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南下檢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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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突然派來一個墨城城守, 南遼得知後, 也不甘示弱, 不久之後,南遼也調來了一位城守,這位城守打眼一瞧就知是被貶官到墨城來的,天天板著一張臉站在南門城樓上, 胡子也不修理, 風中飄老長, 著實滄桑。小說
月霜每日忙得腳不沾地, 見那個城守也不生事,倒也不在意, 以為隻是個南朝的飯桶官員。
未料, 一日傍晚, 又有江湖好漢護送孩子到善堂,那孩子生的白胖, 破衫裏頭是織錦繡衣,不像是流浪孤兒,善堂的人問他來曆, 那孩子隻看著護送他來的魁梧大漢,搖頭不語。
善堂的人覺此事還需謹慎,於是大半夜請了月霜來, 話還沒問出多少,就聽南門一陣喧鬧,吵吵嚷嚷, 隱隱還有火光,刀劍之聲。
墨城南北皆有駐軍,北邊是現在駐紮在京廊的樓家第三軍,南邊則是南遼朝突旗下的一支軍隊。不過,因盟約還未撕毀,墨城內的大小事宜,能不管的他們一概不管。
月霜聽動靜,知不是南遼軍,稍微寬了心,帶著善堂的幾個行走江湖會些拳腳功夫的俠義之士到南門看情況,隻見南門外一群穿草裙作崖州打扮,手持利叉的人欲往城中進。
南遼派來的那個城守站在南門中央,背著手,聲如洪鍾說道:“要進墨城,就要拿出關檢文書,沒有就休想踏進墨城一步!”
草裙領頭的人操著一腔濃重的崖州口音說道:“少裝模作樣,墨城本就可隨意進出!”
“沒有關檢文書,不得進墨城!”那南遼城守寸步不讓,“這是規矩,做人就要守規矩,若人人像閣下這樣隨心所欲,這天下還有道理可言?”
崖州的那群人中,有人對領頭的耳語一陣,領頭的又道:“大人是南朝的官,還是北朝的官?”
南遼官員神情嚴肅,認真回答他:“我是大遼的官。”
領頭的一笑,說道:“那大人可管不了我們,我們崖州是北朝的,你讓北朝的來!”
“就是北宛的人來,你也要按規矩來。這是墨城,進出都需關檢文書,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少囉嗦!”那人大聲道,“北朝管事的人呢?!不吭不響的窩裏麵孵蛋?!老子等著抓人!都給老子麻利點!”
月霜本想出去問問他何事,把話聽完後,她不想動了。
隻聽南遼的那個城守說道:“你要進的是我大遼的南門,自然是我說的算!規矩如此,路就在後頭,閣下要走請便,如果再糾纏,本官就要叫守城軍了!”
月霜心道,沒想到,這南遼的老頭還不錯,隻不過,墨城哪來的守城軍……
自七年前南北二朝在墨城簽訂盟約後,封閉了兩門,餘下南北兩門,由兩朝分別守衛,又因墨城撤走了守城軍,也無府兵,守南北城門的兵,皆是南北臨近城池的官府府兵。
月霜走上前去,並未標明身份,隻問門口那草裙人:“到墨城做什麽?過了關北上朝貢?”
“抓人!”那領頭人說道,“殺父仇人現在就躲在你們墨城的善堂,我們進去抓了人就走,囉嗦什麽,讓開!不讓我就闖了!”
“善堂啊……”月霜嗬嗬笑道,“善堂它在哪?它不也在墨城裏頭嗎?所以還是那句話,這位……黃大人說的對,你要進墨城,就得按規矩辦事,有關檢文書嗎?有了拿出來,我們驗過真偽就讓你進去,沒有的話,請走。”
“你又是哪根蔥?”
“本官乃大宛墨城城守,前江六軍先鋒營副將,萬月霜。”
領頭還要再說,被旁邊人拉開。萬月霜這個名頭太響,他們不敢惹。
有人軟了語氣,說道:“萬大人,好商量,咱們雙方各退一步……”
萬月霜咋舌:“什麽叫雙方各退一步?這話說的可笑,是諸位無理非要強闖墨城,你們如此強盜行徑,不按規矩辦事,要我退一步?退哪裏?難不成退到昭陽京,掃幹淨麒麟椅,讓諸位坐上,好吃好喝招待著?”
她說完,不等對方回應,厲聲喝道:“你們好生放肆!竟敢在墨城張狂?!都給我滾!”
南遼的城守摸著胡須,及時表態:“守城軍何在?!來人,都打出去,關城門!”
