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醉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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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霽顏帶著愁容匆忙趕了過來。看了看沈彥欽,拉著餘競瑤的手便道:

    “來了位小姐, 自稱是寧王的側妃, 說什麽也不肯走……”

    餘競瑤驚愕,呆了住。居然自己上門了?難不成這就是皇後所言的側妃人選?

    二人上前幾步, 眾人發覺寧王和王妃, 皆回首讓了開。這一讓, 讓餘競瑤恍惚了一下,那個穩坐在院中石凳上的人, 不就是那天在沁河邊勸慰自己的姑娘嗎?

    “王妃,你看……”霽容趕前幾步,走到了餘競瑤的身邊,看著那姑娘一臉的不高興。

    餘競瑤沒說什麽,隻是打量著這姑娘,隨即看了看凝眉的沈彥欽。

    “纓鉺見過寧王,寧王妃。”姑娘款款上前,端雅揖身。

    “小姐便是皇後的侄女, 陳纓鉺?”餘競瑤未等沈彥欽先開口了。

    “回王妃,是。”姑娘垂頭斂目,莞爾應道, 聲音好聽容貌更是嬌嫩若花。

    “嗯, 那小姐前來寧王府是……”餘競瑤心平氣和問。

    陳纓鉺眼皮挑起, 偷偷朝著沈彥欽瞟了一眼,赧顏嬌羞道:“陛下將我許給了寧王……”

    “我回絕了,你不知道嗎?”沈彥欽打斷了她的話, 下頜微揚,眉目舒展,冷漠地望著那姑娘。“你可以回去了。”

    陳纓鉺略窘,稚嫩的小臉閃過一絲惶惶。不過瞬間便平靜下下來,顰眉想了想,道:

    “可陛下確實讓我來了。” 說著,示意身後跟隨的小婢拿出一樣東西。眾人瞧著,皆是一驚,居然是皇帝的聖旨。

    這會餘競瑤和沈彥欽都明白了,拒絕又怎樣,皇帝和皇後的心思早就已經下定了,過問也不過是個形式。

    “這是寧王府,沒我同意,任何人也進不了。”沈彥欽望著陳纓鉺冷言道,一絲情麵都未留。

    見此勢,陳纓鉺倒也未驚,舉眸對視沈彥欽,“寧王是要抗旨嗎?”

    陳纓鉺一句反駁,讓餘競瑤暗吃一驚。這姑娘反駁的倒是挺快。

    “想拿聖旨壓我?”沈彥欽劍眉聳立,麵色又冷了幾分,目光冰寒得讓人心悚。他最討厭的便是被人威脅。

    聽出他語氣不善,陳纓鉺深吸了口氣,又屈身一揖,鎮定道:“纓鉺不敢。隻是聖旨一出,陛下金口玉言,寧王應該知道抗旨的後果。寧王果敢血氣,不過纓鉺畢竟女流之輩,不敢違旨不遵,所以我還是不能走,請寧王見諒。”說罷,便恭謹垂目,屈膝不起。看這架勢,還真是不打算走了。

    沈彥欽眉頭微皺,餘光中,餘競瑤上前一步。方才還是薄怒鬱積,此刻的她卻舒眉展目,泰然得很。

    “既然如此,便留下吧。”餘競瑤淡然笑道。

    如果說餘競瑤方才不悅是因為不解狀況,那麽此刻展顏卻是因為她捋出了一絲頭緒。這小姑娘,年紀不大偏這般沉穩,若不是見過些世麵,那隻能說,是有人特地囑咐過了。

    “錢嬤嬤,帶著姑娘去後院吧,暫且就安排到淩雲堂。”說罷,給了錢嬤嬤一個眼神,遣散了眾人,便拉著愕然不解的沈彥欽離開。

    二人剛轉身,便聞身後一聲,“謝過王妃。”餘競瑤回首望了她一眼,四目相對,彼此目光清傲冷漠,誰也不差分毫。

    寢堂中,餘競瑤拉著沈彥欽坐在了床榻上,隨即掩了門。

    “為何要留她?”沈彥欽淡定問道。

    “我倒是想不留,可推得掉嗎?帝後的意思,殿下心裏不懂嗎?”餘競瑤站在他麵前冷靜道。

    沈彥欽看著神情嚴肅的餘競瑤,挑了挑眉,漫不經心道:“是何意義,說說看。”

    餘競瑤不喜歡他這樣,總是全然不在乎的模樣,著急的倒是自己。

    “立側妃的事,有皇後做主就好了,哪裏用得上陛下親自出麵,還要鄭重其事地頒個聖旨。我看目的根本不是娶妃,是想要考驗殿下罷了。”哪個皇帝不是這樣,無論是臣是子,他都心存戒備。

