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足衣

字數:5050   加入書籤

A+A-




    皇帝在靜怡軒小憩之後方才離開,隨行的禦輦數十人跟隨著,墨扶行在裏麵,冷風低低的垂著卷過他的袍角,皇上歪坐在攆上若有所思的問道:“墨扶,你看祐兒那病......是不是找禦醫給瞧一瞧?”

    墨扶語氣寬慰道:“回萬歲爺的話,七皇子的病若是太醫能治好斷不會拖到現在的。”

    “那你說祐兒這病是沒法子了?”

    “這倒也不是,依臣拙見,倒是覺得七皇子的病不似病,更有鬼上身一說。”墨扶說道:“萬歲爺瞧沒瞧見七皇子的模樣?”

    皇帝在禦輦上咦了一聲:“你的意思是?”

    “皇上可還記得剛剛七皇子說了什麽?”墨扶順著話問道。

    老皇帝細細思量,自己的瘋兒子打出生就沒見過幾個麵,剛剛被那陣勢著實嚇著了,隻記得剛剛毓祐披頭散發的模樣:“他可是在說‘不是’?”

    “剛剛人多音雜,皇上定是沒聽清楚,臣替皇上聽得真,七皇子剛剛說的是‘不是我’。”

    “不是我?朕的祐兒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皇帝更加疑惑。

    “皇上沒聽寧主子說,本來都快好起來了,可一下又病倒了,剛開始隻是癡傻,現在......依臣看,當真像是鬼上身了。”墨扶的話說的陰測,本來天冷,皇上身上立馬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若說鬼上身確實不假,宮裏陰氣重,哪個地方沒有冤死的人,那口枯井裏沒有幾條人命,哪棵樹上又沒吊死過人,但若說靜怡軒,那離著最近的也就是建福宮了,建福宮裏當年住著麗妃,隆德十年的時候因涉嫌殺害太子畏罪自戕,雖然凶手找到了,但疑點重重,皇上痛失愛子無心調查,更何況有了替罪羊,無心之人自然不願意趟這趟渾水,有心人知道既然有人能讓麗妃頂罪,那背後勢力一定不容小覷,所以此事就此擱淺了。

    “臣剛剛到靜怡軒去的時候,發現庭院裏的梅樹已經多年不曾開過花了,和帝姬談起時那年歲正好差不多是兩年前,皇上,您說這不是陰魂作祟會是什麽呢?”

    “你剛剛和小熙說的就是這事?”皇上扭過頭來問他。

    “正是,小帝姬年幼,雖然不記得是哪年梅樹枯死,但帝姬告訴臣,已經兩年沒吃過寧主子醃漬的青梅了,臣掐指一算,您猜怎麽著?那不就是隆德十年,麗妃枉死那一年?”墨扶越說越把話頭往麗妃身上引,隻要他想辦到,死人也會為他鋪路。

    “那依你看,是不是應當找護國寺的法師們來建福宮做一場法事?你都覺得枉死,那這麗妃死的定是蹊蹺,朕也覺得多疑,隻是當初痛失毓稷朕心不能自已,無心追究。”

    禦輦行在長長的永巷裏,過路的宮女太監紛紛避讓,墨扶的聲音溫聲細語,“還沒出年節就要做法事,臣覺得不吉利,若是依臣看,倒不如先改一改靜怡軒的風水,把一些陰氣重的東西統統清理掉,來年開春,臣差人上護國寺問上一問,先別大動幹戈的把法師們請來。”

    皇上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這事怎麽著也得過了十五再說,就這著吧,先改改靜怡軒的風水,烏七八糟的東西都燒了幹淨,缺什麽短什麽你看著辦,要不朕都不敢再去那地方了。”

    “遵旨。”墨扶叉手拱禮,嘴角爬上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他今兒一早就到靜怡軒和七皇子商量這件事,七皇子果真不負眾望,把老皇帝嚇得不輕。

    典熙以為墨扶的話也不過是逗逗她取樂,不曾想第二日司禮監就差人把院子裏的四棵枯死的梅樹挖走了,取而代之的另四棵鮮活的樹木,來辦差的是趙直筌,一大早就在庭院裏忙活,乒乒乓乓的的連建福宮也拾掇了一通。寧嬪看的雲裏霧裏:“趙公公,好端端的怎麽把庭院裏的樹換了?”

    趙直筌上前道:“回主子的話,這是我們督主的命令,說您靜怡軒太過簡樸,萬歲爺閑冷清,要給您這兒添點新鮮玩意,再說這幾課梅樹早就枯死了,咱們督主給您換幾棵好樹,添點色,等二月的時候您就瞧好吧,這邊這兩棵是骨裏紅,那邊的是綠萼,那紅白相爭的,定是好看的景。”

    幾棵樹種的端端正正,雖然看不出什麽門道,但聽說會開花典熙就開心極了,圍著那樹瞧了好一會兒,不一會兒就見墨扶從門口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年歲不大的宮婢和小張德順,到了寧嬪跟前恭恭敬敬的行禮,“見過寧主子,上次萬歲爺讓臣調幾個奴婢來伺候主子,臣特特從尚儀局調來兩個宮女供主子差遣,兩人年歲都不大,一個冬葵另一個叫青果,剛剛進宮,也沒服侍過別人,臣覺得為靜怡軒所用再好不過,隻是如何教導,還得勞主子費心。”

    一聽是沒伺候過人的婢子寧嬪心裏就放心多了,從別處調來雖然手腳麻利,但就怕不忘舊主引狼入室,如此一來甚好,雖然笨一些,但調教一下總歸是心向著自己人,而且婢子還小,心性純良,人選也合適。

