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枯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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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熙不知是如何回到靜怡軒的,她人小經不起折騰,回程的時候在馬車裏睡著了,一覺醒來就已經回到靜怡軒了,她扒著窗沿看著外麵被陽光照的發亮的白雪,有些刺眼,有些分不清昨晚的事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覺墨扶掌心的餘溫似乎還在,便不自覺的將手貼在臉上,心裏有些悶悶的,總是忍不住想起他,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思春?

    婢子荊白進來看見典熙陶醉的模樣,“公主?”

    典熙被下了一跳,“荊......荊白?!”

    “公主怎麽了?魂不守舍的模樣。”荊白疑惑的問她,看著她小臉紅紅的,“發燒了嗎?”說著伸出手就要探她的額頭。

    典熙連忙坐著往後退了幾下,“沒有,屋子裏的地龍燒的太熱了,手涼,我冰一冰臉。”

    荊白半信半疑的將手縮了回來,“公主別睡了,萬歲爺托人傳話來了,要在咱這兒用午膳呢!快起來梳妝吧!”

    荊白長她六歲,是靜怡軒的小宮女,當初與寧嬪有一飯之恩,所以一直在這兒守著,也不另謀他處。

    “上頭傳話了?”典熙匆匆忙忙下了床榻。

    “可不是嘛,司禮監掌印親自傳的話呢。”荊白一邊服侍她洗漱,用青鹽漱了口,把她按在梳妝桌前篦頭。

    “墨掌印來了?”典熙心下像漏了一拍一樣,失望感隱隱而來,怎地自己睡過頭了,連那個人一麵都沒見上。

    “可不是,那氣宇軒昂的神態當真不一般,若是換了身青色長袍,誰人又能看出來那位是個閹人呢?”荊白略有些失望。

    “閹人?”典熙年幼,還不懂這其中的區別,除了尊卑,不懂閹人與人之間有何區別,不過就現在自己的處境來看也犯不著和那人論尊卑了,那人就是天下頂尊貴的人,若說他服侍別人,典熙是萬萬想不到那模樣的。

    荊白意識到自己有些多言了,閃爍其詞道:“就是......哎呀,公主還小,以後自然就懂了。”

    典熙還不太懂,心裏畫胡,若是沒人告訴她,怕是以後也不會懂。

    “今兒掌印還問起公主來著,自可惜公主自與周公幽會,掌印就離開了。”

    “他問起我來了?!”典熙一邊的頭發已經紮好了一個丸子,另一邊還披散著,冷不丁的驚起來,模樣好生嚇人,“他問什麽了?”

    荊白大力的又把她按了回去,“公主!公主驚什麽?廠臣進來沒見到公主,就順嘴問了一句,您瞧您急赤白臉的樣,哪有點公主的樣子。”

    “哦......”典熙有惺惺的坐回去,任由荊白給自己打理。

    梳妝之後,典熙便去外麵逛院子,外麵的白雪綿軟,典熙捧了一小捧落在院子裏的梅樹上,又捏了個小雪球放在雪堆上,堆成一個精致的小雪人,剛要落另外一個雪人,就見那玄色的披風出現在門口,墨扶手裏捧著一個精致的湯婆子正瞧她,朱漆門落下的人美得不可方物,映著皚皚的白雪,仿佛玉一般似的。

    “臣參見殿下,萬歲爺到門口了,殿下整理衣裝接駕吧。”墨扶走過來躬身對她行禮道。

    典熙看著一手的雪水不知如何自處,正忐忑間眼前多了一方水藍色的方帕,“雪涼,殿下還是少玩些好。”

    典熙一見到他如此就有些詞窮,心裏麵鼓垂似的,麵前的人高她許多,她要仰脖子才能看清,雖然外麵有些微涼,但她的臉還是熱熱的,把頭深深的埋在衣領裏,不敢去正視他。

    “殿下一直都是這麽用後腦勺瞧人的麽?”墨扶淡笑問道。

    典熙使勁的搖了搖頭,雙手接過他的方帕。

    “小熙靦腆內向,墨扶,你可別嚇壞了她。”熟悉的聲音傳進典熙的耳朵,她抬起頭,發現趙直筌駕著父皇正往庭院裏走,她連忙把帕子揣進懷裏,上前行禮,“見過父皇。”

    墨扶也上前說笑道:“怕是臣相貌粗鄙,驚到了公主,公主見諒。”

    典熙剛要爭辯,夕霧就攙著寧嬪從內堂出來,“臣妾見過皇上。”

    皇上拉過寧嬪的手,“這幾天的禦膳房不知道怎麽了,口味膩重,總想吃點清淡的,卻不得事,老祖宗規矩,年節吃不上好的一年都要餓肚子,今兒忙裏偷閑,想起你做的一品官燕和青筍來,你可莫要說朕嘴饞。”

    “皇上說哪裏話,早上墨廠臣來傳話,臣妾的小廚房早早就燉上了,親自守著時辰,就等皇上駕臨。”寧嬪一邊說著一邊引著皇上往裏走。

    典熙退至一旁,和墨扶擦身而過時,她細聲嘟囔了一句:“不醜。”

    她以為他聽不見,誰料墨扶耳尖,放慢了腳步等其他人都進了內殿,回過身來問典熙:“殿下剛剛說什麽?”

