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恭賀新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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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琿王夫婦看出了門道,笑容可掬地附和,一味地勸著餘競瑤打開木匣,連郡主的脖子都忍不住探了出來。

    餘競瑤又羞又惱,明知道他們居心叵測,卻又拒絕不得,盯著木匣的雙眼透著無奈和窘迫。她求助地看著沈彥欽,沈彥欽含笑點了點頭。

    木匣被打開,一根潤澤的紅珊瑚簪子映眼而入,簪身通體鮮亮,簪花綴有彩色寶石,大小不一,錯落有致,甚是精美少見的一根簪子。

    “這不是表妹最喜歡的那根珊瑚簪嗎?陸侍郎有心了,果然還是你最了解表妹。”

    睿王戲謔的意味更重了,眼睛幹脆直視沈彥欽,二人對視,沈彥欽依舊清冷淡漠,不為所動。

    而這一舉卻讓琿王夫婦逮到了機會,倆人一唱一和,迎合著睿王,讚起簪子的精致和陸侍郎的知情識趣來,全然不把羞怒的餘競瑤放在眼中。

    餘競瑤雙睫低垂,默不作聲。她可以反駁睿王,回斥琿王夫婦,可是陸勉不行,她對他餘留的那絲愧意讓她做不出來。她握著那隻簪子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就在這時,手背一陣溫熱,沈彥欽的手覆了上來。

    餘競瑤驚訝地看著他,沈彥欽的臉上依舊綻著那甫定人心的微笑,在她的手背輕拍了拍,餘競瑤會意,婉順地笑了。

    “這根簪子你看中很久了,怪我,沒有早些給你買下來。”

    陸勉話一出,滿堂皆驚,眾人屏息凝神,靜得隻餘心跳聲。

    餘競瑤愕然,她沒想到陸勉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樣的場合,當著自己夫君的麵,說出這般曖昧的話,這不是挑釁又是什麽?

    “我可曾說過?自己都不記得了。”餘競瑤莞爾,清媚動人。她手指拈起簪子,透過珊瑚簪花淡淡地瞥了陸勉一眼。“簪子倒精致,可惜我現在不喜歡珊瑚了,偏愛白玉。”

    “白玉?”睿王罕納,目光落在了餘競瑤發髻上插著的那根羊脂白玉簪上。“就這個?未見有何好的!”再常見不過的一根白玉簪了。

    “自然是好,這是三皇子送我的。”

    餘競瑤對著沈彥欽深情而望,沈彥欽回笑,打量著那根簪子。他不曾記得送過她何物,不過看起來倒是有點眼熟,好似在聘禮中見過。

    “郡主今兒的裙衫真是美豔,把人映得瑰姿豔逸。”

    趁眾人還未緩過神來,餘競瑤把注意力又引到了沈怡君身上。連琿王夫婦都驀然發現,女兒今日竟是精心裝扮過的。知女莫若母,琿王妃好似猜到了些許。

    被眾人關注,沈怡君的臉紅了。餘競瑤笑意不減,續言道:

    “如此一看,這簪子配郡主再合適不過了。陸侍郎,不介意我借花獻佛吧。”

    陸勉瞿然,未語強笑。

    餘競瑤讓小婢將簪子給郡主送了過去。

    “我不要!”郡主瞪視著餘競瑤,一臉的抵觸。

    餘競瑤笑顏依舊,卻是一字一頓道:“這可是陸侍郎送的。”

    一語點破,眾人心中了然:郡主喜歡陸侍郎。

    沈怡君輕瞄著陸勉,見他目不斜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窘得臉一直紅到了耳根。這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唯是兩眼似刀地盯著餘競瑤,刀刀在她的臉上剮著。

    如此,餘競瑤更是肯定了,沈怡君不但喜歡陸勉,對自己的怨很可能也是緣於陸勉。

    堂中寂靜一片,琿王無奈,隻好附和道:既然送你了,就收著吧。

    “回琿王,太子殿下到了。”管家的聲音在正堂響起,這驚詫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話音剛落,身著絳紅色金絲鸞鳥錦袍的太子已帶著侍衛到了正堂的大門。太子輕盈而入,眾人忙起身而拜。

    太子對著琿王頜首回禮,隨即一眼瞥見了正屈膝而拜的餘競瑤。他佻然一笑,趕忙兩步走了過去,雙手托著餘競瑤的手臂讓她起身,然剛觸碰到她,餘競瑤向後躲了躲。太子還欲上前,被沈彥欽攔了住。

    “彥欽見過太子殿下。”

