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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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的凜冬, 大雪紛紛揚揚。雪下得特別大,將整個玄靈島都蓋住了,整個島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旻秧自有記憶以來, 這麽多年了, 就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雪。

    旻秧還是小孩子天性, 麵對著大雪依舊樂個不停, 跟朧月打雪仗,打得打得就隻剩單方麵的欺負(家暴)了——她揪著朧月的衣領, 往朧月的脖子裏倒雪, 更甚者, 還往朧月的胸口硬塞雪球。

    朧月心裏苦, 五百年了, 旻秧還是這麽熊!

    旻秧跟朧月打雪仗玩累了,開始堆雪人。

    這次,她要挑戰自我, 堆一個和三個自己一樣高的雪人!

    朧月輕鬆道:“這很容易啊,反正你這麽矮。乘以三也沒什麽嘛……”

    旻秧又是一個雪球塞到朧月的胸口:“你再說一遍?”

    “……”朧月立刻一隻手捂嘴,一隻手捂胸口。

    旻秧為了堆雪人又是法術又是念咒的, 比往常修煉的時候還要刻苦努力。因著性子本身就是死磕死腦筋, 所以做什麽都很認真努力。朧月覺得旻秧以後飛升了,說不定能封個“學神”當當。

    好, 我就靜靜地看著你裝逼,不打斷你,看你能堆出來個什麽雪人!

    旻秧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折騰, 直到傍晚,才把雪人堆好。

    把朧月從屋子裏叫出來,一路上都從後麵貼著朧月,兩手蒙著她的眼睛,並未看見走在她前麵的朧月已經笑崩了。

    等到了雪人前,旻秧道:“你看了不要驚訝!”

    “能有什麽驚訝——”

    等到朧月睜開眼睛,她還真的吃驚了:在她麵前,旻秧真的是堆起了三個旻秧高的雪人,而且還是兩個!

    最令朧月激動的是,這兩個雪人長得很麵熟——旻秧居然堆出來了一個雪人版的自己和朧月!因為有法術的加持,這個雪人當真是百分之九十五的還原。就連朧月臉上的“旻秧”兩字都很是還原。

    就是兩個雪人都一樣高,這樣子有點兒不符合事實啊。

    朧月激動地抱起旻秧的腰,就跑到了雪人跟前。

    旻秧在朧月的懷裏,扭來扭去,故意道:“怎麽樣呀?我堆的雪人,左邊的這一個(像朧月的那一個)是不是醜死了,又醜又蠢的?”

    “……嗯,醜死了。”朧月也故意道。

    旻秧在朧月身上蹭:“……哈哈哈哈……”

    兩人相視而笑,就又吻開了。感覺有對方在的凜冬,從未寒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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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朧月和旻秧纏綿到了半夜,每個冬天,甚至無論什麽季節,無論是哪一天,被她倆過得都跟發x情的春天或者火熱的夏天似的。認識了這麽久,似乎總是在嫌時間不夠用。

    旻秧躺在朧月懷裏,給朧月的長發編著麻花辮。

    突然想到了什麽,旻秧道:“在之前的那個夢裏,你的眼睛是銀色的。”

    朧月一愣:“銀色的?好看嗎?”她從未見過自己的眼睛變為銀色,這或許是旻秧看錯了,亦或是成為真神的朧月真會變成那樣。

    旻秧點著頭:“好看!”

    朧月笑著道:“有的時候你的眼睛會變成金色。”

    “哦?是嗎?你看錯了吧?”旻秧從未見過自己的眼睛變成金色過。

    “……”朧月沉默,希望不要經常見到旻秧的獸形金瞳。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旻秧這樣的瞳眸一出現,有兩種原因,第一種是是她受到了重傷,這個時候往往還會伴隨著蛇紋出現,這樣的狀況算是她的真身顯露了出來;第二種原因則是她暴走了。這兩麵的旻秧,朧月並不希望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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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濃稠得像是化不開的墨塊。烏雲逐漸靠攏,遮住了雪晴後好不容易出現的月亮。

    玄鈴從夢中驚醒,疾步走到窗前,望著沉重的天空——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一道閃電劃破了天空的沉寂,一聲驚雷從九重天之上降下,橫穿天空、人間、玄靈島,似是整個天地都在怒吼。傾盆大雨瞬間如根根銀劍疾射而下,狂猛暴唳地射向玄靈島每個角落。

    旻秧被雷聲嚇得躲在朧月懷裏,即使有著朧月胸膛的庇佑,心髒依舊被震得快要跳了出來似的,整個人不由自主地發顫。

    沉寂的雲層再度吐出一片耀眼到慘烈的火光,炸雷響起,在群山中久久回蕩。它們像是有眼睛似的,在蒼茫的大地尋找著目標。

    旻秧疑惑道:“朧月,剛下了大雪,為什麽又開始下暴雨了?”

