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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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肆!連太子你都敢打!你還有什麽不敢做的!”皇帝指著沈彥欽怒吼。

    “父皇!寧王他……”

    “你閉嘴!”皇帝一聲吼打斷了睿王的話,睿王嚇了一跳, 這還是皇帝第一次對他這麽大火氣。

    “父皇息怒, ”太子殷切道,“寧王隻是一時惱怒, 中書令公子和睿王、寧王關係向來很好, 聽聞發生這麽大的事, 對我有怨,我能理解。打就打了, 權當兄弟耍鬧,隻是寧王這脾氣,得收斂一些,不能為了朋友意氣用事啊!”

    太子句句不離中書令公子,看來他是非要把睿王和寧王捆綁上一同獲罪不可。今兒這一事,竟成就他了。

    沈彥欽和睿王無言可對,辯解皇帝自然聽不進去,又不能把餘競瑤招出來, 隻能默默忍受著。

    “此事是我一時衝動,和睿王無關。請父皇降罪!”沈彥欽伏地而叩。睿王看著他,歎了口氣。

    “父皇, 不能怪二弟和三弟, 為兄也有責任。”沈彥欽越是想把睿王撇出去, 太子越是要把睿王帶著,這等好機會,能少了打壓睿王的。

    皇帝坐在龍榻上沉默不語, 目光凝視三人,殿中一片寂靜。皇帝若是看不出這場戲來,那便不是他們三個的父親了。太子什麽樣的人皇帝豈會不知。而睿王也不是個糊塗的,這種耐不住性子的事他是不會做的。至於沈彥欽,能讓他爆發的,目前來看也隻有一個人。

    皇帝早就把自己這幾個兒子摸透了。太子能這般得意,定是手中有了他二人的把柄,而且倚著他的風流性子,那睿王和寧王共同的把柄隻有一個,就是寧王妃。皇帝何嚐不想教訓教訓這個放蕩的太子,但睿王寧王不肯提起半句,他也無從下手,所以這次機會隻能利用他處。

    “寧王,你太衝動了,你這一衝動,給自己惹了麻煩不說,還連累了睿王。”皇帝嗬斥,隨即沉思,冷言道:“莫不是,這事是你二人一起做的?”

    “不是!”睿王忙喚了一聲。“兒臣不知此事,兒臣趕到時,寧王已經把太子打了。”

    見睿王急著撇清,皇帝微不可查地挑了挑唇。“嗯,那就是寧王的不對了!因中書令一事,毆打太子,罪不可赦,念在太子為你求情,就罰你半年俸祿,閉門思過一月,京畿宿衛暫由羽林將軍代管。”

    “至於睿王……既然此事與你無關,暫且退下吧!”說罷,皇帝起身,離開了。

    殿堂中,隻餘兄弟三人。

    “不愧是愛子啊,父皇對睿王還真是好呢,也不知道這中書令的兒子,到底是誰的朋友。”說罷,瞥了沈彥欽一眼,哼了一哼,離開了。

    太子一語,睿王沉默了,對著沈彥欽欲言又止。歎了一聲。

    沈彥欽心中冷笑,皇帝這一招也逃不過他的眼,挑撥離間?可惜啊,用對了地方,卻用錯了人。

    退出昭陽殿,沈彥欽和睿王匆匆趕去貴妃處。方才離開錦溪園的時候,沈彥欽囑咐那個跟隨餘競瑤的小宮婢悄悄把餘競瑤送回到貴妃處。

    沈彥欽來接她時,餘競瑤已經緩了好些,換了衣衫拜別貴妃睿王便離開了。

    二人一走,貴妃殷切的臉冷了下來,怒其不爭地望著睿王。

    “多好的機會,你就這樣算了?”

