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殺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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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著秋祭的日子要到了,這人選還遲遲沒公布,各宮隻管一股腦的往司禮監送東西,卻探聽不出一丁點消息,究竟誰去誰留,大家夥兒心裏都惶惶的。各位王爺倒是都好說了,多少手裏都能有點人脈,唯獨帝姬們隻能靠做母親的在司禮監活動,容妃家大勢大,更何況臥榻病中,這個時候把嫿宜送出去未免太沒人情味了些,剩下便是溫敏和典熙,長春宮裏的何貴嬪千金散盡,為的就是把溫敏留在宮裏。

    多少銀子都像打水漂似的沉進司禮監,連個聲都聽不見,何貴嬪心裏有苦,又無處訴說,皇後如今膝下無女,不願參與這檔子事,對她也是避而不見,容妃也是養病好久都不見她人,何貴嬪隻得帶著婢女蘭岑來建福宮小坐,寧貴嬪看著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想必是這幾天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了。

    前些日子剛從十二監取回的寧鬆蘿,何貴嬪趕的巧,嚐上了第一口,建福宮比靜怡軒裏寬敞的多,但是並沒有過分的裝點,這裏是建福宮的門麵,看上去輕輕簡簡的,別人就想不到凝暉堂裏會有多精妙了。

    寧貴嬪拉著何貴嬪在鬆木的三彩唐榻上落座,何貴嬪道:“前些日子妹妹喬遷,我也沒來看看,都是純禧出嫁鬧得,我這心裏惶惶的,今兒得空來看看,蘭岑,把本宮的盤金繡和莨綢都拿上來。”

    寧貴嬪早就注意到蘭岑手裏巨大的包裹,料到是帶了賀禮,連忙指使夕霧把料子接下來:“姐姐客氣,這哪兒算的上喬遷,從後麵搬到前屋罷了。”

    “怎麽說現在也是一宮之主了,本宮知道皇上那頭在家物什上定不會短了你的,所以就挑了兩匹料子來,最近手頭上緊,妹妹你可別笑話姐姐。”

    “手頭上緊?”寧貴嬪做糊塗的樣子:“姐姐怎麽會不寬裕?”

    何貴嬪本想同她嘮叨嘮叨心裏的苦楚,可一想到這出宮的人八成就要在典熙和溫敏中選,個中的小動作就不好讓寧貴嬪知道,她三言兩語搪塞過去,“這一年到頭,誰還沒個手頭緊的時候,妹妹也莫問了,你說前些時日乾清宮下旨,說是要選人去護國寺,還說沒個三五年是回不來的,我這心裏就懸著塊石頭,王爺們自有自個兒的法子推脫,最後這個名額還不是落在咱們頭上?”

    “誰說不是,我前些天去坤寧宮見皇後,皇後也是避而不見,我家在朝中還沒什麽人脈,活動不起來,現下想想都是害怕的。”寧貴嬪也故作擔憂道。

    “妹妹還說呢,典思今年豆蔻的年歲,在我身邊的日子那是過一天少一天,你說要再送到護國寺,回來就擎等著出嫁罷,我是萬萬不想離她這麽早的。”何貴嬪傷心道,說了沒兩句就開始掖淚,頗有些難以啟齒:“妹妹好性兒,典熙......年齡還小,就算出去了幾年回來還是可以在再身邊服侍幾年的,可是典思......”

    寧貴嬪看著她貓哭耗子的模樣,算是弄明白了何貴嬪來的意思,雖然早已內定,但她心裏還是忍不住的拱火,感情她的女兒要出嫁,典熙就不用了?“話雖這麽說,但一切都還要看上頭的意思,皇上欽點了誰,誰就得去,這事兒你我說什麽都不作數的。”

    何貴嬪也知道讓寧貴嬪去自動請纓有多麽困難,可法子總要試上一試,再怎麽說她何氏在朝中還算有個把個人手,比寧貴嬪的家世強些,隻要多走動走動,保不準這個名額就落在典熙頭上了。

    何貴嬪這般安慰自己,又和寧貴嬪絮叨了些閑的淡的,也就匆匆告辭了。

    眼看著何貴嬪窈窕的身影離去,夕霧恨恨道:“這何貴嬪也忒自私了些,難不成隻有她的女兒不想去,就非要讓別人去不成?幾匹破布就想籠絡咱們,奴婢看她是打錯算盤了。”

    “若放在別的事兒自是不能允她的,不過這事兒本身就是小熙的事,咱們賣她個人情也未嚐不可,讓她也對咱們感恩戴德。”寧貴嬪雙手疊放在膝頭,看著何貴嬪送來幾批布料,“何貴嬪是蘇州府人,這蘇繡的工藝精巧,回頭讓福鑫拿到巾帽局去,給小熙做幾套吉服。”

    夕霧道是,就見小張德順從門外進來,作揖道:“回主子,督主那頭傳信來了,說萬歲爺最近煩了,主子可以去乾清宮麵聖了。”

    寧貴嬪和夕霧對望了一眼:“時候差不多了,去把小廚房裏的雪花酪帶上,隨本宮去乾清宮。”

    乾清宮的琉璃瓦簷頂在驕陽下金燦燦的,殿裏兩大缸的冰塊鎮著,皇上還是覺得悶熱,枯坐在榻上對墨扶呈上來的奏折一點辦法也沒有,寧貴嬪來的時候趙直筌守在殿外,看見她和夕霧過來遙遙就迎了上去:“寧主子來了?剛剛何主子也來了,皇上心氣兒不好著呢。”

