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蕙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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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於佛寺之中, 典熙就像下凡的仙人, 對什麽都是好奇的,花紅柳綠的適齡姑娘們畫眉點翠,模樣都是嬌俏的美, 廟會在西四牌樓街上,一眼望不到頭,車水馬龍, 年輕的女子手裏握著輕紗傘, 道邊的鋪子支開檻窗,裏麵飄來讓人垂涎三尺的茶點香,什麽焦圈、糖耳朵, 有的幹脆就在街上擺起了攤位, 一個麻木支起來的棚子,裏麵置幾套水曲柳桌椅,偶爾逛累的人停下來歇歇腳,要上一碗涼茶,歇夠了再繼續走。

    雖然典熙是堂堂的帝姬,可此次前來逛廟會還是有些荷包緊, 往常在寺中不需要開銷,想想這麽些年自己竟然都沒有俸祿可領,實是大意。她拾掇了點自己的細軟, 也沒多少銀兩,青果拿出了點賞賜,湊上十幾兩白銀, 兩人像懷揣了一筆巨款一樣東瞅瞅西看看,花的緊湊,又帶點小激動。

    青果買了兩個艾窩窩,用牛皮紙裝著,典熙頭一回見識民間的小吃,看著青果吃得開心,自己也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外麵是糯米的皮,裏麵是芝麻白糖炒成的餡兒,年軟香甜,雖然沒宮裏的精致,但吃了這麽多年齋飯,這又是頭一遭見識民間的吃食,簡直就像撿到寶了一樣。

    典熙一臉不敢相信,指著手裏的艾窩窩道:“青果青果,這個香,去,再去買兩個。”說著便伸手就要去掏錢袋。

    青果連忙按在她手上,眉眼笑眯眯道:“小姐莫急,這前頭許多好玩的好吃的呢,您這點銀子怕是不夠逛呢。”在外頭不好暴露身份,青果隻能叫她小姐

    典熙悻悻的把錢袋收回去,一眼看見隔著幾個鋪子正在賣女式的繡鞋,她連忙拉著青果湊過去,看著琳琅滿目的繡鞋,五彩斑斕的色彩,有的繡著菊花、有的是牡丹,還有蝴蝶,她突然間想起墨扶當年送她的那雙牡丹舄,隻可惜她落水以後鞋子被毀,不能再穿了,不過若是還能留到現在,她的腳也大了,怕是也穿不進去。

    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少女腳上都是一雙精致的繡鞋,她和青果兩人提溜起襦裙互相看了看,兩人還穿著護國寺裏的茶色禪鞋,和這身準備的衣裳極為不搭邊,遂而轉頭湊向賣鞋的攤鋪,周圍還有幾個小姐帶著丫鬟,或是三三兩兩的再挑那繡鞋,“小姐,你瞧這個怎麽樣?”青果提起一雙寶藍色錦麵的繡鞋,上麵繡著嫣紅的大簇牡丹,典熙搖搖頭:“這兒有這麽些鮮亮的顏色,這個色是不是深了些?”

    “小姐不知,奴才們整日做粗活,哪能穿那麽淺色的繡鞋呢,保不準沒一天就髒的沒樣兒了。”

    典熙聽著也覺得是這麽個理,也就不再勸她了,遂而自己挑了一雙丁香色的繡鞋,上麵也還是兩隻蹁躚的蝴蝶,同當年墨扶送她的那一雙有點類似,隻不過沒那精致,不過有一雙看著,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青果問鋪子的小販:“老板,兩雙鞋,多少錢?”

    那小販一身青綃直裰,笑嘻嘻道:“這位客官,一雙鞋十五文,兩雙三十文。”

    青果大眼睛咕嚕一轉:“二十!”

    那小販驚了一下,麵露難色,“客官,您這不是買鞋,您這是在搶劫啊,我這小鋪雖然不及東牌樓街上雲錦齋,但您瞧瞧,質量還是一等一的,您穿上兩三年,絕不會開裂的。”

    青果一口咬定:“這十裏長的廟會,我家小姐瞧上你的東西是你的福氣,那麽多鋪子呢,你還不給算便宜些?”

    “你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出來的小姐,我們小本買賣,您何必為難我們呢?”小販兩手一攤道,“這樣吧,您也別跟我講了,二十四文,總可以了吧。”

    青果雖然一臉不滿意,可也想了想就開始掏荷包了,典熙正在一旁看著青果討價還價開心的不得了,她從來沒見過買東西還可自己定價的,捧著繡鞋正想換上呢,就聽旁邊傳來一個嬌媚的女聲:“如今這廟會當真是愈來愈差了,什麽上不了台麵的東西都能擺上來,竟然還有人挑的下去。”

    典熙轉頭望過去,就見是一個和她年歲相仿的女子,渾身都透露出一種燦若春華的美,似乎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想挪開都挪不得,身邊帶著的一個丫鬟懷裏也是大包小裹的捧著不少東西,那女子則一身桃紅紗地的花鳥紋披風,裏麵是圓領的長襖和水紅色的馬麵裙,看上去像是哪個世家府中的小姐,一雙微挑的杏眸瞟過她懷裏那雙繡鞋的時候,不可察覺的輕哼了一聲:“這點小錢還來討價還價,真是丟臉麵。”

    另外一個丫鬟過來為她撐著傘道:“表小姐國色天香,這兒的東西配不上您,咱們去雲錦齋瞧瞧吧,據說那兒的裁縫有的時候能仿宮裏公主的服飾做衣裳呢。”

    就見那女子伸出白藕似的皓腕,若扶柳似的擺了擺手,丫鬟忙不迭的順著她離開了,留下一眾挑鞋子的人好不尷尬,有幾個相約出遊的女子都麵露難色,青果好信兒,問旁邊的一個女子道:“才剛那是誰呀?我瞧著氣質不一般,是哪家大戶小姐罷?”

