沒坐穩呢,就幫著二夫人含沙射影的擠兌咱們小姐。若是平日熟稔親厚也就罷了, 她一個幾年沒著家的外嫁女也好端著長輩身份插嘴小輩的房中私事,哪來這麽大的臉誰教的規矩!

    小姐怕失禮, 給那位王小少爺的見麵禮是一早就備下的,龍眼大的玉珠子串成的紫玉葡萄,誰見了不讚一聲禮厚?她倒好,回給咱們小姐的是個連顆珍珠都沒的金釵子, 那手藝糙得連我都看不上,她竟也好意思拿出來!打量著誰沒見過好東西不成!還把自己當長輩呢,真教人替她臊得慌!

    老太君還想為她找補,說是忘了小姐剛進門,這才臨時找了個東西湊數。嗬,就算是忘了小姐的,她送給妙姐兒和二少奶奶的難道就能拿得出手不成?二夫人為了討好這位官太太,送給王小少爺的東西可是一整套金鑲玉的筆墨紙硯玩具,下了那麽大的本錢結果連半成都沒撈回來,以她掉進錢眼的性子,現在估計還不知道怎麽慪火呢。”

    金桔金桃皆是咂舌,交流片刻又道:“我們聽守在二門上的婆子們講,那三姑姑架子極大,走路都要先墊著紅毯子呢,還當是個富貴夫人,沒想到行事竟如此刁鑽小氣。”

    梧陽已經卸完妝換好衣服,玉桂走到桌邊給她倒了一碗綠豆百合湯,聽完這話嗤笑一聲:“可不是架子大麽,前前後後帶了十七八輛馬車,下馬車要踩著人背才能下來,還必須要人一左一右攙扶,走路半腳都不能沾到土,便連喝茶也與旁人不同:泡的茶入不了口,得用梅花瓣兒上收集的雪水煮了才能喝呢!哎喲喂,若非早知道這是周家的三小姐回娘家省親,我還當是哪位天仙娘娘下凡來了哩。”

    正在往架子上掛衣裳的玉棠首先沒掌住笑了出來,捂著嘴拿手遙遙點她一下:“偏你的嘴巴促狹。”

    “我說的可有一句假話?”玉桂將綠豆湯端給梧陽,“不過嫁了個從五品的小官罷了,還真將自己當成公主娘娘了不成。咱們以前在顧家的時候,老爺診治的病人裏豪門貴族多了去了,可見過有誰像她這樣輕浮招搖的?各樣珠翠首飾插的掛的戴了一身,我看呐這還是胳膊頭長少了,若能長出個三頭六臂來,將整副家當全部掛在身上,那才合她的心意呢!”

    玉棠勉強板著臉故作正經的指正她:“人家如今可是升作正五品了。”

    玉桂做了個鬼臉,雙手抱胸做出一副瑟瑟發抖的形狀:“哎喲我的爹娘老子誒,可把奴婢給嚇壞了。”

    這回不光幾個丫鬟捧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梧陽也笑了起來,喝了一口甜絲絲冰冰涼的綠豆湯,剩下的讓幾個丫鬟各自分一分:“行了行了,悶火也發完了,咱們玉桂姑娘趕緊消消氣。見麵禮的事老太君後頭不是又補了一套頭麵麽,說起來還是我賺了。再說你們家小姐難道還差那點錢?如今知道她是哪個套路上的人,以後除了麵子功夫遠著點便是。玉棠,三姑姑給的金釵子可在你那?”

    玉棠將那釵子尋摸出來,梧陽轉手遞給玉桂:“悄摸摸的送出去當了,典來多少銀錢,找玉棠從我的錢匣子裏再加一倍,就當我請咱們全院子裏的人吃酒如何?”

    金桔金桃立刻笑著福了一福:“奴婢謝小姐賞!”

    玉桂佯怒著瞪了她倆一眼:“就你們嘴饞。”接過釵子收好,嘴裏到底還是嘀咕:“這釵子頂多當個四五兩了不得,咱們送出去的紫玉葡萄少說也值幾百兩呢……”

    梧陽轉過頭跟其他三人擠眼睛:“就她這樣還說別個兒掉進錢眼裏呢。”

    三人都捂住嘴悶笑起來。

    當然也難怪,自從金桔金桃上工之後,梧陽將幾個丫鬟的工作事項都分了分:玉棠心細,專管衣裳首飾和現錢;金桔專管茶湯飲食;金桃專管出行用具;玉桂專管梧陽的日常起居,因著她對數字格外敏感,尤其心算能力一流,梧陽便把自己名下各處產業的賬冊也交給她打理。管著主子的錢袋子呢,對銀錢不上心怎麽行。

