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怨春
字數:4812 加入書籤
坤寧宮那頭可沒少整治穆英魁,每日各妃嬪的晨昏定省都省了,專門整治世子,聽坤寧宮裏的人說,穆英魁每日頭午像請安似的到坤寧宮裏打個站,然後由尚儀嬤嬤看著抄寫宮規,抄到日頭最毒的時候,由司禮監的人帶著開始圍著紫禁城內皇城走,美其名曰:熟悉皇城,以免世子以後再迷路,走個十圈下來,才放回京中府邸。
這兩天雖然天不熱,但大太陽下呆久了也烤死個人,順貞門前一隊的緋衣太監低垂著頭,為首巨大的金龍紋華蓋下坐著悠然自得的墨扶,一旁小太監手裏高高舉捧著,呈一個茶幾,墨扶隨手拿起那太監手中的耳杯,看著遙遠貞順門那頭端著手臂的穆英魁踉踉蹌蹌的樣子,問道:“趙直筌,還有多少圈?”
趙直筌手裏捧著拂塵,到墨扶跟前恭恭敬敬地蝦著身子:“回督主的話,還有七圈呢。這日頭大,宮門口風硬,實在不行您先回去,小的替您在這兒候著,必保那世子魁走夠了十圈再放他出宮。”
墨扶歪著頭用胳膊肘端住,不可察覺的嗯了一聲,趙直筌連忙揮手,後麵小跑上來四個小太監抬起攆轎便出了順貞門,攆上的人半眯著眼,有些倦怠的模樣看起來倒是人畜無害,為了明兒晚上的西華門之約,他可是好一頓緊趕慢趕才批完手裏的票擬,今兒寅時才算忙活完。
第二日來了一場倒春寒,不到天亮時分便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天氣倏然就轉冷了,都說一場春雨一場暖,但空氣裏還是透著絲絲的涼意,從團領鑽進衣襟裏,帶起陣陣的戰栗,約好了今兒晚在西華門外見麵,典熙就歪在窗戶下等天黑,好不容易挨過了三頓飯,西邊的金色夕陽燒起漫天的火燒雲,雨停了,水珠順著重簷往下滴落,在青石板台階上形成一小汪的水。
換了身保暖的紫貂披風,和墨扶送的牡丹舄,靜怡軒這功夫沒人,夕霧同她母親去乾清宮陪父皇,青果和冬葵去十二監領這個月的份例,東廂裏傳來毓祐朗朗的讀書聲:“虛則知實之情,靜則知動者正......”,想必也忙得很。
她掩著嘴偷笑,覺得她哥哥當真有禦極的心思,這要放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偷偷出了門,獨自一個人沿著永巷慢慢走,有個別的宮門口掛起了明亮的紅燈籠,天色開始越來越暗。偶有幾個宮人路過她身邊同她作了個禮,她擺擺手作罷,放在以前若是有人同她行禮她定是受寵若驚的,如今宮中之人見風使舵,她雖性兒善,不計較過往,但今兒要見到墨扶這般歸心似箭的心情,哪裏來的閑工夫搭理他們。
走到西華門的時候天都黑了,她躲在南熏殿西側的暗影裏,墊著腳遙望武英門也沒看見熟悉的身影,心下安慰自己道,他身兼數職,日理萬機,一定是有事兒耽擱了,再等等,再等一等,說不定那人就在道上了。
這頭乾清宮裏燈如明晝,寧嬪站在燭下替皇上用銅簽兒撥了撥歪倒的燭芯兒,暖閣裏霎時又亮了些,寧王的信兒來得倒快,穆英魁才進宮受罰一天,他就來請旨救人了,想必是放不下晉中這塊肥肉,腆著臉的來試試,求求情。
寧王今年剛及弱冠,早年他母妃麗妃因涉嫌殺害太子稽一案時,他還生養在行宮,可能是因為離宮的原因,寧王比一般的皇子心思純熟也深沉的多,麗妃生時母子便鮮少見麵,不曾想寧王好不容熬回了宮中,等待他的也隻有停在建福宮裏的梓棺,原本好好的皇子,寄養在誰膝下都是個好去處,可偏偏寧王執拗,不願身為養子,受人擺布,皇上特特給他指了一門不錯的婚事,讓他出去開衙建府,不曾想寧王兩年成長的速度讓人出乎意料,連穩坐後位的皇後都開始有些忌憚,一再對寧王實行打壓,可人偏偏又混的風生水起。
“兒臣自然明白此事在宮中的影響,可這晉顯王好歹是一方王爺,父皇不照顧顯王的麵子,也要照顧他王爺的身份,顯王回晉中好歹是帶著京中皇家的顏麵,自己打了自己人,這不是給皇叔在封地找不痛快嗎?”寧王說的頭頭是道,皇上緊鎖的眉頭,其實這件事他不過是順水推舟,天地良心,當天他都沒說上幾句話,大概瞧著那事兒就應當是那樣,也就那麽辦了。
“毓寧,朕知道你和皇叔要好,和英魁也是好友,可這事牽扯到典儀、牽扯著皇後,不說她們兩個,就算此事作罷,前朝那些皇後的外戚能如願嗎?”皇上敲著黃花梨的三牙畫桌,朝中勢力牽連,哪方麵都得罪不得。
墨扶守在乾清宮的西暖閣外,眉頭深鎖,沒想到被寧王這兒絆住了腳,若是往常的伺候趙直筌就可以應付了,這寧王還得他親自來。
劉保從窗外的抱廈匆匆的趕到他跟前:“督主,小的去了西華門,沒瞧見典熙帝姬。”
“沒瞧見?”墨扶心頭放不下,掐指一算,這個時辰大概快過了亥時,重簷的雨滴滴滴答答的落得他心緒不寧,難不成是沒等到就回去了?“你再去靜怡軒瞧瞧,若是典熙她在你就同她說我這頭政事放不下,改明兒我親自去尋她。”
劉保連著哎了好幾聲,安慰他道:“督主放心,小的定幫您把話兒傳到,帝姬是個通透的人兒,定是不會怪您。”
“行了,別嚼碎嘴子了,快去快回。”墨扶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打發劉保,暖閣裏還未爭出個一二,他隻好打簾進去應付,朝上頭揖禮:“回皇上,內閣有事奏報。”
皇上正被寧王吵的不耐煩,見到他宛如見到救星一般:“快快報上來。”
墨扶拱手道:“內閣啟奏,晉中通政使馬文昭半月前於呂梁暴斃身亡,臣覺事有蹊蹺,今日馬文昭親眷一狀上告到刑部要求徹查此事。”
“晉中?”皇上眼睛微眯,心裏疑惑道,怎麽又是晉中?