旁邊連忙跑來幾個守城的士兵,齊力合上了城門。
月霜拱手道:“南遼竟有黃大人這樣的官員,失敬。”
她也隻是依稀記得,南遼派來的城守姓黃,至於人家叫什麽,她是半點沒有印象了。
南遼城守摸著胡須,依舊是一副板正嚴肅的神情,說道:“萬大人客氣了,本官隻是在其位謀其職罷了。”
月霜又說:“聽聞黃大人是帶著家眷來的,之前公務繁忙,未曾過問過,可都住的習慣?缺什麽東西,可到墨城衙府來,本官一定會熱情招待。”
黃大人歎了口氣,苦笑著搖頭。
北邊派官員來到墨城,其實就是在此收權,後方接應一應俱全,像模像樣。不像他,是被同僚從餘樵踢出來的,攜家帶口到墨城做沒有實權的清閑官,至於俸祿,不提也罷。挪了一次家,手中的錢兩確實不夠了,他夫人已經清走了大半家仆,兒女們過年都沒添新衣……他為官二十年,之前也曾想過平步青雲,為國為家,可後來,官場烏煙瘴氣,心中所想無法實現,真真是越做越窮困,現在隻剩一聲長歎。
有時候,他是真羨慕這個北朝派來的年輕姑娘,他聽過她的名字,戰場拚殺的有功之將,被南軍一些兵士稱為美花刺兒,這次見了,心中著實不是滋味。
他人已老,處處碰壁,官場受挫。而北朝十八歲的女娃娃,都能建功立業,現下又來做北朝尤為重視的墨城城守,手中掌一方城池,什麽宏偉抱負都能放開手腳施展。
兩廂一對比,更是心更是冰涼無奈。
黃大人沉默走出一截,到現在住的單片小院前,問月霜:“萬大人,那個善堂,是你們北宛開的吧?”
月霜笑了笑,答非所問:“哪裏,善堂是開給天下人的,給天下人的東西,從不分南北。”
她此話一出,黃大人驚愣許久,抱拳一禮,道:“後生可畏。今後天下有萬大人這樣的人,本官即便是不得誌到死,閉眼時也是安心的。”
他評價太高,月霜也非自大狂妄之人,連忙謙虛道:“過譽了。黃大人請回吧,天也不早了。”
自那之後,白日裏見了黃大人,月霜都會主動問候,有時會聊些家國天下,南北一統的事。
黃大人心有感觸,不久之後,善堂裏多了兩位幫手,是黃大人的妻女。
月霜與江寧說了此事之後,江寧道:“南朝自然也會有有識之士,黃榮達不錯,聽聞這些日子在打聽官學。”
月霜道:“我哥說了,正在跟戶部磨款銀,基本籌備完了,等銀子下來,今年夏天就能在墨城開設官學,黃大人家的夫人兒女,都可入學,我請示過殿下了,他家的束脩就不收了,我看南遼最近真的有大廈將傾之感,連官餉都不給。”
江寧說道:“南朝早玩完了,王臨遲早會清醒,昨日從洛東下來的傷員說南朝前些天士氣低落,我以為是死了哪員大將,後來才曉得,是王臨新納的那個寵妃生了個女兒,那一個個的,哭喪著臉,瞧著跟死人了一樣……”
“唔,慘了。”月霜說道,“看來然姐又要上奏了。”
“……賀然?她請奏什麽?”
“你沒聽過她說過這種話嗎?就是……咱們不是攻城不殺婦幼嘛,她當時就說,應殺幹淨才對,尤其是女的,不然留下餘孽,就是買下禍患。”
江寧摸著下巴回想了一下,點頭:“好像有這麽個印象。”
“然姐最狠了。”月霜說道,“當時七哥跟她吵,說你攻入南都餘樵,打算把人都殺完嗎?屠城?然姐就說,南遼皇室,應一個不留,不管男女老少,都該殺了,尤其女人。七哥就問她,你難道恨女人?然姐就笑七哥天真,說你們男人自己心裏清楚,最能延續血脈的是誰。”
江寧忽然了悟:“我好像明白她的意思了。”
“嘖,對吧。”月霜也道,“你懂我就不講了。”
江寧沉默片刻,又問:“對了丫頭,我還沒問過,我兒子長的像我嗎?”
月霜本想點頭,但轉念一想,正聊著這種話,他這麽問,是幾個意思,頓時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他們都是我兒子長得……”
江寧捂住心髒,笑出白牙,順著她的話逗她:“嗯?長得如何?不像我?哎唷……完了,快聽快聽,我心碎的聲音。”
月霜扶額道:“長得像紅棗。”
“紅棗?”
“棗子?”
