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文會

    舉辦文會的地方乃是東晉時建造的名園——辟疆園, 建造辟疆園的人名叫顧辟疆……沒錯，這辟疆園正是顧家的私產。

    因為辟疆園被譽為蘇州第一園，顧家曆代家主們認為如此美景不該獨享，因此每年春天，都會在此舉行文會和賞花會。

    文會這邊自然是顧家主和陸鳳臣這對連襟牽頭，而賞花會則是由顧家主的夫人, 也是陸鳳臣的妹妹陸氏主持, 作為知州續弦的張氏和沈芙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沈芙如今已經五歲多，自從上次生病的事端之後, 沈翹楚除了除夕上元吃團圓飯的能見到沈芙, 其他時候並沒有見麵的機會，沈翹楚心底也一點都不想和這個心思頗深的便宜妹妹接觸。

    今天早上也是一樣, 雖然沈翹楚和張氏沈芙都接到邀請函，沈翹楚還是坐著朱貴駕駛的無品級馬車前來文會, 而沒有跟張氏他們擠沈令儀從五品知州的製式馬車。

    來文會和賞花會的多半是世家子弟和貴婦小姐，沈翹楚這樣樸素的馬車在其中簡直是雞立鶴群，朱貴在辟疆園門前停車的時候還被某世家子弟的馬車橫插一道。

    待世家子弟的馬車停穩，從車上下來的世族少年悠悠道：“現在怎麽什麽人都敢來辟疆園露臉啊, 真是礙眼。”

    朱貴還想要跟這人理論，被沈翹楚擺手製止，讓朱貴另尋一處空地停車。

    那世族少年翻了個白眼，徑自走到辟疆園門前排隊驗證名帖，隻見沈翹楚從馬車上下來，直接走進門內, 世族少年正要出口喝止，卻見顧府管家迎上來：“沈少爺您來啦，老爺和少爺可在廳裏等你多時了。”

    沈翹楚來的不晚，隻是剛才因為停車的事端，耽擱了一點時間，連忙拱手道：“慚愧慚愧。”

    世族少年看著這一幕，眼睛已經瞪得幾乎掉出眼眶。

    沈翹楚進到大廳，果然看到陸鳳臣、陸寧、顧家主、顧脩之甚至平時向來遲到華容和十七都已經在廳中坐好，連忙向前鞠躬道歉。

    他一邊誠懇道歉，一邊偷偷往眾人頭頂和腰間瞄，看見了庾氏商行珠寶閣出產的各式翡翠飾品，心中不禁感歎果然是紅花配美人，經眾人佩戴，這些翡翠顯得更加奪目了。

    顧家主將沈翹楚扶起，連聲道：“客氣什麽，我們也沒有等多久。”

    說著一行人站起向後院走去。

    後院中早有世家子弟在其中賞玩，顧陸一行人的出現如同巨石擊水，掀起一陣巨浪。

    於是便有了之前那飽受注目議論的一幕。

    ……

    辟疆園中有綠水回環，因為賞花會和文會分開舉行，賞花會在地勢較高的西園，而文會則在東園，中間用錦緞隔開，辟疆園本就占地很大，這錦緞更是綿延數百丈，中間沒有一絲接縫，可見顧家的實力和財力。

    通過錦緞的格擋，高處的世家貴婦小姐仍然可以看清東園中的青年才俊，而東園中的士子則不會唐突到西園中的佳人們。

    園中隻有一處沒有錦緞格擋，由綠水形成天然屏障分隔東西兩園，因為水麵較寬，士人們隻能遠遠望著這些世家貴婦小姐，聽著她們鶯鶯燕燕的吳儂軟語，卻沒辦法看清楚具體模樣。

    這文會通常會請通過當年州試和最近年份郡試的優秀士子參加，還有平江書院曆年的優秀校友，不過這兩項倒是絕大多數都是重合的，文會中像沈翹楚和華容這般還沒有參加州試考取秀才功名的寒生基本沒有，他們倆也算是開風氣之先了。

    平江書院中寒生與世家子弟比例是三比七，而考取州試郡試的雙方人數比例也差不多是這樣，寒門考生優秀的也有，而且通常很是出類拔萃，總體數量卻還是不如世家子弟人數。

    郡試和會試都是三年一次，郡試子、卯、午、酉年舉行，在每郡郡治所在郡教院舉行，因為考期在秋季八月，故稱秋闈。郡試中試便成為舉人，擁有了在郡教院入學學習的資格。

    而會試通常在郡試的第二年即逢醜、辰、未、戌年舉行。全國舉人在洛陽參加會試，考期在春季三月，故又稱春闈。

    今年不是郡試年也不是會試年，因此去年通過州試和前年通過郡試的士子們都很是放鬆，文會上氣氛一派祥和。

    文會上士人基本按照年齡和學識分成兩撮，去年州試中試和未曾參加州試的士子們聚在一起，而已經通過郡試的舉人們則聚在一起。

    古人成家生子時間早，像顧家主這樣雖然已經有了十歲的兒子，卻也不過三十歲而已，還是一個青年人，他和陸鳳臣以及一些年輕的世家家主們也和通過郡試的舉人們在一起吟詩作賦談天說地。

