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出謀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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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競瑤回了寧王府,等沈彥欽下了朝回來, 她拉著他去了書房, 詢問起了出征的事來。
她問他,最近可與餘靖添聯絡了。沈彥欽點了點頭, 告訴她不過也就是和他泛泛討論了一番出征的準備而已。對此, 餘靖添並不是很上心。
越是這樣, 餘競瑤越是擔心。隻怕這件事都是睿王和餘靖添籌劃好,來牽製沈彥欽的, 這就是個陷阱。但凡在戰場上,餘靖添不配合,或是稍稍有個推遲延誤,都有可能讓寧王陷入困境,那麽他也就幫睿王除掉了一個勁敵。
餘競瑤不安起來,卻又不知該如何幫他,記憶中她沒接觸過曆史上的這一戰,印象模糊。不過她知道吐蕃沒有勝, 若是勝了,沈彥欽也沒那麽容易繼位了。
“吐蕃何以這麽厲害,節節勝利, 甚至把瓜州都攻陷了。”節度使都陣亡了, 可想而知大魏敗得有多徹底。
沈彥欽坐在書房的高幾前, 拍了拍案麵上的信劄道,“吐蕃和上一次的突厥不同,雖上一次突厥已南至涼州, 但他們目的更偏重於掠奪。可吐蕃是步步為營,帶著侵略的野心。而且吐蕃有個將軍叫恭祿,他在吐蕃極有聲望,百戰百勝,人稱戰神,既有武者的勇猛,又有智者的謹慎,是個人才。”
“有這麽厲害嗎?”餘競瑤很好奇。
沈彥欽無奈點了點頭,“論作戰,隻怕我和你哥哥兩個都不及他一人。”
兩個都不及一個,更何況還是心不齊的兩人。“那這一戰,勝算有多大。”
“以現在呈上來的文書看,不太樂觀。”沈彥欽見餘競瑤滿麵愁容,笑了笑,“不過你不必擔心,這世上不存在一處弱點都沒有的人,我一定會想辦法勝他的。”
“我倒不貪圖你凱旋榮歸,我隻怕你回不來。”餘競瑤歎了一聲,這話說得太直接了,沈彥欽都不知該如何接下去。“放心,我若敗了,就是當逃兵也偷偷地跑回來,好不好。”
知道他是想逗自己開心,餘競瑤牽了牽唇,可笑不出來。不過沈彥欽這句話說得對“不存在一處弱點都沒有的人”,越是強勢的人,他的弱點越是突出,而且往往是致命的。若是如此,就不能用正常的戰略思維去思考。打蛇打七寸,總有一個突破點。
“這恭祿將軍很有聲望,吐蕃王很重視他吧。”餘競瑤喃喃道。
“越是重視,越是忌憚。”
沈彥欽一語道破了關鍵,餘競瑤眼睛一亮,笑了。吐蕃兵力強盛,恭祿就是那個突破點,而恭祿的聲望,就是他的致命點。
“殿下,你有沒有想過用反間計?”對於位高權重的人,這一招屢試不爽。
沈彥欽搖了搖頭,忍不住笑出聲來。餘競瑤不明白他什麽意思,“殿下是覺得這個方法不行?”雖然知道自己是想當然了,但也不必這麽嘲笑自己吧。
見她不悅,沈彥欽從座位上起身,走到羅漢床前,坐在了她身邊。“我沒說不行,我是覺得,你哪來這麽多的鬼主意。”她好像從來都不按套路出牌,不管什麽問題,她總是能尋一個出其不意的途徑來解決。
“那到底是行,還是不行?”餘競瑤瞪大雙眸期待地望著他。
