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夫妻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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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公的案子好像是被拖了住,接下來的幾日沒有一點風波, 案子仍是懸而未定。這倒是讓一家人有了些許的期望。
一連在晉國公府住了幾日, 不知是公事纏身,還是避嫌, 總之寧王隻來看了她兩次, 最後這次是來接她回家。寶兒找母親找了好幾日了, 今兒哭鬧得特別厲害,餘競瑤不回不行了。
餘競瑤見母親的情緒暫時緩和下來, 畢竟芊芊也要帶出去,她便跟著他回了寧王府。
這幾日妻子對他的疏遠沈彥欽察覺得出來。他理解,自己的丈夫參與彈劾父親,這事換了誰也沒辦法坦然接受。
若是說餘競瑤完全不相信他,不是。如果說寧王對晉國公的怨氣不減,堅持要複仇,她也奈何不了他。隻是她夾在中間很為難,一邊是自己深愛的丈夫, 一邊是包括親人在內的餘氏全族。分量都太重,這選擇不好做。她隻求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回了寧王府,安置了芊芊和乳母, 她去看了兒子。見了母親, 餘競瑤幾日來的陰霾暫且退了些, 寶兒非但沒哭,直接撲在母親懷裏,興奮地“娘親娘親”地喚著, 喚得她心頭暖軟綿綿的,抱著兒子親了又親,怎麽都不夠。寶兒很喜歡這種表達方式,也試著親了母親一口,餘競瑤驚喜,壓抑不住喜悅地回首看了沈彥欽一眼,想要找人跟他分享這份喜悅。沈彥欽也笑了,可是二人目光一對,那些陰霾如暴雨前的黑雲滾滾而至,二人的笑都僵了住。
餘競瑤從回來便一直陪著寶兒。用了晚膳,把他哄睡了,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她躺在下來摸著他的小手小腳,好像走了幾日他就變了個模樣似的,真不想再和他分開片刻。
她探出頭,在他粉嫩的小臉上輕輕地親了一口,一退後便撞進了沈彥欽的懷裏,被他的雙臂緊緊地箍了住,她心猛地一緊,被人攥了一把似的,身子也跟著僵了。
沈彥欽從後麵抱著她,把頭埋在她頸脖裏,輕蹭深嗅著。她是如何想寶兒的,他就是如何思念她的。她不在的日子裏,他連自己的魂都找不到了。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熱度,熟悉的感覺,餘競瑤深吸了口氣放鬆下來,翻了個身躲進了他的懷裏,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兩人都不說話,像嵌在一起似的抱了許久,沈彥欽感覺懷裏的人抖了抖,胸口一片溫熱,她哭了。
他鬆了鬆手臂,抬起了她的頭。這張海棠般嬌豔的臉憔悴了很多,掛著淚珠,宛若經了雨露風霜,瑟瑟得讓人憐由心生,想要把她捧到手心去疼惜。他抹了抹她眼角的淚,低頭輕柔地吻了她一下,她雙唇冰涼,讓他心更難受了。
“別怕,有我在。”
這一句話,像把鑰匙把她心裏的苦楚都解鎖了,硬撐了好幾日,最後還是在他麵前崩不住了,她抱著他想嚎啕大哭。又怕把兒子驚醒,便把臉埋在他胸口,安奈得雙肩一直在聳動,後背起起伏伏。沈彥欽溫柔地拍著她,由著她把這些日子壓抑的情緒發泄出來。
見妻子漸漸緩了下來,沈彥欽鬆開了手臂,低頭看著她,把她耳鬢淩亂的發絲捋了捋,溫柔哄道。“我會盡力的,可不管以後發生何事,你都要撐住,即便不為了你自己,不為了我,也要為寶兒。你要相信我。”
餘競瑤不明白這話的意思,但她點了點頭,舉眸看著他。朦朧中他好像也瘦了,昔日光彩黯淡,棱角更加分明,高聳的鼻子投下一片陰影,顯得他多了幾分落寞。他一定也在為這件事操心,他何嚐不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呢。
她心疼地摸著他的臉,淚花翻滾,顫聲道,“我相信。”
三個字紮入沈彥欽的心裏,他眼神一亮,驀地欺了下來,吻住了她的雙唇。這一吻,猛烈纏綿,比千言萬語的含義還要多。餘競瑤冰冷的雙唇熱了,身子熱了,心也被他騰熱了。
第二日一早,天剛亮餘競瑤已經伺候他穿衣了。他今兒還要入宮,匆匆用了早膳,把他送到門廳,她拉著他的手猶豫著,把在心裏揣了一個早上的話道了出來。“我想見見父親行嗎?”沈彥欽摩挲著她的手指,軟軟的,柔弱讓人有保護的衝動。他半晌未語,瞧他好似為難,她淡淡一笑,“算了,等這事過去再見吧,這風口上,不好惹是非。”
看著妻子善解人意的笑,他沒說什麽,神情凝重地親了親她的手,走了。
餘競瑤回了庭院,正要去寢堂看寶兒,隻聞身後有人喚了她一聲,她回首。是程兗。
程兗像似有話要說,餘競瑤帶他去了沈彥欽的書房,她坐在高幾前,程兗不坐,站在她的對麵。還沒待她問,他先開口了。
“王妃這樣,會讓寧王很難。”
餘競瑤詫異,問道,“程先生何出此言?”
