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情深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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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內臣告訴寧王,今兒早皇帝精神極好, 還多喝了一碗紅稻米粥。寧王會意點頭。

    自從皇後和貴妃相繼去了, 皇帝每每感喟,都覺得自己年暮老矣, 這個想法對一個帝王而言很可怕, 他需要新鮮事物的刺激。挑起他這根神經的便是新晉佳人, 楚幼筠。

    往昔貴妃將她養在身邊,隻當是睿王的妻子, 自己的兒媳,也未曾多看幾眼。印象裏不過是個容顏姣好,青澀豆蔻的小女孩。直到前幾日他在貴妃的寢殿再次偶遇,一時間恍惚,以為是貴妃倩魂幽蕩,一股思念衝湧而出,耐不住衝動上前抱住了她。就算是魂,他也不叫她走了, 更何況是人……

    皇帝抿了口參茶,回味昨夜,口齒留香, 非茶香, 是楚幼筠櫻唇的香氣。

    天下竟有此尤物, 不怪睿王對她愛之沁骨。且不說她麵容神態頗有貴妃的影子,連她這溫柔軟襦的性子也像極了貴妃。若說不同,那便是她更年輕, 更懂得如何服侍。夜夜笙簫,溫香軟玉,觸及讓人心顫,婉轉的鶯鶯之音,酥到骨子裏,他心魂身哪哪都陷了進去,後宮佳麗無數,竟沒一人如她,一沾成癮。

    皇帝被那她那股子活力感染,隻覺得自個兒都如獲新生。他放下茶盞,不自覺地笑了,一抬頭迎上了前來的寧王。

    皇帝收了笑容,看著他沉默未語。

    晉國公的事,皇帝有怨他,不過想到前晚上楚幼筠的話,對此倒也釋然些。

    那夜談及癡情,楚幼筠提到了寧王,說他對王妃的情義之深感人肺腑,平日裏寵著便罷了,還不顧忤逆皇帝為妻子一族求情,瞧著理智冷靜的人,也會為情衝動,說到底還是個癡情的種子。於是感喟,愛己能及家人,哪個女子遇到這樣的男人不會徹底淪陷,死心塌地。

    說罷,黯然傷神,淚眼婆娑,楚楚惹人憐。皇帝問及,才知她一家被冤落魄,遣了人去徹查當年的案子。看著可人傷心的模樣,他倒是能夠理解沈彥欽的心情了。

    其實這樣也好,有個牽掛顧及的對象才更好控製,若是挑不出一處破綻,反倒讓人覺得可怕了。

    “聽聞王妃失蹤了幾日,昨個尋到了?”皇帝看著平靜的兒子,緩言問道。沈彥欽應聲,皇帝點了點頭,又問道,“尋到就好,她這幾日到底去了何處。”

    “一直在公主府,隻是生兒臣的氣,不肯會麵罷了。”沈彥欽輕描淡寫。

    皇帝眉頭微微一蹙,傳言可不是這麽說的,多少和宣平侯府有關,看來自己這兒子還真是護著她。“你為她連朕都敢衝撞,換了她一族人的命,她豈還有理和你置氣?”

    沈彥欽沒應,垂首微微一笑。皇帝無奈道了句,“你是太寵著她。”他想說自古成大事者不應留戀女色。若是換做前幾日,皇帝許還說得出口,如今如何都說不了了。

    “女子天下盡是,得良人易,唯得情投意合,心靈相契者難。”沈彥欽的笑發自內心,看得皇帝也有所感觸。情投意合,心靈相契,美好又遙遠的詞。看著兒子沉靜中帶著滿足的笑,他恍惚了,很熟悉的笑容,連唇角上揚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他曾經也有一個心靈相契的良人,不是結發妻子皇後,不是一味逢迎他的貴妃,更不是後宮佳麗中任何一位。他視她為珍寶,到頭來還是負了她,這是他一生的遺憾。

    見皇帝麵容悵然黯淡,沈彥欽隱隱覺得機會來了,試探著問道,“父皇可是想到母親了?”

    這一語,皇帝震驚不已,他頓時抬頭,愕然瞪視著沈彥欽。他驚訝兒子一語戳中自己的心思,更震撼他如何會問及母親,他可是從來都不提及生母的。

    沈彥欽瞧著皇帝驚愕的神情,笑容一點點消退,凝眉鄭重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我母親的身份了,她不是戴罪宮女,而是越國的公主。”

    “你是如何知道的!”皇帝撫案而起,探著身子問。這個秘密沒人知道,她母親也不敢告訴他。

    “是母親身邊的宮女,她從宮裏逃出,尋到了我,告訴了我一切。”沈彥欽不疾不徐,鎮靜得出奇。皇帝的心卻早就亂了,他眉宇間刻出了一個深深的川字,額角滲出了汗,是冷汗。

    他是皇帝,無論做什麽都不需要理由。然此刻,這一切來得猝不及防,麵對著淡漠的兒子,他心虛得下意識想要找出一個說得通的理由,搜腸刮肚,不知道如何解釋。

    二人僵持了須臾,還是沈彥欽先開口了,趁著皇帝頭腦不清晰的空檔,最好先入為主地控製他的思維。

    “父皇以為了解母親,可父皇卻隻看到她對你的恨,不知她愛父皇有多深。”