“沒有到西北去探個究竟,我也拿不準,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許是可行。”沈彥欽輕聲解釋著。一個手握兵權的重臣,功高震主,不隻是吐蕃,曆朝曆代,那個國家的君主都會視他為威脅,也許這是個著手點,不過還是要找一個契機。
“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了……”餘競瑤娥眉輕攏,努力思考著。沈彥欽點了點她的頭,笑道,“能想出這個辦法,已經不容易了。你這是要給我當軍師嗎?”沈彥欽想起了上一次出征西北時她給自己出謀劃策的情景。
“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可我舍不得寶兒。”
“你舍不得寶兒,我也舍不得你啊。哪裏有將軍帶著女人去打仗的。”
“你又不是沒帶過。”餘競瑤撇了撇嘴。沈彥欽在她臉上捏了一把,便不再和她討論這件事了。他是不討論了,但她的心還是放不下。她真的希望這個方法可行,畢竟這樣不廢兵卒便能控製住局麵,即便餘靖添消極配合,沈彥欽也不會吃敗仗的。
對方來勢洶洶,皇帝還要派他二人同去,這結果,真不知道他預料過沒有。
皇帝自然有皇帝的考慮。如今兩個兒子,在各方麵勢均力敵,雖然寧王優於睿王,但這麽多年睿王在朝中紮下的根基不能不考慮。立太子這事,不是想當然,喜歡哪個便立哪個。雖然要擇優而立,不過一旦皇帝大行,太子繼位,那麽新帝和朝臣之間的和諧也是國本延續的關鍵。
對於餘靖添,看上去他和寧王關係不錯,但皇帝明白,歸根結底他還是和他父親的目的一致,想要扶植睿王。父子二人,同樣手握兵權,而且目標一致,那這對皇帝來說必然是個威脅。他不能容忍這種威脅的存在,他自己是如何逼宮奪位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能讓這種事情再度發生。
所以,對沈彥欽來說,西北之爭是睿王和餘靖添給他下的圈套,那麽對餘靖添而言,這又是皇帝給他設的陷阱。若是此戰勝了,那功勞歸沈彥欽所有,若是敗了,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削了餘靖添的兵權。
……
又是一次別離,這是餘競瑤第三次送他遠行了,每一次都是百般不舍,卻也不得不撒手。臨行前,沈彥欽抱了抱寶兒,寶兒好似感應到了這沉重的氣氛,乖乖地趴在父親的肩頭,口水直流,也沒哼一聲。沈彥欽撫著他的頭,此次出行,惦念又多了一份。
這次出征凶多吉少,隻盼著哥哥別犯渾,盼著自己給沈彥欽出的主意管用,盼著為了她們母子二人他也要平安歸來。
昨晚上她還能平靜地給他整理行裝,眼看著要走了,她扯著他的衣袖,心裏的依依之情按耐不住了。“你答應過我的,就是當逃兵也得回來。”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一麵怨自己不爭氣,一麵又實在管不住自己的情緒。
“你對夫君就這麽沒信心嗎?”沈彥欽輕笑一聲,揚眉道。說著,他手掌托著寶兒的頭,讓他麵對母親,和他聊天似的指著餘競瑤,“瞧你母親,好沒出息是不是。”之後又一手托著頭,一手托著寶兒的小屁股,父子二人對望,他一本正經地囑咐起來,“我不在,你可要照顧好母親,不許惹她生氣,不然回來罰你抄書!”