    典熙倒吸了一口氣,本以為人多音雜他聽不見,沒想到他耳朵這麽好使。

    墨扶又近了一步:“殿下剛剛說什麽?”

    典熙又搖搖頭。

    “還是喜歡用後腦勺看人?”墨扶把手背過去,輕歎了口氣:“也罷,總比嫿宜帝姬喜歡用鼻孔人瞧強。”

    聽他這麽說,又想到她三皇姐的模樣,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眼睛咕嚕嚕的轉,大著膽子道:“我剛剛說你不醜。”

    墨扶點點頭:“臣知道。”

    典熙抬起頭看他,沒想到麵前的人臉不紅心不跳,大言不慚的接受她的稱讚,典熙朝一頭努了努嘴,伸舌頭朝他做了個鬼臉,為什麽別人都會害怕他呢,司禮監的名聲如雷貫耳,見到他的人也是聞風喪膽,可她一點也不怕他,就是有些緊張。

    墨扶將手裏的手爐遞給她:“殿下千金之軀,冬雪冰冷,玩的多了以後會落病。”

    典熙撫著那紋理精致的手爐,揚著頭看他:“為什麽會落病?我時常看見太液池上的太監宮女玩雪,也沒看他們生病。“

    墨扶蹲下身,單膝著地,平視著對她說:“臣以後自會告訴殿下個中緣由,殿下若是喜歡梅樹上的雪人,臣以後叫人堆好了給殿下看。”

    典熙搖搖頭,腳趾頭在小靴裏縮了縮,有些冰冷,“我倒也不是多喜歡那雪人,隻是上次偶然落腳絳雪軒,看見紅梅滿地,隨風舞動,覺著好看,隻可惜靜怡軒裏的梅樹從不開花,梅樹不開花,就沒有母親醃漬的青梅吃,所以隻好堆小雪人在枝頭,祈求它快快開花才好。”說著兩隻腳互相蹭著,好像做錯了什麽情。

    墨扶有些驚詫,賞梅宴靜怡軒從未參與過,所以未曾見過紅梅壓枝的景象,等她再看到,就一定是殘紅滿地的景象了。

    “臣曉得了,以後臣定讓殿下年年都能看見盛開的梅花。”

    “果真如此?”

    “當真。”墨扶點點頭,將她引進殿內,殿裏的夕霧正在布筷,一邊舀湯一邊絮叨:“皇上是有口福之人,這一品官燕我們主子熬了一早上,親自看的火候,就等著您來呢。”

    皇上朝寧嬪笑了笑,“下回這種小事,不要親自動手了,讓下人們看著就行。”剛說到此,便又尋思道:“不過......你這宮裏的人手也著實少了些,墨扶。”

    “臣在。”墨扶站立一旁。

    “撥兩個機靈點的奴才過來,給寧嬪打下手。”

    墨扶和寧嬪對視了一眼,看出寧嬪有些為難,毓祐裝瘋的事情還需要慢慢來,若是讓有心人安插眼線在靜怡軒就不好了,墨扶朝寧嬪微微的頷首,讓她放心,一邊拱手對皇上道:“臣領旨。”

    皇上喝了一口燕窩湯,讚不絕口,“果真香滑可口,朕以前也在鍾粹宮食過一樣的湯,和你這裏是萬萬比不上的,宮裏從來不缺這樣的好東西,隻是有你這份心意的人,實在是不多了。”

    “皇上說哪裏的話,這都是妾身該做的,不過說到底也上回賞的燕窩是極品,否則妾身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賞你的東西你不要不舍得用,多給孩兒們補補,用完了和朕說,朕再賞你。”

    正說話間,就聽外麵傳來一聲清脆的破碎聲,典熙剛要用膳被嚇得一個激靈,寧嬪連忙站起身,愧疚道:“可能是毓祐又犯病了,驚擾聖駕。”

    皇上擺擺手,“無妨,把毓祐帶進來吧,朕在他身上關注的太少了。”

    “毓祐莽撞,見了生人會怕。”

    “生人?朕哪裏算的上是生人,朕是他的父親,帶進來。”

    寧嬪朝夕霧做了個手勢,夕霧便離開了,不一會兒就和福鑫攙著毓祐進來,毓祐雖然身上衣裳完好,但頭發披散著有些淩亂,夕霧蹲禮道:“奴婢帶七皇子見過皇上。”

    “怕!怕!”毓祐看見皇上坐在桌前,急的直往後退,寧嬪連忙上去安撫:“祐兒、祐兒,祐兒不怕,那是你父皇,不是別人。”

    毓祐殺豬般的嚎叫,嘴裏大聲叫喊著“不是”,掙脫著往外跑,衝撞時還把福鑫撞了個跟頭,福鑫大聲的“哎呦”了一聲,鬧得好不狼狽。

    寧嬪和夕霧勉勵維持,“皇上還是讓毓祐下去吧,免得傷到龍體。”

    皇上神情複雜的看著亂作一團的幾個人,擺了擺手,終於讓福鑫和夕霧把毓祐帶了下去,看著三人出了門,寧嬪才重新回到座位上,低垂著眉,神色悲傷,皇上被剛才的一幕也鬧騰了一番沒什麽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