江寧愣了一愣,回神之後,再次愣了會兒,給她找了個理由,煞有介事道:“肯定是因為你棗子吃多了,我那可憐的兒子,你娘是個不靠譜的貪嘴妖精……”
月霜佯裝發怒:“滾走!討厭……”
“哈哈哈哈……我想回去看兒子。”
“等你腿好了。”月霜說完,又嫌棄道,“寧哥,你怎麽還沒我哥耐摔?想當初我哥從那麽老高的階梯上滾下來,把阿蘭嚇得半死,結果一個月沒到,又活蹦亂跳的。你看看你……唉。”
“唷!這就嫌棄我了?唉,小丫頭生了孩子就變心了,忒快,還沒大黃好,大黃對我那可是不離不棄。”
月霜笑眯眯道:“那今晚你抱著不離不棄的狗睡吧。”
江寧還想再逗她,月霜忽然道:“別叫大黃了,你上次叫狗,黃大人聽到後,站在街角盯著那條大黃狗看了半晌。”
“行行行。”江寧說,“為了南北一統之大業,我給它改名就是了,叫大忠。”
午休結束,月霜忙著走,江寧單腿跳著扶門大叫道:“丫頭,丫頭你等等,還有一件事。”
“啥?”
“勞煩你那神棍哥,畫個我兒子,送來讓我看一眼唄。”江寧拍著心口,“親爹想兒想得很啊!”
月霜吃吃笑了起來:“行啊,不過得等幾天了。”
“怎麽?”
“我哥忙著伴駕南下檢軍,估摸就要離京了。”
江寧抬起手,放在嘴邊,做了個吹哨的手勢,提醒她:“小娘子,吹你們家那個哨子,快些,真的想。親爹本想回京養腿,但小戰負傷讓兒子看了太丟人,你就體諒體諒,現在就吹給步奕。”
月霜笑了笑,摸了半天才翻出一枚骨哨,吹了起來:“哥,江寧要你畫他兒子,他想。”
三遍之後,暗門傳哨,風聲朝北邊去了。
月霜正要收起骨哨,剛一低頭,就聽江寧說:“腦袋上那個玉簪是成人禮那支嗎?不是摔了嗎?”
“嗯啊,七哥補好的。”
“謹之還真適合做這種細發活兒……”江寧摸著下巴,半晌問月霜,“丫頭你謝過你七哥嗎?”
月霜愣了愣,搖頭:“……沒,還真給忘了。”
“賀然在樓二軍,你也別收哨子了,順便謝謝你七哥吧。”
“行。”骨哨又壓著舌尖下,月霜含了好久,才想好怎麽說,慢悠悠吹:“謝謝七哥,簪子戴上了。”
暗門哨接上,風聲悠悠向南飄去。
到晚間,南邊就來了回信兒。
“不客氣,應該的,注意身體,切勿太過勞累。”
而步蓮華那邊,隔了一天才有回音,且隻一個字:“行。”
月霜哭笑不得,歎道:“唉,這差距……真是親哥不如七哥。”
步蓮華回信慢且敷衍,隻因他的確很忙。
新儲要南下檢軍,鼓舞士氣,他作為離不開儲君殿下的枕邊人,也需跟隨。
未料出發那天,他高燒不退,強撐著精神祭天祈福之後,就貓進了車輦中,聽著外麵的敲鑼打鼓聲,在蕭九的朔州京翼營陣陣高呼聲中,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蕭九送阿蘭至臨京行宮後,才依依不舍抹著眼淚返回昭陽,離開前,一手把步蓮華薅起來,原本想囑咐,讓他路上仔細照顧阿蘭,但一看他病歪歪的樣子,說出口的話,隻好改成了:“你別掉鏈子,聽懂了嗎?!你要是讓她分心照顧你,回來我就掐……”
掐死還是算了,畢竟也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蕭九磨了磨牙,不甘心的改口道:“要是拖後腿,回京自覺領罰!”
到了晚間,在阿蘭的監視下,步蓮華像喝斷頭酒一樣,悲愴喝幹了藥,躺在行宮的軟塌上發汗,清醒一點後,他說:“不許嫌棄我,病來病去,根本不受我控製……我自己不願這樣的。”
阿蘭道:“嗯,我知道,你閉嘴睡覺,少說話。”
步蓮華燒的聲音沙啞,睡沉之前,又迷迷糊糊說:“我好想聽到了月霜傳來的暗門哨……”
“沒事,我回了。”阿蘭說道,“她讓你給她兒子畫副畫像送墨城讓江寧看。”
步蓮華疲累道:“……明天吧。”
沉默無聲,阿蘭以為他睡了,哪知過了一會兒,忽然聽他說:“明天我要還這樣要死不活的,就後天。”
“嗯,你睡吧,別操心了。”
誰知不久之後,又是一聲:“實在不行,大後天也好。”
阿蘭忍笑:“知道了,睡吧。”
結果這廝得寸進尺:“真不行了……就明年畫一歲像……”
阿蘭拉高被子,蓋住了他:“你夠了啊!”