    墨扶又道:“小張德順,相信寧主子一定見過了,福鑫雖然忠於靜怡軒,但臣總覺著沒小張德順機靈,小張德順原來在乾東五所供職,人來人去,人脈也是有些,不能一個宮裏全是單純無害之人,總要有個靈敏點的人辦事,臣就把小張德順帶來了,以後就讓他做這的掌事太監。”

    小張德順上前打個躬:“奴才見過寧主子,小的小張德順,以後就是靜咱怡軒的人了,主子盡管使喚咱,這東西宮不說吃得開,但也混個臉熟,有什麽事您交代。”

    夕霧笑道:“主子您看,這小張德順能說會嘮的,咱宮裏還真缺這樣的人呢。”

    寧嬪點頭,心下覺得墨扶暗暗在靜怡軒安插耳目,總覺得不痛快,不料墨扶卻先開口說了:“小張德順打進宮就跟在臣左右,寧主子大可放心,您與臣已有歃血之盟,還務必請主子用人不疑。”

    寧嬪深吸口氣,不去看墨扶:“這是自然,廠臣多慮,隻是毓祐這裝瘋之事,不知該何解?”

    “臣昨日來和七皇子商定過此事,決意把事情賴在死去的麗妃身上,死人無法開口說話,寧主子就不必擔心了,倒是典熙帝姬,春來時,臣可能要接出宮一段時間。”

    “出宮?”寧嬪心一下收緊,突突跳了起來,典熙還小,此年歲伺候人豈不是早了些?

    “寧主子切勿擔心,臣隻是把帝姬接送到護國寺罷了,至於帝姬的人身安全,主子放心,臣既想和靜怡軒長遠聯手,就斷不會做傷天害理之事。”

    寧嬪微微放下心來,“雖然我知道此話不合時宜,但廠臣能否答應我,未到典熙及笄之年,煩請廠臣不要強迫典熙。”

    墨扶的眉眼低垂下來,淡笑道:“這是自然。隻是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廠臣請說。”

    “寧主子既然以典熙帝姬作為交換,就煩請寧主子斷的徹底些,牽牽扯扯總歸斷不幹淨對帝姬也無益處,臣讓帝姬繼續留在靜怡軒已經是格外開恩,否則依臣的性子,當天晚上就不讓帝姬回內宮了。”墨扶的話說的不卑不吭,絲毫沒給人拒絕的餘地,寧嬪一開始接觸司禮監時有些打怵,接觸下來又沒覺得外人說的可怖,原來是人家沒拿她當回事,如今幾句話拎出來撩你麵前,誰敢反駁。

    墨扶將手裏的菩提子纏好,又重新笑意盈盈道:“臣今日還給帝姬帶來了一樣禮物。”說著便叫人呈上一個寶匣,典熙遙遙看著不知是何物,見墨扶揮手招她過去,急忙踩著小碎步行至跟前。

    墨扶將寶匣打開,裏麵是一雙淡牡丹色的金蓮小鞋,鞋底微高,鞋幫上繡著兩隻蹁躚的白色蝴蝶,蝴蝶尖用藍寶石鑲嵌,足尖上嵌著青碧色的玉石,帶著淡淡的翠包裹在裏麵,一看就勝過嫿宜那雙翹頭履。

    典熙長長的哦了一聲,捧過匣子愛不釋手,就聽墨扶道:“臣記得嫿宜帝姬的翹頭履精致小巧,隻可惜終歸是好看的足衣,典熙帝姬的牡丹鑲玉舄是難得的珍玩,一定不比嫿宜帝姬的差。”說完朝典熙一笑。

    典熙抱著裝鞋子的寶匣開心的不能自已,捧到寧嬪跟前問道:“母親您看,是不是比我三姐那雙好看?”

    看著典熙眉目歡愉,寧嬪也隻能把心裏的不安放寬,也笑著說:“確實要比典媛那雙好看些,不說寓意多好,光是足尖上的玉石就頂十個典媛的翹頭履,小熙,你可要珍惜點。”

    典熙點點頭,“這牡丹舄好看,我怕是舍不得拿出來穿,怕穿壞了。”

    “殿下若是穿壞了,臣再送一雙也無妨,隻要殿下喜歡,以後臣每一季就命人趕製幾雙,殿下換著穿。”墨扶看著典熙欣喜的模樣,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她的發髻。

    看著典熙歡喜的模樣,寧嬪有些自責,從典熙出生起這孩子就不愛說話,也難得笑的這般開心,大概這就是她身為一個母親是不能給予的,她能給她的隻有足夠的愛與嗬護,而墨扶能給的則是無限的榮華富貴。

    “十五上元節,典熙帝姬就可穿新足衣過,臣改日再著司製局來丈量公主和七皇子的身型尺寸。”墨扶對著寧嬪道,又俯下身對典熙說:“殿下今年上元節,便可著新妝了。”

    典熙的目光灼灼:“真的嗎?每年上元節我都不曾去過,今年穿了新衣,那我是不是可以去乾清宮了?”

    典熙有些誤會了墨扶的話,墨扶本想告訴她非也,可實是不想讓她失望:“殿下有命,臣自會遵從,一入新正,燈火日盛,臣命人送件紅衣可好。”

    寧嬪聽此連忙打斷:“紅妝自是出嫁才穿,典熙年歲尚輕,不如就緋色吧,配牡丹舄剛好。”

    “寧主子說的是,臣冒昧了。”墨扶沉了口氣,也沒惱,恭恭敬敬的拱手就此作罷。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家貓咪病了,這兩天忙的不得了,會按時更新的,請大家多多留言讓我知道你們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