程兗看了王妃一眼,目光停留在幾案上,沉聲道,“王妃明白我的意思。您知道如今是寧王和睿王爭奪皇位的關鍵時刻,寧這一路忍辱負重,步步為營才走到今日,眼下睿王雖處於劣勢,卻不是沒有翻身的機會,但凡皇帝一個念頭都有可能讓寧王這麽些年來的心血付之東流。”
餘競瑤沒有應聲,靜默地聽著。程兗繼續言道,“您也知道他為何要爭奪帝位,他不是個貪圖權勢的人,為的是能洗刷蕭氏和越國幾十萬人的冤屈。這是順應天道的,他必須成功,容不得有人阻礙。”
“程先生的意思是我阻礙他行天道了?”餘競瑤冷漠地盯著他問,她明白他的心思,但不能容忍他說出這樣的話。
程兗也意識到自己失言,垂頭為失禮道歉,卻不肯承認自己說錯了。“晉國公的案子觸了皇家的底線,皇帝容不下他。如今朝堂上,眾人恨不能和他撇得一幹二淨,連睿王都要躲著他,生怕受牽連,可您偏偏讓寧王為他進言,您可想過後果?正因為您嫁了他,那皇帝對晉國公和寧王早就有所戒備,生怕他二人有所溝通,您聰穎不會看不出。可您此刻所為偏是要把他們聯係在一起。您就沒想過陛下為何讓寧王來接手晉國公的案子?”
程兗說的話讓餘競瑤徹底沉默了,她不是沒想過這些。
“晉國公這罪名,是株連九族,頭頂大罪,就算是貴妃活著,她也保不下,您為何非要知不可為而為之呢?我知道,那是您父親,我說這話冷酷無情,但您想想,即便這樣爭取下去,非但保不下晉國公一族,很可能把寧王也連累進去,這是您想看到的嗎?”
“說句更無情的,您知道寧王和晉國公之間的恩怨吧,他不去複仇已經很寬容了,總不能因為晉國公的罪行,把他再拉進去吧。他為您已經付出夠多的了,起碼他把您的命留下了。”
“程先生,我今兒才知道在你心裏是如何看我的。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我承認,從一開始嫁他,為的就是我餘氏一族,但生活這麽些年,我沒有利用過他,沒逼他做任何事,他之所以做出這些選擇是因為我們夫妻之情在。”
“夫妻之情不是一種威脅嗎?”程兗反問道。
“程先生,在你眼中就隻有利用關係嗎?那你對寧王是不是也在利用,利用他為越國複仇。”
“這是他的責任。”
這話題他二人講過,她扭不過他的筋,但有些話她必須說清。“你一口一個謀逆之罪,你心裏不清楚我父親到底有沒有罪嗎。和高陽王勾結,刺殺皇帝,這些事到底是誰做出來的,你比我清楚。如果我是為了利用,我完全可以把寧王供出來救我父親,但我做不到,他是我夫君,這就是夫妻之情,這就是我的選擇。同樣,寧王也可以為我做出他的選擇,你沒權利指責任何人。”
“我父親手上是沾了越國人的血,但他是奉君之命,真正的罪魁禍首是皇宮裏的那位,你把滿腔的怨氣都壓我父親身上,到頭來得逞的是誰,還是他。而且我父親因何獲罪?就是因為他知道越國滅國的秘密,這是他的報應也是他的悲哀。父親早就猜出來寧王和你們的聯係了,但凡他起一絲歹心,告訴了皇帝,寧王豈還能走到今日?”