本來身處朝政,死幾個人都是在所難免,隻不過墨扶有心拿著事做文章罷了。“正是晉中通政使,本來此事一發生就奏報朝廷了,隻是近來才呈上來,想必是因為馬文昭親眷鬧上了京中,此事怕是有人掩不住了。”
“那現在呢?”
“此事影響極大,臣暫先壓了下來,請奏皇上下旨明察此事。”
皇上點點頭:“這般如此最好,讓內閣草擬朕的旨意,此事......你就全權負責,定要拿出個一二把事情解決才好,別鬧大,諸王皆在京中,傳出去不好。”
“臣領旨。”
墨扶的話剛落,寧王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慢著!”
墨扶直起腰身看著,比他稍長一些的皇子,青衣纁裳,因為心思深沉所以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成一些,想當初,初來京中還戰戰兢兢,如今已成為眾皇子中首屈一指的王爺了,墨扶不卑不吭的問道:“殿下有異議?”
寧王乜了他一眼,朝上道:“父皇,兒臣覺得此事既然事有蹊蹺,就理應由刑部派人查探,出師有名,墨廠臣兼顧宮中瑣事已是無暇分/身,不如就由刑部並都察院一同徹查。”
“怎麽?殿下是覺得臣查看此事師出無名嗎?”墨扶挺直的腰身氣度絲毫不輸寧王,“臣身為東緝事廠提督乃皇上親封,領旨徹查馬文昭一案何來師出無名一說?”
寧王也不偏理他,依然拱手道:“父皇,兒臣是覺得......”
“臣倒是覺得,皇上尚在寧王如此置喙朝政,幹涉聖上裁決才是師出無名。”墨扶出聲打斷他。
“你......”寧王一句話被他堵了回去,還未接下句,就聽墨扶道:“皇上,恕臣多言,眾皇子雖然有參政議政之權,但斷還沒到攝政之時,老祖宗最忌諱的就是結黨營私,藩王與皇子過從甚密,既然有此苗頭,皇上一定要當機立斷,殺一儆百才是。”
寧王被惡人先告了狀心中憤憤不平:“父皇,兒臣隻是怕父皇被奸人蒙騙......”
“寧王切勿胡說,當今聖上乃有道明君,是非黑白斷的清清楚楚,難不成分不清誰是忠臣誰是奸佞嗎?”墨扶說著朝上道:“世子魁宮後苑衝撞長公主殿下有辱公主清譽,此乃我大燕清譽,涉及天家顏麵,寧王不向著公主殿下卻胳膊肘往外拐,既然寧王那麽向著晉顯王,穆英魁眼看就要被皇後娘娘折磨殘了,讓宗人府把寧王過繼過去,豈不是更好?”
寧王聽此連忙跪下,“父皇,您切要聽這個閹人胡說,兒臣不過是想替父皇周全,並無親近顯王之意啊!父皇。”
墨扶低垂著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寧王,要說搬到何人,要用東廠出手那都是大事兒,否則他一張利嘴就能辦得到。
“罷了罷了,英魁那事你母後自會處理,這事兒說到底受委屈的是你妹妹典儀,典儀心結不解,皇後惡氣不出,你以為這事能完嗎?和晉中交代......”皇上哼了一聲:“你怎麽不想想如何同雲南沐王交代啊?”
寧王眉頭深鎖,實在無話可說,皇上擺了擺手,“出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別頭腦一熱做出什麽衝動的事兒來。”
寧王複又深深的向上看了一眼,這個父皇,似乎相信墨扶比相信他這個兒子還多,遂而忿然離去。
皇上抹了把臉,頗有些無奈,良久才說道:“朕對毓寧關愛的太少,他自幼不在朕身邊,倒是和顯王走的近些,朕不怪他。”這擺明了是有心偏袒,既然如此,墨扶就不好再咄咄逼人,隻能說道:“皇上說的是,但皇上也不用傷心,皇上還有賢王和武王呢,再不濟還有七皇子,都是皇上的親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九章我已經趕完了,大家可以慢慢食用,找個機會,趁章數還不多修一修,捋一捋才是。周六在更,給我三天讓我複習考試,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