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外男

    不過《周髀算經》確實對古代天文和數學產生了深遠影響, 在此之後出現了大量關於《周髀算經》的注和衍生書籍，曆代數學家和天文學家都在《周髀算經》的基礎上不斷創新發展，其中也包括《九章算術》。

    因此乙班的課程除了《周髀算經》，也包括其他的衍生著作，主要研究的是將數學計算應用到天文學中。

    既然講到了天文學，自然也離不開占星, 乙班學習當然不會像從占星大家學習一樣深奧, 隻是淺顯的講一講書中意思，因為個中方法連算學教員也不得真傳, 何況教與他們這些學生。

    上這種課, 沈翹楚還是有點囧，因為古代沒有高倍數的望遠鏡, 對於很多星體觀測不準確，兼之渾天說的原理實際上是一種地心說, 對於宇宙的認識還不完全。

    比如古代人所說的長庚星和啟明星實際都是一顆行星，也就是金星，那麽以此為依據的部分占星就自然也就不能作數了。

    沈翹楚對於真正的占星並不了解，也不敢妄言議論, 隻是在他見識到真正的力量之前，還是不能隨便輕信。

    因此沈翹楚在上天文課上就總有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明明知道所學都不一定正確，卻還是要背下來，因為考試有可能從中出題。

    不過算學在古代戰爭中的應用卻是實打實的，所謂的運籌帷幄, 其中的籌便是算籌，行軍打仗可以通過天上星星的方位來計算方向和距離，也可以通過天象來預測天氣。

    這每旬通識課中的算學、史學、律學是州試、郡試、會試的考試範圍，大概每次考試二三百道題中能各出四、五道的樣子。

    有許多學子對這三課並不重視，認為可有可無還占用時間，終究是末學，不過沈翹楚倒覺得算學、史學、律學在日後為官仕途中的作用可能比儒學更大。

    很快就到了四月份州試的時候，今年顧脩之會下場考試，消失了幾天之後，才重新回到書院，他和陸寧一樣，都會在書院跟著陸鳳臣繼續學習，畢竟顧家主要以畫為道，學問上顧家主不及陸鳳臣。

    沒過幾天，報錄人就到平江書院來恭喜顧脩之獲得蘇州州試案首。

    看著教員和陸鳳臣都見怪不怪的樣子，沈翹楚和華容討論了幾嘴，才知道原來平江書院學子得州試案首已經連續十幾年了，連報錄人都知道提好準備去往平江書院的馬車。

    因為顧脩之不用再在書院每日上課，他基本上每旬四天在家學畫，五天來書院跟陸鳳臣學習，到了休沐前一天便和沈翹楚一同回蘇州內城。

    這一年多下來，除了華容，顧脩之變成了沈翹楚私下相處最多的同窗，情分也不比從前，顧脩之有時還會將沈翹楚送到沈府門口。

    沈翹楚下了馬車，向顧脩之拱手道別：“顧兄，明天見。”

    顧脩之也下了車，送沈翹楚進門口。

    正在這時，門裏突然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淺粉色的綢衫上繡著櫻草花的圖案，頭上雙平髻梳的一絲不苟，上麵還嵌有兩朵絨花。

    “兄長，你回來了。”沈芙仰頭衝沈翹楚一笑，眼睛彎成月牙。

    沈翹楚十分錯愕，他和沈芙一年也說不了兩句話，她哪裏來的閑情雅致來迎自己下學，何況是出門來迎。

    雖說沈芙現在不到七歲，還沒到男女七歲不同席的時候，可是顧脩之跟沈家沒有親戚關係，畢竟是外男，這樣做是失禮的。

    沈翹楚看了顧脩之一樣，見他麵上毫無表情，仿佛沒看到沈芙似的，便僵硬的“嗯”了一聲，想要將沈芙帶回門內。

    沈芙卻突然甜甜開口：“這位哥哥是？”

    沈翹楚心中扶額，又不好跟這小女孩說重話，隻悶聲道：“這是我的同窗，顧兄。”說著，衝顧脩之充滿歉意的頷首道：“這是我妹妹。”

    顧脩之衝沈芙點了點頭，便向沈翹楚揮了揮手，上馬車走了。

    沈翹楚進了府門，直直向倚玉軒走去，沈芙沒有跟來，隻看向府外馬車離去的方向。

    回到倚玉軒，沈翹楚還想著，說不定張氏會來興師問罪，說自己將外男引薦給沈芙，沒想到張氏那邊卻沒有什麽動靜。

    本以為，這事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接下來每旬沈芙都會出現在門口迎沈翹楚下學，這一次也就罷了，次次如此，個中心思誰個看不出來？

    沈翹楚向顧脩之道歉：“顧兄……這幾次的事……”

    顧脩之擺擺手：“無妨，誰家沒有這樣的事，我見得多了。”