    “所以殿下若是違背聖意,隻怕會惹惱他。今日陛下的態度,你我都清楚,若是惹惱了他,對殿下一點好處都沒有。況且殿下才剛剛在朝中落下腳,站還沒站穩呢,肆意不得。”

    “嗯,有道理,接著說。”沈彥欽笑意不減,饒有興致地望著神色凝重的餘競瑤。

    “再說皇後,為何非要把這事拿到皇帝那,還不是想讓殿下陷入兩難的境地嗎?一定是因為衛國公的事,她才動了這個心思。如今聖旨都下了,金口玉言,這個陳纓鉺,殿下是推不掉的。推了,便是違背聖意,中了皇後的計。不推……”餘競瑤遲疑。

    “怎樣?”沈彥欽笑影更濃,伸臂握住餘競瑤的手,一把將她拉進了懷裏,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不推就留著個礙眼的,擾了我們夫妻感情是嗎?”

    餘競瑤瞧著他戲笑的模樣,斜了他一眼,怎就一點不知愁呢!

    “不推……殿下就得了個佳人,挑燈夜讀,紅袖添香,豈不美哉?”餘競瑤雙臂環上了沈彥欽的頸脖,彎了彎唇角,佻薄一笑,豔若桃花。

    沈彥欽聞言一怔,隨即笑了,帶著謔意。“好啊!”他握著餘競瑤的腰,狠狠地捏了一把。餘競瑤痛得登時挺直了身子,下意識地貼近了他。“那王妃可不要吃醋啊!”說罷,驀地吻了上去,把她壓倒在了床榻上。這麽大膽,看來不能再等到晚上了,現在就該好好地懲罰她。

    其實兩人心裏都明鏡的,這姑娘不過就是個棋子罷了。隻是餘競瑤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想到那日的河邊偶遇,隻怕皇後的目的不僅僅是給寧王難堪。

    若是單單賜親,征得皇帝應允便可,用得上又是聖旨要挾,又直接塞人來寧王府?這步步緊逼的背後,一定有原因。

    至於陳纓鉺,定然是留不得的,眼下她有聖旨護著動不得,必須想個萬全之策才好。

    隨著沈彥欽作亂的雙手,餘競瑤的思緒都被他攪得跟不上了,意識飄上九重天,嬌喘中她又淪陷了……

    陳纓鉺一留下,帝後那邊果然安寧下來,看來這結果他們都很滿意。這幾日,陳纓鉺在淩雲堂也算安穩,每日早上也會依禮來給餘競瑤請安,餘競瑤讓嬤嬤告訴她日後不必如此。她來的時候沈彥欽才剛起,每每她候在門外,沈彥欽都要在寢堂多留一陣,餘競瑤猜他是不想和她撞麵吧。

    這姑娘還算有悟性,許是猜到了,於是便等寧王出了門再來,對餘競瑤恭謹得很。不過想起那日在河邊兩人的對話,和她初來時那個冷傲的眼神,餘競瑤覺得,她不該是個荏弱的人。再說,好歹她也是皇後的外甥女,有帝後為她撐腰,沒必要這麽小心翼翼地。

    若不是太忙,沈彥欽晌午都會回王府陪餘競瑤用午膳。這日侍衛來報,皇帝招他入宮,晌午不回了。如今他統領神武軍,被皇帝召見倒也正常,隻是剛剛發生了這件事,她不免要多心了。

    沈彥欽不回,餘競瑤便趁這空檔,讓霽顏把藥端來。雖說到現在這肚子也沒個動靜,但這藥還是解決了不少問題。往常這種天氣,她都冷得恨不能抱著火爐了,可現在,她不見得比沈彥欽穿的多。不那麽畏寒了,做起事來也格外有精神頭,隻是偶爾不免也會燥熱,心也急得很。許是寒久了,突然一熱,不好適應吧。

    霽顏端了藥匆匆地走了進來,擔心被人疑心,這藥都是放在盛燕窩的瓷盅裏。下手急了點,托盤咣的一聲,盅蓋晃了晃,濺了兩滴藥出來。霽顏緩過神來,忙用絹帕擦了擦。

    “想什麽呢!心不在焉的!”餘競瑤端起瓷盅問道。皇上不急太監急,霽顏一心為餘競瑤,可她哪裏知道餘競瑤的心思,因為陳纓鉺的事,她最近煩著呢。

    霽顏握著帕子,皺著眉頭看著餘競瑤,“還不是那陳家姑娘。”

    “怎麽了?”餘競瑤墊著手帕拿下了熱湯的盅蓋。今兒這藥稠了些。

    “我方才謹慎著把藥端來,以為沒有人,誰知竟在書房後窗遇到了她。她自己嚇了一跳不說,把我也驚得托盤沒拿住,藥都灑了,這是剩下的藥底。”說著,霽顏瞥了一眼那藥,又憂慮道,“陳家姑娘看著地上那藥愣了好久,她會不會告訴寧王,若是知道這是什麽藥,會不會把王妃的事傳出去?”