    皇帝的心一緊,莫名地有點痛,但仍是難以置信。其實多少年來,他等的不就是這句嗎。

    沈彥欽直視皇帝,眼中蘊著怨怒和感傷,“一麵是國仇家恨,一麵是自己托付終身的枕邊人,自己孩子的父親,她如何選擇?父皇可曾想過她的難處?哪一邊都沒辦法撒手,可父皇你卻要求她無條件地順從你,這怎麽可能?但凡你為她考慮些許,也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麵。”

    “母親是怨父皇,但她沒有對父皇絕情。雖然她什麽都沒對我說過,可每每提到父皇,我能瞧出她眼神中的眷戀。她恨父皇不假,不過不僅僅是恨你讓她沒了親人沒了家,更恨你不理解她。她什麽都不剩了,唯獨隻剩父皇了,但你卻把她關進了華穆宮。”

    “不是我要關她,是她自己執意去,我何嚐不想接她出來……”皇帝闔目歎了一聲,坐回了龍榻上。

    沈彥欽真是無語。當初皇帝一繼位,直接給母親披上了宮女的身份,不許任何人包括母親在內提及有關越國的事,母親心都被寒透了,才會去了華穆宮。任他如何要求她都不肯離開,結果沒換來一句道歉或是安慰不說,皇帝為了堵悠悠眾口,又給母親加了罪名,這一回名正言順了,母親想出來都難了。沒人能理解他這位父皇到底在想什麽,整日把深情掛在嘴邊,卻不肯為對方付出分毫。

    母親終於意識到自己看錯了人,還不若當初和父兄一起死在越地。想到自己為他利用,想到慘死的蕭氏一族,她恨不能手刃了他。

    但這些沈彥欽都不能說,他的目的不是來報仇訴怨的。

    “母親何嚐不想出來,隻是她執著了,就是在等父皇的一句安慰。”

    皇帝霎時間明了了,自己果真欠她一句抱歉。因為驕傲,他不許人觸碰他的傷疤。每次去見她,見到她憤恨的眼神,他都心虛得不得了,不敢肯承認自己的錯,於是隻能裝腔作勢,那出皇帝的威嚴來脅迫她,結果適得其反。再然後,相見便是針鋒相對了。

    沈彥欽說得對,或者當初他該低一低頭……

    “即便我安慰了她,她便能原諒我嗎?她恨不能殺了我。”皇帝涼苦一笑,心裏酸楚,眼眶紅了。他瞪大眼睛盯著案上的白玉筆山,眨都不眨。

    沈彥欽看著傷情的皇帝,內心抉擇,終了咬了咬牙,深歎一聲道。“若是恨父皇,怎還會冒死生下父皇的孩子!”

    皇帝突然夢醒,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然不過一瞬,目光平靜下來,又好似如他所料般。

    這事果然是真的,她果真又懷了自己的孩子。貴妃自縊時,老內臣和他提到這件事,他便派人去查,隻查出當初不知如何逃走了一個宮女,人間蒸發般不知所蹤,自然也不知道是否帶了孩子走的。

    “她真的把這孩子生下了?”皇帝急迫問道。

    沈彥欽點頭,“母親完全可以不要這孩子的,但她舍不得,就因為這也是父皇的孩子。父皇可知我母親是如何死的?”

    皇帝愧然垂目,低聲道,“是貴妃……”

    “母親擔心孩子安危,瞞得辛苦,可還是讓貴妃知道了,她容不下這個孩子,才會毒害母親。兩命選一,母親是舍了自己的命才把這孩子生下的。”

    沈彥欽說罷,再抬頭望去,皇帝早已沒了氣勢,癱坐在龍榻上,闔目皺眉,臉色發白。如果他一早知道她懷了孩子,說什麽也要把她接出來,怪隻怪自己沒保護好她們母子。皇帝眉宇一緊,眼縫中睫毛濕潤了,此刻的他精神崩緊到了極致,無力控製了。

    “那孩子呢?”他單手遮眼,疲憊問道。

    “被逃出的宮女帶了出去,送到了琿王府,琿王悄悄把他藏起來了。”

    “琿王!他竟然一直瞞著我!”皇帝拍案大怒,不過怒又如何,琿王流落街頭,已經歿了兩月有餘了,死無對證。

    “那他現在在哪?”

    “父皇想見他?”沈彥欽緩緩道。

    皇帝沒應,但期待的眼神已經給了答案。沈彥欽深吸了口氣,轉身對殿外望了一眼,殿外內臣會意,領著承越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右手腕受傷了,打字比較慢,更得少了點。明個爭取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