    旁邊的兩個女子道:“那是平陽侯府侯夫人的侄女,京城裏傳的第一大美人,你們竟然不知道?外地來的罷?”

    另外一個女子也道:“那位寧小姐可是個了不得的人呢,前年進京時候坐在轎子裏,撩紗時的驚鴻一撇,成了多少世家子弟的夢中情人,據說後來每次她出遊,都有好些追著轎子走呢,她買過的東西,一時間京城都能賣斷了貨,大家爭相效仿呢。”

    “可不是,據說她小字為嬙,就是昭君那個的嬙字,恐比四大美人呢。”

    典熙癡癡的看著寧嬙嫋娜離去的身影,不禁歎道:“當真是位美人兒呢。”

    青果不滿的拉著她的手道:“小姐,咱們走吧,有什麽好瞧的,美人的皮囊蛇蠍的心腸,要奴婢看,她還沒您一根手指頭好看呢。”

    典熙被青果半推半拽的離開了,“就你向著我,你哪裏看出人家蛇蠍心腸了?”

    青果低乜著眼:“奴婢就是瞧她一臉不是人間煙火的樣子不爽,既然嫌著寺廟不好玩,那她別來呀,來了又嫌著嫌那的,好像給她一個人開的似的,什麽叫人美心善呀,咱們長公主那樣子才叫人美心善呢”

    說起她長姐,典熙倒是想起來了,雖然原先在宮中的時候她和純禧交流的不多,可在到了護國寺的第二年,她確實收到過純禧的信,聽說她晉封為護國公主,純禧打心眼裏為她高興,一封信洋洋灑灑寫了五六頁,還說了些雲南府的風土人情,純禧在心中告訴她,她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了,雲南府距離京城遙遠,這封信送到她手上,估計純禧都有三四個月的身子了。

    宮中的親情總是淡薄一些,就像她的兄妹幾個,皇兄她是不熟識幾個,除了毓祐之外,她和溫敏的關係不冷不熱,全靠溫敏維持,若是溫敏和近乎些,她也就應著,若是溫敏不理她,她也不兜搭她,和嫿宜的關係差些,似乎也就和純禧能談得來。

    兩人又逛了一會兒,走得腳酸疼,眼看著日頭就要落山了,各家鋪子都點起燈籠來,在燈籠上畫上花樣,映在地上,形成飛鳥走獸,宮裏的紅燈籠總是看上去陰森恐怖,各宮門口都要掛上一盞,哪個宮的主子不希望是自己宮裏的紅燈籠先卸下來。

    青果對典熙道:“小姐,咱們歇會兒腳罷,前麵有家酒樓,叫醉夢館,聽說裏麵的杏仁豆腐,和蓮子粥都可好吃了,咱們也去嚐嚐罷。”

    典熙聽著心動,可又有些擔憂,“眼看天色漸暗,咱們不回去行嗎?”

    青果一攤手:“反正都這時候了,回去又能如何,他們要是沒發現您人不見了,您還能再玩兒會兒,他們要是發現您人不見了,您現在回去也沒有用,護國寺也沒有落鑰門禁這一說,也不能打您板子,咱丟不了,一會兒就回去。”

    典熙一聽好像也是這麽個理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你這小妮子,早就算計好了罷?萬一寺裏通知......”說道這兒,她才想起來,若是寺裏知會宮裏怎麽辦?這事兒鐵定實先傳到司禮監,那墨扶會不會出來尋她?

    青果盱著她,似乎見她自己想明白了,連忙拉著她到醉夢館,好巧不巧的酒館裏擠滿了人,正好靠窗的一桌客人剛撤走,跑堂的連忙把她倆迎進去,青果輕車路熟的點了兩樣招牌,一邊點一遍算著,想想也和荷包差不離,跟小二說:“行了,就這些罷,快一些!”

    小二把巾櫛往肩上一搭,響亮的應了聲:“好勒!”

    青果取了竹筷,用茶水涮了涮遞給典熙,壓低聲道:“給,公主。奴婢聽聞通惠河兩岸有煙火,咱們吃完飯,去看煙火吧。這民間的煙火和宮中的煙火可不一樣,大家擠在一起看,三三兩兩偶爾成雙成對,可熱鬧呢。”

    說起煙火,典熙就想起自己還未出宮是墨扶帶她放的煙花,真是走哪兒都能感覺的他的影子在腦海裏,過了這些年還惦念著,一點都沒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