    躺在象牙涼墊子上跟四人說笑一會兒,梧陽對玉棠金桃道:“三姑姑既然回來,以她京官夫人的身份,往來交際肯定是少不了的,接下來幾日估計不是待客便要出門,你們倆將要穿的衣裳首飾,出門的車輛跟隨都提前準備好。”

    二人應是。梧陽含著一顆冰珠子,眼睛微微闔起,心中卻在思量:以這位三姑姑的性子,剛回來便要搞事,接下來還不知會玩出什麽花樣。這慶安城,怕是要熱鬧起來了。

    老太君的福壽堂裏,臥室內隻有老太君和周婉嫻兩個人。周婉嫻側躺在羅漢榻上,頭枕著老太君的腿,思來想去到底有些不忿:“好端端的,娘作甚還要為了建文建武的媳婦兒破費兩套頭麵,怕是比她們送給卓兒的東西貴重兩倍不止吧。”從老太君的首飾匣裏拿出來的,那就沒有不值錢的東西。

    老太君摸著她的頭:“娘哪是為了她們,娘是為了你啊。你說你都是當娘的人了,怎麽做事還是這麽沒有成算。梧丫頭和林氏作為小輩送出來的禮都挑不出差錯,你一個做長輩的,怎麽反而直接拿著兩支釵子就送出去了?這不是當場下她們的臉麵麽。”

    周婉嫻轉了個方向,麵對著老太君:“娘以為女兒願意這麽小家子氣落人口舌麽?我好歹是娘您教出來的,不至於連這些東西都不懂。實在是,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怎麽?”老太君臉上滿是關切:“手頭又開始拮據了?不是前兩個月才給你送過去一萬兩銀票嗎?”

    “一萬兩銀子若是在慶安城這麽個小地方自然能用許久,可是放在京都,哪經得住花銷。”周婉嫻坐起身來,拉住老太君的手大倒苦水:“娘你是不知道,住在京城裏花費有多可怕。別的不說,家裏的衣食住行日常開銷要錢吧?養著那些奴才要花錢吧?逢年過節人情往來要花錢吧?京中人多,官員貴族就更多,幾乎每隔幾天要麽就是白喜事要麽就是紅喜事,生辰喪禮洗三酒,不管是隨禮還是份子錢又是一大筆開銷;

    我們家老爺身處官場,裏麵水最深的,上下疏通打點、與上司同僚聚餐喝酒要花錢;我出去跟那些夫人太太們交際更要花錢:首先衣裳首飾不能落了下乘,再一個別人若是請我,我自然也要設宴回請。娘今兒個覺得我要喝雪水兒煮的茶太過挑剔奢侈?那是您不知道如今京城裏那些貴族太太小姐們嘴有多叼!不僅茶隻喝雪水煮的,米得是泉水澆灌出來的上等胭脂香米,菜必須是新長出來的嫩菜心,還得用幾十隻雞熬出的雞湯來煮,瓜果必須是剛結出來的頭一茬,吃魚隻吃魚肚子上最肥嫩的一小塊,吃肉得是拿上等飼料和珍稀藥草精養出來的,總之沒有精貴隻有更精貴,一個比一個花樣多。但凡我設的宴席上若是有她們看不上眼不合胃口的,就算當場不說,事後想要再跟她們坐到一處那便是萬萬不能了。

    卓哥兒今年已經五歲半,如今家裏請了個夫子暫時教著背詩寫字,等明年就該請正經先生教導讀書做文章了。請什麽樣的先生也大有講究:首先自身學問得好吧,最好是有功名在身;再一個得名氣大,桃李遍布,教出來的學生得考得出成績,如此才能給卓兒帶來最大的人脈關係和助益。可這樣的先生哪一戶人家不是搶著要?這時候一個看學生的資質,另一個就要看束脩薄厚了。能不能跟著好老師關係到卓兒以後一生的前途,因此哪怕我跟我們家老爺節衣縮食,這筆錢也是必需要出的。

    這些子開銷加起來,還有一些林林總總沒算上的,光憑我們家老爺的俸祿哪裏能負擔得起?不瞞娘親您說,女兒早已是捉襟見肘窘迫難為了。”

    老太君微微有些疑惑:“我瞧你來時帶著那些人,怎麽也看不出情況有這麽糟啊。”