    寧貴嬪和夕霧對望了一眼,回首道:“先替我通傳吧,見不見另外一說。”

    趙直筌哎了一聲,進去傳話,皇上心裏煩悶,剛送走了一個這會兒又來一個,不耐煩的擺擺手:“不見不見,你告訴寧貴嬪,讓她改日再來吧。”

    趙直筌領命稱是,墨扶淡淡道:“皇上莫要憂心了,其實臣到覺得,寧主子是個銜草相還之人,皇上疼寧主子,寧主子也該是個樂得為皇上分憂之人。”

    皇上抬起眉頭看他,頗有些懷疑:“墨卿莫不是覺得寧貴嬪願意把典熙送到那地方去吧?何貴嬪剛才那一番哭訴,你也不是沒聽見,去個三年五載回來就興許嫁人了,母女這回分開,少了多少共處的機會,寧貴嬪她能樂意?”

    墨扶拱手道:“臣倒是覺得各位王爺在朝中多多少少擔任要職走不開,容妃娘娘臥榻病中,嫿宜帝姬自然是要在跟前侍奉,何主子的親眷也在朝中任職,隻有寧主子身家清白,就算典熙帝姬去了,皇上也不怕得罪何人,大不了皇上您賞典熙帝姬個封號,多多抬舉寧主子的家人,這事也就這麽過去了。”

    皇上凝思了一會兒,覺得這法子可以一試,就聽暖閣外傳來寧貴嬪不緩不急的聲音:“既然皇上政事繁忙,本宮也就不多叨擾了,勞煩公公把這個送到皇上跟前,天氣熱了,本宮特意給皇上做來解暑的。”

    不一會兒就見趙直筌提留這個紅木攀枝的食盒進來,遞到皇上的炕幾上,打開來看是一碗精致的雪花酪。

    皇上又看了看墨扶,墨扶朝他微微點頭,他連忙問道:“寧貴嬪可走了?”

    趙直筌手裏端著拂塵:“想必是還未走遠。”

    “快、快,宣她進來。”

    趙直筌拔腿就往外去,不一會兒,就見寧貴嬪一身淺黃色的菊紋上裳,下身是百褶如意裙,打簾進來,皇上趕緊拉著她坐在寬榻上,“才剛朕在和墨卿討論山東旱情,無暇顧及你,讓你在外頭久等了。”

    “不礙事,皇上勤勉,後宮不能置喙朝政,臣妾就隻能為皇上做些消暑的吃食,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罷了。”說著她看了看桌上的雪花酪,問道:“皇上還沒用?”

    皇上歎了口氣,一拍大腿:“朕今兒這話,就跟你一人講,才剛何貴嬪來了,跟朕哭了一通,墨扶把奏折呈上來看,朕覺得心裏堵得慌。”說著還像模像樣的垂了垂胸口:“災情不斷的在蔓延,朕覺得老天爺這次當真是動怒了。”說著,皇上狠狠的地擼了一把臉:“朕的兒子們......都在宮裏有職位再身,典媛要侍奉在容妃左右,何貴嬪才剛來,說是和典思在一塊的日子沒個幾年了,哭得淒慘,朕也實在是不忍心。”

    寧貴嬪低垂著眼,做出凝眉的愁苦模樣來,“臣妾知道皇上為難,也知道各宮姐妹的難處,如今闔宮上下,也確實是隻有小熙最合適不過,不過要說母女分離這麽些年,臣妾......臣妾也於心不忍。”說著便掖著絹帕開始低低的哭泣。

    皇上一見事情有轉機,連忙握住寧貴嬪的手:“這事兒你不用擔心,朕一定好好賞賜小熙,小熙走後,雖然時日長些,但朕也定會常去建福宮看你,再不濟,朕還可以晉你的位分......”

    寧貴嬪趕緊抬頭,示意他別再說了:“為國分憂,小熙身為帝姬這是她應當做的,晉不晉位分什麽的臣妾都不在乎,皇上也知道,臣妾的毓祐病情常年不見好轉,若是小熙誠心誠意的為國祈福,說不定這老天爺開眼了,毓祐的病也能好些。”

    “對對對。”皇上趕緊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早先墨扶還同朕說,朕也覺著祐兒的病似乎不像簡單的癡傻,總覺得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在作祟,還想著找護國寺的法師來做一做法事,如今小熙要去護國寺為國祈福,老天爺開眼,祐兒也定會痊愈的。”

    寧貴嬪用帕子掩著嘴,神色哀愁,尋思了一會兒,似乎做了極大的決定,才默默的點了點頭。

    皇上心裏雀躍不已,幾乎就要從暖榻上跳起來,連忙招呼墨扶道:“墨扶,去,這就通知禮部擬旨,朕要晉寧貴嬪為寧妃。”

    寧貴嬪手搭在皇上的手臂上,輕聲道:“皇上,臣妾說了臣妾不在意什麽位分,皇上若定是要這樣,臣妾就覺得自個兒有賣女求榮的嫌疑了,這受苦的都是小熙,皇上心疼一下小熙,臣妾心裏也就足意了。”說著又認真道:“再說臣妾這貴嬪才晉封沒多久,若是隻因著這事兒,前朝後宮都沒法交代。”

    皇上心裏深感寧貴嬪識大體,懂規矩,忍不住稱讚道:“朕的後宮當中,就數你最明事理,有的時候,皇後都不及你三分。”說著就端著炕幾上的雪花酪,盛了一大口送到嘴裏,看著寧貴嬪嗤嗤的笑,眉眼間掩飾不住的雀躍與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