    因為這一次帶了沈翹楚和華容，陸鳳臣偶爾也會到秀才堆裏照顧一下二人，畢竟這裏的秀才大部分也都是他的學生，還算是給麵子，並沒有對沈翹楚和華容表示強烈的排斥。

    少年中舉的人畢竟是少數，大多數舉人都在十八歲以上，甚至三、四十的舉人也屢見不鮮，隻不過這樣的中年舉人通常並不在文會邀請之列。

    所以參加名為賞花會實為相親會的世家貴婦們主要目標便鎖定在州試中試的秀才堆中。

    貴婦們沒辦法一開始打探到所有士子的資料，第一印象便完全靠臉。顧脩之和華容無疑是其中相貌最出眾的，隻是華容年紀小，還不在考慮範圍，於是顧脩之就成為貴婦團中最炙手可熱的人選。

    其他士子比如華容、沈翹楚貴婦們還不認識，顧脩之卻是臉熟的，畢竟他是顧家主的獨子，又是平江書院甲班數一數二的成績，還出落的這麽出眾，幾乎是一個完美的女婿人選。

    隻是顧家在吳郡門第最高家業最大，自然隻有顧家挑別人，沒有別人挑顧家的。

    因此賞花會上顧夫人陸氏幾乎被這些貴婦們纏的沒有閑下來的功夫。

    賞花會上的貴婦們不止有女兒，也多半有兒子，因此她們也會相看其他人家的女兒，於是整個賞花會便如同一個武林大會，貴婦人們端坐著，一舉一動都高雅矜持，一邊掩嘴輕聲論些家常，眉眼卻如同刀劍一般隔空交手，兵刃相接擦出無數火花。

    張氏坐在席間，偷偷看著東園的秀才們，她也想給沈芙物色一個如意郎君，自從勉強生下沈苅又夭折之後，自己的肚子就再也沒有動靜，大夫也說恐怕生育無望，如今沈令儀流連於後院四個妾室屋中，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她所能仰仗和依靠的便隻有沈芙這個沈府嫡女了。

    芙兒雖然才五歲多，可是吳郡這邊世家世代聯姻，更有早定親的習慣，甚至有很多世族都會指腹為婚，如果不早點給沈芙定親，等到及笄之年，如意郎君就早被人定光了。

    沈令儀是知州，卻到底出身寒門，蘇州又是吳郡郡治，還有郡守等大官壓在上頭，知州實在是不夠看的，連累自己也隻能坐在下首，張氏心中啐了一口，眼睛緊緊盯著顧脩之。

    像顧脩之這般品貌，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如果能攀上顧家，不但自己和芙兒終身受益，沈令儀也會因此高看自己一眼……張氏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顧夫人，通身氣派光華仿佛寺裏寶相莊嚴的菩薩。

    可是吳郡頂級世族顧家又哪裏能看得上寒門出身的芙兒？

    張氏看著東園正在和顧脩之行酒令的沈翹楚，忍不住磨了磨牙，要想拿下顧脩之，芙兒不有所作為恐怕是不行的。

    沈芙將張氏的神色表情盡收眼低，遠望著顧脩之，忍不住悄悄歎了口氣。

    沈翹楚對西園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年少士子們聚在一起，自然少不了各種如投壺行令之類的遊戲，他們這些沒有參加州試的學子年紀小，還不能喝酒，隻以水代酒，徒作玩樂罷了。

    顧脩之雖然為人不羈又不喜應酬，行起酒令卻意外的高明，沈翹楚被他灌了一杯又一杯桂花糖水，一邊告退去更衣，一邊將顧脩之歸到心中“以後絕對不能一起喝酒”的名單中。

    更衣之後回到席間，朱彥突然提議在座的士子們每人命題賦詩一首。

    沒錯，朱彥和朱家主也參加了這次文會，雖然有之前的事端，可是顧陸兩家與朱家到底沒有撕破臉皮，也不好直接將朱家排除在世家交流之外。

    沒想到朱家主和朱彥卻仿佛完全沒有經曆過前事一般，朱彥看向沈翹楚和華容的態度甚至比之前在平江書院的時候要有禮溫和的多。

    沈翹楚不敢細想到底這些日子朱彥遭遇了什麽，才發生這種變化，隻心裏始終警惕以免發生變故。

    他想著今天在這麽多人麵前，朱彥應該不至於發作。

    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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