    “……不知道。”朧月感覺自己的心也開始慌了。

    “我們的雪人怎麽辦?”

    “……”

    不約而同地,兩人同時坐起來,穿好了衣服,匆匆朝著外麵走去。

    剛走到門口,一道細長的鋸齒形的電光在雲端處如利劍般直插而下,它的前端並沒有隱沒在濃黑的雲層中,而是變成恐怖閃灼的火花迅速朝地麵的方向直射,電芒重重地打在房簷之上,劈在了朧月頭頂。

    旻秧跟在朧月後麵,也被這雷電的衝擊彈到了一邊。

    旻秧喘著氣,艱難地從殘破的房簷下爬了出來。抬起頭看見朧月半跪在地上,衣服燒了大半,就連半個身子都焦灼著。表情更是魂不守舍,好像被雷劈掉了魂魄似的。

    旻秧起身,匆忙拽著朧月跑了出去。倘若是一般的雷擊,她倆當然會乖乖地躲在屋子裏。可是這雷擊並不一般,如果還躲在屋子裏,怕是畫地為牢。

    這時的雨越下越大,衝刷著大地,把厚重的雪都砸成了冰水。

    ——兩人真真切切地明白到了——這是天劫,朧月要飛升了。

    朧月被前方的石頭絆了一跤,兩人同時摔倒在泥水裏。

    朧月無力地咳嗽著,天劫一共有三重,她想過天劫不容易渡,但卻沒有想過天劫的力量如此之重,居然真的這麽不好渡!

    第一重她受了,落得如此狼狽,剩下兩劫,她怕是渡不過了。

    朧月磕磕巴巴道:“旻秧,你別跟著我……我走到哪裏,天劫就跟到哪裏……會連累到你的……”

    旻秧語氣堅定:“既然如此,我們就在這裏等著。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朧月無奈卻又焦急:“旻秧……”

    突然間,一道閃電從雲層裏跳了出來,迅速在天空中炸開,即使在白天都未如此亮堂過。

    旻秧在這一瞬間撲到了朧月之上。

    ……

    朧月躺在泥地裏,看著撐在她身上的旻秧,驚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慌了地叫著她的名字:

    “旻秧?”

    “……”

    “旻秧!”

    “……咳咳……”旻秧咳著血,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斷了似的,內髒也混成了一團,被胸腔擠壓著,要從口中吐出來全部。

    她的獸形金瞳又出現了,整個身體□□在外的皮膚也展露出了蛇紋,蛇紋範圍越來越廣。

    “旻秧!你怎麽樣了?”朧月剛挨了一道雷擊,當然懂得這天劫之苦。

    旻秧咳出了好幾口血,艱難地擦拭著嘴角,沒被自己擦下來,反而被雨水衝刷了下來:“沒事兒,朧月,就差一劫了……”

    “……”

    “你到了天道,有時間了,一定要下來找我……你不能離開我……我不要離開你……”

    “旻秧,你放心……我不去天道……我一定不會離開你的……”

    ——“她不會再回來找你的。”

    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兩人。

    玄鈴撐著一把素白的油紙傘,從遠處向著兩人走來。這樣惡劣的天氣下,即使是不惹塵埃的她都被濺了半身泥。

    向來以慈悲臉示人的玄鈴此刻神情冰冷,話語更是殘酷:“龍女飛升到了天道,不會再回來這裏的。龍女,從來都不屬於這裏,之前的一切,都是虛無。”

    旻秧和朧月一愣,覺得這樣的玄鈴極其可怕,是兩人說見過的最駭人的存在。

    恍若看不到朧月和旻秧吃驚的麵孔,玄鈴繼續道:“你們倆,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相識、相知,甚至相愛,一切的一切,都是孽緣。”

    “……”

    玄鈴看著旻秧,道:“而你,你早已被天道拋棄,你隻不過是龍女的業障罷了。如今,一切終於要回歸到正確的原點了。”

    朧月立刻叫囂道:“我不會離開旻秧的!”