    周婉嫻的眼眶立刻紅了起來:“那些不過是花架子瞧著光鮮罷了。京都裏的人最會捧高踩低跟紅頂白,打眼一瞧便將人分個三六九等,若是不在這些麵子上下功夫,別說和人交際,想要人搭理你都難。女兒嫁過去這些年,沒少因為這些吃人家的白眼嘲笑。若不是娘親時時接濟,怕是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老太君趕緊心疼的將她摟進懷裏:“當日將你遠嫁我心裏就有些不願意的,但想著王女婿好歹是個京官,還能少了你吃喝穿戴不成?哪想到你竟受了這許多委屈。”

    周婉嫻擦擦眼睛,露出個笑來:“好在這些都隻是暫時的,有些話我隻悄悄透露給娘你知道:京中最近怕是有大變動呢。從上個月開始就不斷有官員被拉下馬交由我們家老爺所在的刑部查辦,天牢裏都快住滿了。頂上麵的動靜咱們不敢打聽更插不了手,但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朝中官職多出許多空缺那是必然的。隻要這段時間上下打點好,還怕之後分不到肥差?有日他們衙門裏喝酒,我們家老爺的上峰都透出話了,說他兢兢業業幹了十來年,也該是時候往上升一升,這還能有假不成?

    隻等我們家老爺狠狠往上跳一跳,教我也嚐嚐給別人眼色看的滋味,隔三差五尋由頭開個宴席,將以前送出去的禮全都加倍收回來,到時候,娘你就等著女兒好好孝敬吧。昨個兒在路上卓兒還念叨著,以後做了官,要給外祖母請封個誥命呢。”

    老太君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還是我們家卓哥兒最孝順,那我老太婆就等著那一天。銀錢的事你不用擔心,娘就你這一個女兒,我手裏那些嫁妝,當年你出嫁的時候給你帶了一部分,剩下的也全部都會是你的,誰也分不走。”

    “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周婉嫻依偎在老太君懷裏撒嬌。既然確認了老太君的東西都會是自己的,心中對之前送出去的那兩副頭麵便愈加心疼。陪著老太君聊了一會兒卓哥兒的趣事,到底還是把話題又引回梧陽身上:“我看娘對建文那個進門沒多久的媳婦兒,像是極為看重的樣子。”

    “梧丫頭那真真是個好的。又聰慧又大方,做我們周家的長孫媳婦兒再適合也沒有。我之前不也寫信跟你說了嘛,她跟建文成親的時候,建文犯下那麽一樁糊塗事,放在哪個姑娘家身上這親事也要黃了的,多虧梧丫頭賢惠識大體,咱們周家跟顧家才能繼續保持聯姻之誼。因為讓她一個顧家千嬌萬寵的女兒平白無故受了那麽多委屈,娘心裏一直覺得對她不住,所幸如今建文總算醒悟過來,跟梧丫頭的關係也越來越好,我這心口的大石頭才算落下來一點。”

    麵對老太君的滿口讚譽之詞,周婉嫻倒是有些不屑:“什麽識大體,不過是不願意舍棄我們周家長孫媳的身份和富貴罷了。為了這連丈夫在新婚之夜娶妾都能忍下來,依我看,這小姑娘很是有些城府,並不如看上去那般簡單,娘可不要被她糊弄了。”

    老太君皺起眉:“咱們家跟顧家也算舊交,梧丫頭幾乎是我看著長大的,性格品行我了解得很,絕不會像你說的那般不堪。當日若不是她答應替建文遮掩,顧家一怒,咱們周家的藥材生意能不能在慶安城繼續做下去還是兩說呢。”

    周婉嫻嗤笑一聲:“娘你也將顧家看得太高了。就算他們家祖上有人在宮裏當過太醫,那也是隔了幾代的老黃曆,如今的顧家不過就是個在慶安城這種小地方開醫館的罷了,名聲民望是有,但論財力,咱們周家是慶安首富,論權勢,咱們周家還有個入朝為官的姑爺,他顧家哪一點比得上?便是建文真的看不上他家女兒一紙休書休了去,他又能把周家如何?”

    話至後來見老太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裏明白老人家的眼界有限,腦筋又死板固執一時轉不開,便住了口不再繼續往下說,話頭一轉順著老太君的意思說了幾句,將梧陽誇了又誇,好歹將老太君的情緒哄了回來。

    心中卻愈加不屑:不過一個醫館大夫的女兒,還真仗著臉皮厚死賴在周家不走的行為把自己當根蔥了。等我們家老爺借著這次局勢變動的東風平步青雲,且看本夫人如何治你。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專欄求收養~

    隔壁仙俠求臨行~

    來嘛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