“你還真要等他會寫字了才回來嗎!”餘競瑤這一喝,沈彥欽怔了住,反應過來訕訕地笑了,“我不過逗逗他而已。”
餘競瑤怎會不知道他在逗他,可她就是接受不了任何暗示,自己實在太敏感了。
“好好親近親近吧,這一走,不知何時能歸。”餘競瑤歎了一聲。沈彥欽沉默了,一隻手托著孩子讓他伏在肩頭,另一隻手攬妻子入懷,在她額頭親了親。“對不起,不能伴在你身邊,還總是讓你擔驚受怕,你放心,不管是勝是敗,我都會回來的。”
……
沈彥欽和餘靖添走了,偌大的寧王府又剩下餘競瑤一人,不過還好,她還有寶兒。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寶兒身上,能自己做的就不需要乳母,每日讓自己忙起來,日子過得也就快了,不至於因為太思念而難過。
平日裏她依舊會帶著寶兒去看望蔣卿筠,蔣卿筠實在喜歡寶兒喜歡得緊,撫著自己的小腹喜笑道,若是這一胎是個女兒,一定要把她嫁給寶兒。不過餘競瑤學著老嬤嬤教她的,她總覺得蔣卿筠這胎,很可能也是個兒子,兒子也好,兩兄弟也可以很親近的。
沈彥欽走了有兩月了,此時已經入了臘月,天寒地凍,不過再冷也冷不過從西北傳來的消息,寧王在瓜州前線兵敗,不得不退出瓜州,瓜州徹底淪陷。書信上沒提兵敗的原因,其實餘競瑤還是希望真的不是因為哥哥的消極應戰。且不說這個,看來自己給沈彥欽提出的建議沒有用啊,到底還是打起來了。
兵敗的消息一到,皇帝便派出鎮遠將軍支援,速度之快好似早就準備就緒,就等著這條消息呢。這不得不讓餘競瑤疑心。
不管皇帝是何意,結果總歸是好的,有了鎮遠將軍的支援,許這一戰還是有希望勝的。
餘競瑤這個年過得並不踏實,王府熱鬧依舊,她卻一點都感受不到,心空了,人在哪都感覺孤單。她準備了兩份紅包給寶兒,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代替沈彥欽的。
晉國公那邊她去了,父親對她態度好些了,見了寶兒也很開心,把準備好的壓歲紅包塞進了他的小衣襟裏,抱著他親了親。氣氛還算融洽,隻是他止口不提寧王。
這個年唯一的變化可能就是不用再進宮請安了。
新年一過,迎來的便是正月十五,皇帝邀餘競瑤帶著寶兒入宮賞燈,可偏偏這個時候寶兒不知怎就染了風寒,燒了起來,餘競瑤心急得火燒火燎,賞燈的事,也隻得作罷。
鄭大夫給寶兒開了藥,餘競瑤不眠不休守了他三天,這燒才退下去。燒一退,寶兒立刻歡實起來。餘競瑤無奈笑道,莫不是因為不想入宮你才病的?果真和你父親一個脾氣。
正月十五一過,傳來消息,皇帝派出的軍隊已到達西北,餘競瑤放下心來,到了就好。
可這軍隊到達的消息傳來不過幾天的功夫,京城捷報傳來,寧王勝了!
連皇帝派去的援兵都未動一卒,沈彥欽不但敗了吐蕃,把瓜州也奪了回來,而且用的竟是一招四兩撥千斤的反間計。
瓜州被攻占,吐蕃軍隊士氣大漲,恭祿揚言欲繼續南行,挑起了吐蕃望的征服**,於是增兵支持他繼續挺進。
增兵已到,恭祿並沒有立刻行動,作為一個久經戰場的老將,他必須先行了解當下戰局,分析戰情及對方的現存實力。更何況,剛剛經曆一戰,雖攻下了瓜州,但目前最需要的是軍需補給。
吐蕃王迫不及待要前行,而恭祿需要補給,此刻,矛盾立顯。沈彥欽就是看準了這個機會,想到了餘競瑤的那個辦法,挑撥吐蕃王和恭祿之間的關係,激化矛盾。
他四處揚言,恭祿之所以不肯南行,是因為想要和大魏和談,實現以戰養戰。如此一來吐蕃王大怒,戒備心起,疑他有投敵之意,於是殺心即生,尋了個借口將恭祿召回,以“通敵謀反”之罪奪了他的性命。
恭祿一死,再難尋一個如此有勇有謀的領將,吐蕃實力大減,幾次戰役下來,傷亡慘重,於是連瓜州不得不放棄了。
餘競瑤寬心了,更讓她高興的是自己這一計果真發揮了作用,還以為幫不上他了呢。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麽沈彥欽不一開始就用到這一計,吐蕃一直都是勢如破竹,早就揚言要南下東行,而且這個計策是二人在出征前就已想好的,為何非要等吃了敗仗才用這一計呢?如此不但損兵折將,也耽誤了回程。
捷報傳來後的一個月裏,沈彥欽帶著西征的隊伍一直將吐蕃殘餘趕回到了吐蕃境內,等他終於返回京城時,又到了春季的花朝節。
今年花信來得早,良辰未到,便已是姹紫嫣紅,花入錦繡。沿著護城河,桃花盛開,水繞粉紅狀,掩映得好似一條花河流經,美不勝收。
這繁華盛景是個好兆頭,沈彥欽和餘靖添就在這時歸來了。
沈彥欽從宮中歸來便直接回了家,一入門,便瞧見餘競瑤和寶兒等在庭院中。寶兒已經七個月了,她坐在母親的懷裏,咿咿呀呀地晃著小手,對著麵前突然出現的人感到很陌生,皺著眉,盯盯地打量著眼前的人。
餘競瑤抬頭望著他,笑了笑,好似他不過是如往日從府衙辦公歸來而已,走到他身邊,問道,“回來了?”