阿蘭沒見過他喝醉是什麽狀態,但他高燒時,就會是這種孩子氣的模樣。
她蓋上被子,本以為他就此打住,不想,步蓮華忽然掀開被子,說道:“阿蘭,我要教導你。”
阿蘭怕他折騰半晚休息不好,哄道:“明天再教導也不遲……”
“你剛剛把被子拉到我頭頂……”步蓮華說,“這是死了人的蓋法……”
“閉閉閉嘴!”阿蘭呸呸兩聲,恨不得扯掉他紅綾,拿來堵住他的嘴。
步蓮華又問:“行宮的土適合種花嗎?有沒有開什麽花?”
阿蘭趴在他耳邊,陰森森嚇唬他:“步蓮華,你再跟我鬧著不睡,以後你就別想跟我睡了。”
這家夥病中仍無恥:“跟你哪樣睡?”
“哪樣都不行!”
步蓮華徹底收聲,乖乖地再也沒說過話。
然而阿蘭躺下後,剛翻個身,就覺身上癢癢,她掀開被角看了一眼,當時就給氣樂了。
步蓮華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手,兩根指頭學著走路的樣子,沿著她的胳膊,一路歡蹦著摸到胸。
“……步蓮華,我終於知道你是什麽人了。”
步蓮華收回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他並未出聲,然後又摸索著找她的胸。
阿蘭避開,把他的手放回去,拿被子卷起來,威脅道:“再胡鬧,我就把你捆起來,留在這裏,我自己到洛州檢軍。”
步蓮華終於妥協,乖乖點了頭,肯踏實睡覺了。
而在餘樵,自打春夫人生了女兒後,收斂了幾分,不再像往日那般囂張跋扈,出言諷刺和榮公主。
而十五歲的和榮公主也要下嫁五十三歲的朝突將軍了。
離宮日期定在這月二十七號,三公子喬作為送嫁人,送公主去將軍府。
適逢偽帝在龍泉宮大鬧,太子王臨急需做些事情彰顯他的孝順。公子喬提議送公主去將軍府前,改道南都,在南都城門外叩謝皇帝賜封,王臨想也未想允了。
出逃的線定下了,隨同公主出嫁的人也都選好了,齊嬤嬤伴隨身旁。
定婚期那日,和榮公主心中尚存一絲希望,聽聞父王到後宮來見春夫人,她厚著臉皮到春夫人殿外求見。
王臨招手讓她進去,與春夫人親昵玩樂,並不避諱親女,喘氣歇神間隙,才顧上問:“你有什麽事?”
“女兒隻是想念父王,來看望父王……”
王臨卻絲毫不為所動,不耐煩道:“說事!沒正事就走!你母妃沒教過你什麽是知禮儀嗎?”
和榮公主嚇的一哆嗦,心中又有事懸而未問,小聲小氣道:“父王,他們說朝突將軍……朝突將軍他是個……”
“你不願嫁?!本王定下的事,你竟敢有不滿?!”王臨忽然停了下來,推開春夫人,眼中閃過怒火,高聲罵道,“身為公主,為國下嫁乃人生殊榮!你頂著和榮公主的封號,就要為南遼帶來榮光!收起你的願不願,給我好好學什麽是身為公主的德行禮儀!滾走!滾!”
和榮徹底夢碎,忍住眼淚,顫抖著回到母妃宮中。
和榮公主在母親懷中默默流淚:“母妃……難道我真的要……可是到了北朝,我怎麽活?我再也不是公主了……再也不是了……”
鄭妃拍著女兒的背,眼中原本還有猶疑和不舍,後來卻又想起,兒子前些天在前宮見她母女二人時,說北朝的那位公主,已風光南下檢軍,又說,朝中形勢不妙,即便是身為太子的父王,都有大亂將至的憂恐。
“母妃,不要再猶豫了,讓妹妹走!”王喬說,“讓她離開這裏,即便是做普通人,也會比她任由父王送出去好,朝突他……他有易妻之癖,前幾個夫人,最後都賞給了手下將士……”
“和榮是公主,他不會的……你父王不會允許。”
“父王?”王喬悲戚笑了起來,低聲道,“朝突和崔一,還會怕父王嗎?哪怕是我,也要給他們低頭脫靴……”
和榮還在哭,鄭妃說道:“娘的乖女,走吧,離開吧……你哥哥說的對,離開做個普通人,也是好的。”
公主若不如普通人,那就把這個身份扔掉吧,它什麽都不是,隻會是套在你身上的枷鎖和束縛。
作者有話要說: 敬業如我,機場蹭wifi更新……如有錯別字語句不通,大家先多多包涵,一口氣寫完的,來不及檢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