    “不過一碗藥而已,全府上下這麽多人,哪日沒個病的,服藥的。平日裏我這旁的藥也沒少吃,她又知道是哪一個。就算寧王知道了也無所謂。”反正自己也要找機會告訴他。“隻是,你剛剛說在那碰見的她?”

    “書房的後窗。”

    “後窗?”餘競瑤隔著手帕摩挲著盅蓋,沉思。後窗和王府外牆之間隔了個小竹林,很少有人去那裏,若非如此,霽顏也不會走那條路送藥,陳纓鉺怎麽去了那。

    “她在那做什麽?”

    “我著急,也沒瞧見她,碰到時候都嚇了一跳。不過看她站那位置,應該是打量書房呢吧。”霽顏回憶著。為了通風,書房的那扇小窗經常是半掩的,隻留一條縫隙,她好像是在往書房裏瞧。可書房裏也沒人,她瞧得是什麽呢。

    餘競瑤提高了警惕,問道,“以前在那遇到過嗎?”

    “以前倒是沒遇到過,不過聽說霽容說,她在後院遇到過她兩次,都不是在淩雲堂。她解釋說是熟悉王府,瞧她唯唯諾諾的,霽容也沒放在心上。”

    “霽容那性子,放在心上就怪了。”餘競瑤無奈道,“你現在就去,找個手腳利落的,盯緊她。”

    傍晚,沈彥欽回來了,餘競瑤伺候他用了晚膳,便陪他聊了來,問他最近公事可忙,官馬生意如何,有一搭沒一搭的,沈彥欽知道她目的不在此。

    餘競瑤端著茶盞遞給了坐在案前的沈彥欽,沈彥欽捏著她的一隻手,單手接了過來,呷了一口。

    “你是想知道我今兒入宮幹嘛了吧。”沈彥欽挑唇笑了笑。心思被猜了出來,餘競瑤斂笑,“嗯”了一聲。

    沈彥欽慢慢放下茶盞,也收了笑意,把她的手攥得更緊了,生怕她跑了似的。

    “因為陳纓鉺的事。”

    餘競瑤心裏哼了一聲,就知道是這事。

    “皇後選了個日子,下月二十八,定為婚期。”

    這一語,讓餘競瑤微驚,吸了口冷氣。這麽急?下月二十八,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看來皇後是擔心夜長夢多啊。餘競瑤的心突然有點亂,手心滾燙,冒了些汗。沈彥欽察覺出來了,看她彎眉越攏越深,將她拉進了懷裏,安慰道:“放心,我不會娶她的。”

    餘競瑤眉頭不展地盯著沈彥欽。陳纓鉺來這的目的二人心知肚明,他當然娶不得她,她擔心的可不是這個。

    這事太緊了,步步緊逼,隻怕早在陳纓鉺出現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了,所以不管陳纓鉺留或不留,這親早就定下。如此他怎麽才能退得這親?一旦退了,會不會陷入另一個圈套裏?

    “隻怕沒那麽簡單吧,我總覺得皇後的目的不隻在娶親。”不然幹嘛一定要把陳纓鉺先送到寧王府呢。

    “這事你不用管了,我會讓她走的。” 沈彥欽低聲道,可見她仍思慮頗深的模樣,笑了笑,撫弄著她的手問道;“怎麽?信不過我?”

    餘競瑤聞言,怔了怔。雖沈彥欽不提,但她知道,他一定是有計劃的,於是噗地笑了出來。“信,男人沒一個可靠的,偏偏殿下就不是!”說罷,便離了沈彥欽的懷抱,理了理裙裾,吩咐霽顏晚膳去了。

    沈彥欽坐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怎麽聽都像她在說自己不是男人呢?小丫頭最近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新婚時的小心翼翼,和對自己的畏懼全然不見了,她的心結是打開了。

    透過窗格,沈彥欽看著院中那抹倩影,分明容顏海棠般嬌豔,偏生是恬淡沉靜的氣質,兩種極致的對比,撩撥的他心癢。

    沈彥欽兀自笑了,可想著想著,神情又漸漸冷了下來。其實他明白陳纓鉺的到來,餘競瑤不可能一點怨意都沒有,更何況如今又訂了婚期,表麵上她淡漠視之,其實她心裏未必好過。

    陳纓鉺是一定要走的,隻是時機還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