沈彥欽點頭,彎眉笑著。妻子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沒有變化,隻是懷裏的孩子,長了些。
“餓了嗎?我叫人準備晚膳。”餘競瑤平靜道。
“餓了。”沈彥欽中了蠱似的應聲,依舊帶著笑影。
餘競瑤把孩子朝沈彥欽懷裏一遞,沈彥欽猝不及防,雙手環住,僵在那一動不敢動。他走的時候寶兒才不過他半臂長,如今圓滾滾的一坨,他倒不知該如何抱他了。餘競瑤瞧著他笨拙的模樣,笑了笑,見寶兒沒哭沒鬧,轉身便走了。
她一走,沈彥欽試著雙手放在寶兒的腋下把他舉了起來,仔細打量著。還是大眼瞪小眼,隻是這回的大眼裏,帶著溫情暖意,看得寶兒竟也不覺得生了,咧著嘴地笑了起來,好似認出他一般。血緣這東西,還真是說不清。
餘競瑤陪著沈彥欽用了晚膳,又伺候他沐浴,直到把寶兒哄睡了,已經入夜了。
沈彥欽站在床榻前,聽著妻子哼唱著,哄著寶兒,他心裏莫名地溫暖,這才是家啊,日日夜夜地盼了小半年,終於回來了。這一幕幾乎一閉眼便會在夢中出現,如今真的在眼前了,他有點不敢觸碰,一直站了許久,確定這不是夢,才慢慢躺了下來。
他竄進了被子裏,還沒躺穩,餘競瑤一個回身,抱住了他。這股思念,終於壓抑不住了,她埋在他的懷裏深吸了口氣,歎道,“你總算回來了,以後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走了。”思念這苦,太難熬了。
沈彥欽拍著她的背,柔聲哄道,“不走了,再也不走了。”說罷,捏著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一吻纏綿,不言不語卻道著對彼此的想念。氣息糾纏,沈彥欽解開了她的衣帶,餘競瑤的小手也探進他的寢衫,撫上了他的背。
“這是什麽?”餘競瑤突然停了下來,手指撫著他背部的一條傷疤問道。
他身上的傷不少,但每一條她都清楚,這一條絕對不在她的記憶中。沈彥欽沒說話,仍是笑著湊了上來,吻她。餘競瑤用胳膊把他撐了住,“你又受傷了?”
說著,她一把推開了他,把他按在床上掀開了他的寢衫,這哪裏是傷了一條啊。餘競瑤心疼地撫著剛剛愈合,還微微赤紅的傷痕,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上戰場哪有不受傷的。”沈彥欽拉著她的胳膊,把她又扯回了懷裏。按著她貼在自己的身上不許她動。
“你是主帥,怎麽會受傷。”她想起了曾經西北一戰,問道,“你又和將士並肩作戰了?”
“和眾將士同進退,應該的。”他輕描淡寫,不以為然道。
主帥是最高指揮,他若是出了意外,誰來統領全軍,他之所以上戰場,說到底還是迫不得已吧。
“哥哥是不是一直暗中懈怠。”一定是因為這個,他才不得不親自出戰的。
“其實沒他我也一樣可以勝,有你給我出的那麽好的主意,誰的幫助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