    沈翹楚倒是為這話吃了一驚，沒想到顧家主和顧夫人陸氏看起來郎才女貌琴瑟和鳴，卻也有幾房姬妾。而看起來目下無塵的顧脩之，原來也會對這樣的事上心。

    自從父係氏族代替母係氏族出現對偶婚開始便已經形成這樣的一夫一妻多妾製。

    在許多士人眼中，姬妾不過是玩物，正妻才是自己唯一的伴侶，妻子們也自我催眠接受這樣的事，並以自己的正妻地位為正統，隻要不威脅到自己地位，便默許了丈夫所做的一切。

    可是即使丈夫再將姬妾視為玩物，感情和時間也依舊分了出去。一生一代一雙人幾乎就是這個時代的神話。

    即便是在地球華夏，也到了新華夏成立之後才將一夫一妻製立為法律，當時還有一些人提出什麽自古以來、從來如此。

    可是正如魯迅所說：“從來如此，便對嗎？”

    沈翹楚捏著拳頭：“我以後成婚就絕不納妾。”

    顧脩之突然看向沈翹楚，眼睛深不見底。

    “你這樣看我做什麽，莫非你也有妹妹？”

    顧脩之撇了撇嘴：“我隻有庶妹。”

    接著補充道：“我是覺得你說的不錯。”

    “怎麽，你也要這樣做？”

    顧脩之沒有回答，反而勾起嘴角道：“你妹妹長得倒是個美人胚子，可以入畫。”

    沈翹楚知道顧脩之是顧家花癡病又犯了，連聲道：“你可饒了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

    看到沈翹楚的反應顧脩之爽朗大笑起來。

    沈翹楚還是沒有忍住，在下次休沐的時候將這事告訴了沈令儀，沈令儀聽到“顧脩之”三個字的時候眼睛亮了亮，道：“在門口確實不成體統，不如下次你把顧脩之請進來？”

    對這一家子人絕望了的沈翹楚從牙縫中艱難擠出幾句：“還是算了吧，每次下學都飯點了，顧兄還要回家吃飯的。”

    沈令儀搖搖頭，這幾年流連後宅，他現在看起來像是老了十歲，不過底子好依舊是俊俏的，隻是法令紋深了些，黑眼圈重了些：“那就請他到沈府吃飯……”

    沈翹楚好說歹說，才用世家規矩不能隨意外食令沈令儀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過從此之後，顧脩之送沈翹楚下學，再也不會在沈府前下車了。

    沈芙自從賞花會回來之後，故意將朱家嫡女和朱家庶女說的話告訴張氏，張氏囿於後宅，並不知道傳的滿城風雨的沈翹楚、華容和朱家的矛盾。

    如今一打聽，哪裏不知道自己是代人受過，受了朱夫人的磋磨，她心裏不忿便去找沈令儀吵著要說法。這事沈令儀早就知道，陸鳳臣還特意給他寫過信，在吳郡四姓最顯赫的顧陸兩家和朱家裏選，明眼人肯定知道選哪邊，便將張氏哄了一通。

    張氏一聽到顧家哪裏還繼續鬧了，她覺得自己女兒生的好又乖順伶俐，哪裏不比那些世家小姐，心裏也將顧脩之立作準女婿人選。聽管事說沈翹楚每旬下學，顧脩之都會來送，便想出讓沈芙去門口迎接的主意。

    沈芙雖然心裏覺得有些失禮，可是一想到顧脩之，她又哪裏顧得了那些。

    隻是如今眼見沈翹楚這條路走不通，朱家那邊還頻頻下來拜帖，母女倆一合計，沈芙便決定看看朱夫人到底打的什麽算盤。

    因此一個春光正好的上午，張氏帶著沈芙坐馬車前往朱府。

    朱府不及辟疆園雅致，卻也重樓疊嶂占地頗大，本以為知州府已經很是氣派了，沒想到跟朱府一比，頓生雲泥之別。張氏看的眼花繚亂，沈芙也努力克製著自己到處亂瞄的眼睛，持重端莊地跟著引路婆子向前走。

    二人在側門坐轎進入朱府深處——朱夫人的主母宅邸。

    撥開重重珠簾，朱夫人正端坐在羅漢床上，而朱家嫡女和庶女則在她的兩側玩鬧，看見張氏和沈芙進來，朱家庶女便站起上前拉沈芙的手。

    知道沈翹楚和朱家齟齬，沈芙哪裏還敢如之前一般鬆懈，隻僵著身子任由朱家庶女將自己拉到羅漢床旁邊。

    來時張氏和沈芙為了爭口氣，幾乎將最華貴的衣服穿在身上，沈芙也特意選擇米粒珍珠攢成的花鈿戴在頭上，更襯的整個人溫柔可愛。

    朱夫人凝睇看著沈芙，輕笑道：“幾日不見，芙兒出落的越發好了，隻是這珍珠太小，配不上你的通身氣派。”

    說著便著侍人道：“把我庫裏那對東珠花鈿取來。”

    她身邊得力的大丫頭便道：“夫人，那花鈿可是您最喜歡的……”

    朱夫人臉色一肅：“哪裏有你說話的份，這花鈿雖好，可是遇不到配得上它的人，隻是在庫裏落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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