    玄鈴厲聲喝道:“這可由不得你!”

    旻秧捂著自己的心髒,這次是氣得怨得一口血吐了出來。

    自己隻是朧月的業障?是妨礙朧月修行之上的罪孽?是朧月的絆腳石?

    旻秧眼前發暈,感到自己腦子也是越來越亂。

    除了眼前的朧月以外,好像還有什麽在壓迫她的腦袋,奇怪的畫麵在她的眼前交織,搞得她頭痛欲裂。不光是腦袋,心髒好像更痛。

    旻秧捂著自己的心髒,一口血吐了出來。

    血水混著雨水,混著眼淚,旻秧撐在朧月胸前:“朧月,我心髒好痛……我好想把它挖出來……為什麽剛才那道天劫不把它劈爛……”

    朧月哭著,握著旻秧的手:“……旻秧,我不會飛升的……我要一直留在你的身邊……我們永遠不分開……”

    仿若說過的人生才剛開始就在昨天,怎麽現在就要分開?

    玄鈴在一旁冷冷道:“你可奈何不了天劫!要麽渡劫成功,飛升仙列,要麽渡劫失敗,魂飛魄散,龍女,你能選擇得了嗎?”

    這時,轟鳴雷聲沉悶又遲鈍地滾動,隨著狂風肆虐漫山遍野,一聲聲驚雷迅疾地從茫茫蒼穹深處直射而出,轟然湧下。空中彌漫的白色霧氣已然和黑漆漆的烏雲融為一體,散發出猙獰的氣勢。

    旻秧此刻隻有一個想法——她要讓朧月活。

    旻秧立刻把朧月推向了一邊,承受住了這最後一道天劫。

    這次,旻秧哭著喊著叫了出來,聲嘶力竭,歇斯底裏,叫聲響徹天際,幾乎震破朧月的耳朵。之前的那道天劫令旻秧的**破裂,此刻的這道天劫誓要將她的整個心緒都震塌,像是撕扯著靈魂,一寸一寸地淩遲著。

    多年前的記憶也一瞬間湧上了腦海中,叫囂著,撕扯著她的腦仁。

    她記起了天道、玄靈島,龍城、係舟山、羅刹江,帝都、大鳳凰殿、斬龍劍……

    她記起了年幼無知,人生初始,在天道的那幾年,日日夜夜都是天帝的愁眉苦臉……

    她記起了那個星辰閃耀的夜晚,她被天帝送到了玄靈島,天帝毅然決然離開的背影與玄鈴對她的第一個擁抱……

    她記起了羅刹江上,十裏浪潮,追雲逐日,乘風破浪,步步生蓮,她與朧月初見……

    她記起了是朧月為她擋住了鳳凰的那一劍,之後她出現於雲海翻滾的九重天,與天道僅一步之遙,但為了朧月,放棄了向前的唯一一次機會……

    她記起了烏雲蔽日,暴風驟雨,大鳳凰殿前自己舉起斬龍劍橫在頸間的那最後一次回眸……

    ……

    旻秧倒在地上,看著朧月全身都泛著金光,逐步正要往天上飛去。

    朧月死死拽著旻秧的手,旻秧也是死死回握著。

    旻秧哭著,嘴裏流著血,對著朧月道:“朧月……我都記起來了……前世,我都記起來了……”

    “旻秧……”朧月聽到這話,心下一動。

    “朧月……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要飛升!你不能飛升!你不能離開我!……”

    “……”

    玄鈴上前,將兩人相握的手掙開,朧月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變成了龍身,被一股強有力的力量吸到了天上,瞬間消失。

    恍若朧月從未存在過一般,恍若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卻深深地在旻秧的胸口留下了一個永不修複的洞!

    此時已經不打雷也不下雨了,但天空還是濃稠得如同黑墨。

    旻秧癱在冰水混雜的泥地裏,狼狽不堪,悲痛至極,眼神空洞地看著天空,最後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暈死了過去。

    她早就放棄了入九重天的機會,對於她來說,機會隻有一次,錯過了一次,她這輩子、下輩子都不可能入九重天,成為真神了!

    可是現在,朧月卻渡劫成功,入九重天,成為了真神!

    旻秧與朧月最後凝視的一眼,旻秧清楚地看到了,朧月的眼睛已經變為銀色的了——所以,夢中的一切,會成為現實嗎?

    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旻秧恢複了前世的記憶,知道了、反應過來了一切,絕望得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