    “她畢竟是我表妹。”睿王歎了一聲。

    貴妃冷哼,搖了搖頭,指甲撥著香爐的鏤紋,發出冰冷刺耳的一聲。“你還知道惦記她,她何嚐為你著想過。但凡為你想過,她也不會嫁給沈彥欽。今兒中書令這事,是挽回不了了,失了他這個臂膀,你知道後果多嚴重嗎?皇後和太子那邊,指不定多得意呢。你不趁著這機會,把太子這事告到陛下那,扳回一局,居然為了餘競瑤遮掩了。”

    “這個仇,我必然會報。不過表妹的事,我不隻為了她,也為了沈彥欽,他對我還有用。”

    “如果是為了他更沒有必要了。他對你有用?別忘了,他也是皇子。”貴妃冷言道。

    睿王不語,目光沉沉地望著貴妃手裏香爐縹緲的煙,思緒也蕩了起來。“母妃放心,我自有分寸,沈彥欽有他的軟肋。”

    “軟肋?你把他想得太簡單了。”貴妃無奈地笑了,自己的兒子還是不了解他這個弟弟。看來今日這局,她是白設了。

    “母妃不必惋惜太子的事。沈彥欽比我更恨他……”

    睿王眼神陰得深不見底,聚著一股寒氣,在這殿中漫延,將空氣都凝了住,然就在他轉眸的那一瞬,這股寒氣如煙霧,風一吹,瞬間飄散了,一抹桃色的身影出現,將整個殿堂都映得暖意融融。望著嫋嫋踏入殿堂的楚幼筠,睿王臉上和光煦煦,神眼明亮。

    貴妃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這就是軟肋啊,果然是兄弟……

    ……

    馬車上,餘競瑤神色悒悒,聽聞了沈彥欽受罰的事,愧意道:“我真不該入宮。”

    “別想了。”沈彥欽讓餘競瑤靠在他的肩上,柔聲道。“以後我不在,你不要獨自入宮了。”今兒這一幕,太驚心了,若是再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那一刻沈彥欽連殺了太子的心都有了。

    餘競瑤思緒起伏,終了輕應了一聲“嗯”。

    今日她若是不入宮,都不知道原來人心竟可以狠絕到如此地步,連自己的親人都可以設計。不過想來也是,若非沒有這冷酷之心,如何能在眾宮苑嬪妃中脫穎而出,成為皇帝的專寵,地位僅次於皇後的貴妃。

    太子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這事怕是和陳纓鉺脫不開幹係,畢竟她們是一個陣營的。但是餘競瑤斷斷想不到,自己的親人居然也可以陷害自己。

    在這個節骨眼上喚自己入宮,卻又故意不見,貴妃就知道自己一定會放心不下沈彥欽而去打聽消息。通過睿王,她自然也知道太子對自己的態度。

    今日是個絕佳的機會,幾位皇子及朝中樞臣俱在,太子在宮中遇到餘競瑤,一個把持不住,被人發現了,以皇帝此刻的火氣,隻怕他是無力翻身了。

    貴妃好會算計,但她可想過,她要利用的是餘競瑤的名譽,在這個時代,一個女人連自己的名譽都保不住,那意味著什麽?今日若不是沈彥欽來得及時,處理得當,隻怕這一生都要被她毀了。

    餘競瑤目光深切地望著沈彥欽,像似要把他深深地刻在冰眸中一般,久久不錯,看得沈彥欽納罕不已。

    “殿下,今日可是皇帝喚你入宮?”

    沈彥欽平靜地點了點頭,“是,我是為睿王去做個證,包庇中書令公子之事與他無關。”

    餘競瑤冷哼,本是為睿王證明,結果到頭來受罰的隻有沈彥欽一人,皇帝還真是偏私不掩啊。

    “殿下是何時和睿王走得這麽近了?”餘競瑤語氣不帶一絲疑問,倒想是一陣惋惜。

    沈彥欽看著她笑了,“你不希望我和他站在一起嗎?”

    希望?曾經是希望過,不過現在不希望了。睿王和貴妃,連自己的親人都可以如此對待,更何況是從身份上就給二人帶來潛在威脅的沈彥欽呢?即便沈彥欽隻有臣服之意,可是她二人容得下他嗎?