    彥欽對著太子施禮,太子怔了怔,悻悻一笑,收回手臂反剪在背後,挺直了身子,一張寡薄的臉仍掛著那副輕浮的笑。

    沈彥珩不羈的性子眾所周知,皇帝也極不喜歡他這副模樣,怎奈他是嫡長子,雖是落拓倒也沒做出什麽過分的事來,所以他這太子的位置坐得還算穩。可若是和沈彥佑比起來,倒是不若這個弟弟穩重更討皇帝喜歡。

    “皇子妃啊,嫁了人越發的標致了。可惜啊,早知就讓母後把你許給我了。”太子肆聲大笑起來。

    餘競瑤窘紅了臉頰,可更讓人窘的還在後麵。

    “誒,陸侍郎也來了?”太子故作驚訝,隨即表情詭邪道,“這場麵還真是尷尬啊!”

    太子笑得越歡,餘競瑤越是局促,睿王的臉色也越難看。而沈彥欽和陸勉,相對而視,卻一個比一個淡定。

    太子入上座,望著他二人,挑了挑眉梢。

    “三弟啊,你可知陸侍郎人之俊傑,多少王公小姐追著呢,若非我在母後麵前為你言語,賜了婚,這佳人豈會讓你娶到,你說你是否應該謝我呢?”

    餘競瑤驚羞交加。太子一進門,她就猜到他因何而來了。往日無交,且又和國公貴妃對立,今日一來,無非就是湊熱鬧看笑話的,看看自己的勁敵如何失意。

    睿王那邊臉陰得都快電閃雷鳴了,可沈彥欽這,依舊沉著冷漠,他盯緊了陸勉,唇角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彥欽是該謝過太子。”

    太子一聽,滿意地笑了。雖看著沈彥欽,餘光裏都是怒氣盛然的睿王。睿王能不氣麽?皇後的一道賜婚旨意,生生毀了他的一步好棋。

    “王叔,怎不見世子呢?”太子目光在堂內尋了一圈問。

    “世子新任上騎都尉,負責京畿周邊戍防,此刻正在巡兵。”琿王恭順答道,卑躬屈膝,一點親王的尊嚴都沒有。

    “世子年紀輕輕受此重任,國之棟才啊。”

    被太子這一誇,琿王心裏翻開了花。

    “還請太子提點著。”

    “王叔見外了,世子怎說也是我的堂弟,一家人自要幫襯著,更何況父皇也喜歡知道進取之人。且我也感謝王叔收留三弟不是。” 說著,太子的目光又一次對上了沈彥欽。

    “三弟,身為皇子,要和世子學學,即便到不了陸侍郎那般,也不要丟了皇室的顏麵。不然,你讓皇子妃何以立足,要知道,你的嶽丈可是晉國公啊!”

    “彥欽謹記太子教誨。”

    沈彥欽的淡漠,讓太子得不到任何快感,不過無所謂,他真正的目標不是他。看著麵上隱忍的睿王,在案下緊握的雙拳已經見不出血色,太子心裏忍不住暗笑。

    而睿王也知道,太子無非就是想用沈彥欽的劣勢來羞辱自己,諷刺自己失了聯姻這步棋。

    “皇子妃,拜帝後那日沒見著你,母後怪惦念的,得空你也入宮請個安,寄人籬下你也是個皇子妃不是,況且還是母後為你保的媒。”

    分明是皇後不想見自己。餘競瑤心中不平,卻有口難言,隻能朝著太子微笑回應。

    而聽了此話的沈彥欽內心一凜,他看著餘競瑤皺了皺眉。原來那日她根本就沒見到皇後!

    “表妹也是,既然入宮,為何不去拜見母妃呢,畢竟咱們才是一家人麽。”睿王終於忍不住了。

    “一家人?父女尚可決裂,更何況是姑侄。我可聽聞那日父皇在貴妃處留了許久,怎不見貴妃勸父皇見上一見這‘自家人’呢?”

    睿王無語,餘競瑤更是無語。

    這就是所謂的親人啊,原來自己這樣可悲。餘競瑤心中淒淒,沮喪地垂下了頭。沈彥欽看在眼中,拉過了她的手,握在掌中。一股暖意從指間湧入心頭,餘競瑤抬頭看了看他,涼苦一笑。沈彥欽不是也一樣的可憐嗎?兩個被孤立的人就這樣聯係在了一起。

    “府中還有政務要忙,先告辭了。”睿王朝太子拜了拜,心中憤怒卻也奈何不了他,他畢竟是太子。

    睿王轉身出了正堂,而陸勉也跟隨起身,向太子及眾人拜別。到了沈彥欽麵前,目光依舊犀銳,隨即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餘競瑤,離開了。

    沈彥欽帶著餘競瑤隨琿王一家送走了太子。

    今天琿王一家是徹底看出二人的地位了,原來新婚頭日,連陛下的麵都沒見著,看來是真的沒把他放在心上啊。這餘競瑤也沒好到哪,方才滿堂的人,貌似客氣,可有一人是出於真心?