程兗不語了,挺著脊背垂目看著透過窗格映在青磚上的光影,神采黯淡。
餘競瑤歎了一聲,道,“如你所言,晉國公遇難影響不了我生死,但我和寧王是一個整體,他生我生,他亡我亡,我不會讓他前功盡棄的。”
“但願如此。”程兗倔強應聲,語調冷冰冰的,二人陷入沉默。
她目光清冷地盯著沈彥欽案頭的一摞書,麵無表情,一本一本地拿了下來。直到最後一冊,她展開,裏麵空無一物。
這裏麵應該有一封信的,果真不見了。
“衡南王的信呢?”餘競瑤望著程兗,平靜問道。
程兗看了一眼,沉思片刻,壓低著嗓音道,“寧王不是佛,他也有迫不得已的時候。”
好一個迫不得已。餘競瑤啪地合上了書,扔在幾案上,盯緊了程兗道,“寧王若是想害晉國公,不會用這種方式,這信一定不是他送的。”
程兗漠然地看著王妃,低聲問道,“王妃覺得是我送去的?”隨即冷笑一聲,“即便我想送,晉國公也得肯收啊。”
餘競瑤頓時僵了住,本已平複的心又翻騰起來,難道那信真的是他送的?他不是說那裏不過是衡南王籠絡父親的信嗎?餘競瑤驀地想起,那日那封信,她根本就沒打開看過。
怪不得趙玨從那以後就再沒找過他,難不成他真的把這個承諾兌現了?
餘競瑤想了一整日,她覺得還是當麵問清楚的好。從傍晚一直等到入夜,沈彥欽都沒有回來,她摟著寶兒躺下了,可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過了子時,意識漸漸淡了,她突然聽到身側有人躺了下來。是沈彥欽,他回來了。
她睜開眼睛看著他,他官服未換,神情疲憊。
“怎麽回來的這麽晚?”
沈彥欽想了想,淡淡一笑,“事情太多了。”
燈火還亮著,她見他雙眼都熬紅了,兩頰凹陷,憔悴得讓人心疼。想到今兒程兗說的話,好像他因為自己真的很為難。
“把衣衫換了再睡吧,這樣睡不舒服。”她坐起來去給他解衣帶,他按住了她的手。“別解了,我卯時還要到府衙去。”
“卯時?除去路上,你兩個時辰都睡不到,這麽忙還回來做什麽,在府衙休息就是了。”餘競瑤有些心酸,顰眉嗔道。沈彥欽淡淡一笑,把她拉到懷裏,摟得緊緊地。
“本王就是思念王妃了,想抱一抱。”他含笑打趣道,在她頭頂親了又親,就是不看她的臉。
罷了,讓他好生休息吧。信的事,還是等他休息好了再問吧。
餘競瑤也伸手抱著他,像哄寶兒一樣,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哄他入睡。
官服又厚又涼,她感覺不到他的溫度,也沒辦法把自己的熱傳給他。兩顆心隔著這層隔閡獨自跳著,都不曾入眠。
寅時一到,就聽見外麵金童的聲音,沈彥欽應了一聲,把抱著妻子的手攏了攏,又拖延了一會才起身。餘競瑤也跟著坐了起來,要伺候他整理衣衫,他卻把她按下了。
“你睡吧。我過了晌午就回來。”他柔聲道。
燭火燃了一夜,暗了,看不清他的臉,隻覺得他語調中有莫名的蒼涼。
“要是忙,不必急著回。”她撫了撫他的臉。
“嗯。”他親了親妻子,沒再猶豫,起身踏著闊步走出了內室。那個挺拔的背影,就這樣消失在黑暗裏了。餘競瑤回手摸了摸身邊的寶兒,他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