    看來自己曾經設想的一切都是錯誤的,睿王和沈彥欽不可能共存。其實她真的自私的想過,如果沈彥欽沒有稱帝之心該多好,不用考慮家族,不用考慮權勢,他二人就這般過平靜的日子,廝守終生。但如今的境地,除了稱帝,他無其他路可走,沒人能容得下他。包括當今的皇帝,餘競瑤察覺得出皇帝對自己的這個兒子是心存忌憚的。

    “這事,到底是我連累你了,害你受了罰。”今兒這事,太子被揍受辱,他定會記恨沈彥欽;貴妃籌謀失算,隻怕也會把這怨記在他頭上。

    “受罰?我可不覺得。”沈彥欽撫著她的背笑語道:“忙了這麽久,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

    餘競瑤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羞愧地哼了一聲,抵在他肩膀的頭搖了搖。沈彥欽聞聲握著她的肩推開她,又把臉湊近,氣勢淩然地盯著她。

    “怎麽,王妃不高興本王在家陪你嗎?”

    二人鼻尖寸餘遠,餘競瑤瞧著他清冽的眸中隱著謔意,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高興。”可隨即又收了笑容,正色,明眸閃動嚴肅道:“我也會陪著你。”

    以後的路不管是禍是福,不管如何荊棘坎坷,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沈彥欽看著她認真的表情淺笑,輕輕一觸,碰了碰她的鼻尖。

    “好。那就趁這機會陪我過個年吧。”有些人,有些事,如今也該趁這個機會解決了。

    ……

    中書令家公子的罪行公布於世,掩都掩不住了。他為了奪一姑娘,暗中害死了姑娘的未婚夫,這事被死者家人告了。雖同為三品,但刑部尚書曾是中書令的門生,於是二人便將這事給壓了下來。如今這事被翻了出來,公子不必言了,死罪一條,隻是因此同時失去兩個心腹重臣,皇帝略感惋惜。這事,刑部的罪是推脫不開了,但中書令卻不是沒有回轉的餘地。看在他當初極力推舉自己繼承皇位的份上,皇帝給他指了一條路,如今就看他能不能“大義滅親”了。

    皇帝的意思中書令明白,隻要自己說此事他全然不知,是刑部尚書為報答恩師一人所為,並且親手將自己的兒子繩之以法,便可洗脫自己包庇之罪。可這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啊,那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他祁家的獨子啊。

    不過如今皇帝都肯為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仁至義盡了,自己若是再堅持,豈不是拂了皇帝的麵子,不但保不住兒子,隻怕一家都要受累。無奈之下,他也隻得如此了。

    這個理,男人想得通,女人是如何都不行的,尤其是作為母親的人。中書令夫人若是沒了兒子這塊心頭肉,她豈還有活著的意義?於是整日啼哭,吵得中書令心煩意亂,幹脆躲起來不再見她。知道夫君意已決,她怎甘心,四麵張羅,到處求人,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保住兒子。

    喪子之痛,餘競瑤可以理解她一個做母親的心情,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非她溺寵嬌慣,中書令公子也不至於放任如此。殺人償命,理所當然,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通過這件事,餘競瑤突然想明白了很多。太子這方剛剛失去了一個齊國公,而睿王那側就斷了一個中書令,表麵上看是二人較量,無可非議,隻是為什麽每件事都帶著沈彥欽呢?

    齊國公的落敗,沈彥欽幫了睿王,那麽中書令一事呢?

    從陳纓鉺一個閨閣小姐對中書令公子一事知曉甚清,餘競瑤便猜出了一二。這件事陳纓鉺不但知曉,隻怕也是她傳給皇後和太子的,這不就是她來寧王府的目的嗎,作為皇後的耳目。

    沈彥欽那麽聰明怎麽會不知道這些,他那日在院中裝醉,為的便是把中書令公子的消息透露給一直監視他二人的陳纓鉺,從而告訴皇後和太子吧。

    若果真如此,沈彥欽應是無意幫睿王的。那麽他所希望的,應該是中書令的下台。可偏偏地,餘競瑤聽聞皇帝這個“大義滅親”保中書令的主意,是睿王提出的,而睿王的這個主意,又是從沈彥欽這得來的。

    所以,沈彥欽到底是支持睿王,還是把他當做對手呢?難道說,陳纓鉺的偷聽隻是個意外?沈彥欽奔無意讓她知道?餘競瑤此刻是越想越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