    琿王回首朝著二人鄙夷的冷哼,搖了搖頭,走開了。

    餘競瑤隨沈彥欽回樗櫟院,剛走到大門外,她駐了腳,抬頭望著那塊匾額。

    “把它換了吧。”餘競瑤怨怨道。

    沈彥欽循著她的目光望去。

    “不好聽。”樗櫟?樗櫟不就是“無用不成材”的意思?想到今天在正堂中,他們肆意貶低沈彥欽,餘競瑤心裏就一陣憤懣。

    沈彥欽看著她堅定的表情,笑了。

    “好,換了。”

    二人一進門,霽容匆匆迎了上來。

    “小姐,剛剛琿王妃那邊來人,把早上送來的東西都拿走了,還說咱家小姐不屑用這些。”

    臉變得真快。餘競瑤看著那空蕩的石桌冷笑。

    “拿走更好,省得礙眼!”

    話剛說完,就見霽顏帶著氣從外麵回來,見到小姐愣了愣,更是氣了。原來是郡主去看戲了,沒喚小姐不說,還帶著她最不待見的兩個庶出姐妹去的,這意思誰不明白,不就是要說小姐的地位還不如府上的兩個庶出姑娘。

    可餘競瑤卻笑了,勸慰道:“我都不氣,你氣什麽,我巴不得不去呢。”

    沈彥欽神色凝重地看了看餘競瑤,什麽都沒說,默然去了後院。

    晚上,餘競瑤坐在銅鏡前心不在焉地理著發絲,回想今日的事,心裏還是窩著口氣。自己尚且如此,何況是沈彥欽呢?他更難過吧。生活在這樣一個人情淡薄的環境裏,暗無天日,還要獨自一人承受著他人的輕慢藐視。這日子他是怎麽熬過來的?就算知道他日後會翻身,餘競瑤隱隱地生了一絲同情。

    然想到他那個甫人心魂的笑,餘競瑤下意識地收了收手,被他握過的指尖還帶著餘溫似得。

    如果他就是這樣一個溫潤的良人,而不是日後那個狠絕的暴戾之君該多好。不過生活在這弱肉強食的環境中,他的心想不硬都不行吧。若不是有了這顆狠絕的心,怕永無出頭之日。

    現實就是這樣殘酷,餘競瑤輕歎一聲。

    正想的出神,門開了,沈彥欽走了進來。四目相對,餘競瑤定了住。

    看著沈彥欽,剛剛的那些想法一股腦的湧了上來,餘競瑤的臉紅了,赧顏地挑了挑唇,躲開了他的目光,手指緊張地在玉梳的齒上撥弄著。

    沈彥欽淡然看了她一眼,兀自去了西牆的紫檀櫃格前,拾掇了幾件衣服,又在東側的架子上撿了幾卷書,返回到了她麵前,語氣不帶一絲溫度道:

    “最近都會很忙,就在書房住下,不回來了。”

    聞言,餘競瑤驀地抬起了頭,滿眼的錯愕不解。就算自己許未準備好,可這接二連三的刻意回避更讓她覺得不安。他的意思不會是,往後的日子,他都不回來了?

    忙?究竟在忙什麽?都是借口吧,其實他是不想見到自己。

    原來今日在堂上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讓人浮想聯翩的戲,他果真對自己一絲好感都沒有,那麽自己選擇的這條路到底對不對?

    “好。” 餘競瑤垂下眼瞼,漠然應了一聲。

    沈彥欽走了,他站在門外,以為還會聽到她籲氣的聲音,可代替的卻是一聲歎息。沈彥欽怔了住,隨即堅定不移地走了。

    沈彥欽不是真心要躲,隻是今日睿王和太子的話,沈彥欽不是沒放在心上。餘競瑤跟著自己,注定是要受苦的,如今她這般執著不過任性所為,是因為生活的時間短罷了。

    她畢竟是晉國公府嬌寵的大小姐,錦衣玉食慣了的,日子久了,若真的有後悔的那一日,她還可以抽身而退。與其到那個時候彼此難堪,到不若此刻留條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