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雁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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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熙心裏頗有些堵的慌, 她皇兄那一席話是明擺著沒把墨扶當一家人, 她原本以為這麽些年墨扶同她母親和皇兄在宮中互相幫襯,與皇兄總能生出些師徒情意來,結果卻是她自己心愛的人不能被母親與長兄所接受, 圖讓她夾在中間為難。

    這事兒在她一直耿耿於懷,心裏總是心疼墨扶的,一直到她病倒了也不能介懷。

    她躺在雛鳳雕花的拔步床上, 聽見的是混混沌沌的吵鬧聲, 裏麵夾雜著她母親訓斥陸嬤嬤的聲音,她把毓祐帶來的川烏交給青果,讓她把紫檀木筷放在川烏水裏蒸煮一個時辰, 效果卻完全沒有當初祺妃的下毒那次來得緩慢, 一夜之間她就臥床不起,自己心裏思量著不會是青果那死丫頭搞錯了用量。

    她昏睡了很久,偶爾醒來也是扒著痰盂吐得胃裏直反酸水,次間裏的來來往往的人當中,再也沒瞧見陸嬤嬤那張讓人厭惡的嘴臉。

    到了第三日,她恍恍惚惚掙開眼, 腦袋灌鉛了似的發沉,瞧見的是自己母親寧妃一張擔憂的臉:“小熙?小熙你醒了?”

    典熙口幹舌燥的嗯了聲,啞著嗓子道:“水, 給我喝水。”

    隔扇外傳來她父皇的聲音:“小熙醒了?”然後就見他父皇一身冕服同皇後進來,皇上快步到她床前招手道,“明太醫, 快前來瞧瞧。”

    皇後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總算是醒了,醒了就好,本宮同你父皇都擔心壞了,這好好的怎麽會病倒呢?”

    寧貴嬪掖著手立在一旁,知道皇後想要大事化小,可身為生母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孩子白受這個苦,冷言道:“明太醫已經說過了,是有人下毒謀害我們家小熙,我可憐的孩子,清福沒享幾天,就要受著罪。”

    寧貴嬪紅了眼眶,可皇後卻先落下淚來,哭腔著說:“我可憐的孩子,這巴掌大的小臉都快折騰沒了。”

    典熙皺了皺眉頭,她實在是沒什麽精力應付皇後這個戲精,囁嚅了一聲:“好累......”

    毓祐站在一旁,也瞧不慣皇後的模樣,皺著眉頭:“父皇,還是先讓小熙歇息歇息罷,她折騰兩天沒得安眠,一覺醒來還要我們在此叨擾她,她的病好的該不利索了。”

    明太醫此時也跪伏在地上道:“皇上,護國公主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清淨,還請兩位娘娘安心,此段時間外人不宜頻繁來打擾公主。”

    皇上點點頭,拍了拍典熙的手道:“行,小熙你好好歇息,父皇改日再來看你。”

    典熙勉強點點頭,蒼白臉上勉勵擠出微弱的聲音:“典熙不能起身恭送,父皇恕罪。”

    皇上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寧貴嬪同眾人一同出了次間,她瞧著屋子裏的人如潮水般散去,開口喚來青果將她從床榻上扶了起來,青果擔憂道:“主子不再躺一會兒?”

    “躺了許久,腰都疼了,我想起身坐一會兒。”青果隨手拿了兩個金錢蛇紋的引枕墊在她身後,典熙手裏握著墨扶送她的那串星月菩提,聽著菩提子發出玉石般的聲響,早先的菩提種子是灰白色的,經過她幾年盤弄如今已經開始泛黃,有了鏡麵的質感。

    典熙聽見明間裏的開門聲,青果正要出去看,還未轉出隔扇,就見風塵仆仆的墨扶疾步進來,烏紗帽下的俊顏攜帶風霜,典熙直起身,委屈的撇嘴,一瞬間杏眸裏舊蓄滿了淚水,淚眼汪汪的望著他。

    墨扶還算自持,他有著掌印太監的穩重,示意青果先出去。

    聽見青果把門帶上,他連忙走到她的床前,典熙淒然淚下,墨扶心疼的把典熙摟在懷裏,典熙哀淒的埋怨道:“你怎麽才回來呀?我都要被陸嬤嬤折磨瘋了。”

    “我一收到七皇子的來信,處理完差事馬上就趕回來了。”墨扶捧著她消瘦的小臉,親吻她的額頭:“結果一回宮就聽說你被人下毒了。”

    “還不是想把皇後的爪牙逼走,她頂著教導的我名義,在我這重華宮裏作威作福,不讓母親來見我,還美名其曰自立,說是女兒家大了,沒有總纏著生母的道理,這哪裏是道理,分明是歪理。”典熙忙不迭訴苦,枕在墨扶的肩膀上,手環在他的腰間,如今他回來了,讓典熙感覺無比的安心,心裏空缺的地方終於被添滿,沒有他在身邊就感覺心裏空落落的。

    “你自己也是膽大,沒事兒毒自己,裝病什麽不好,比著受苦不強的多,虧得明太醫醫術精湛,若是別人用錯了劑量。”墨扶說著簡直不敢想,若是有半個差池,他豈不是要痛不欲生了。

    “你這兩天來看看我好不好?我心裏念著你,吃不好也睡不下。”典熙嘟囔著,一想起母親和長兄一直對他有所芥蒂,她心裏心疼不已,可又不敢告訴他,怕他難過,畢竟這些年,他一直盡心盡力的幫襯著他們娘仨。

    她努力往他的懷裏拱了拱,墨扶的手輕撫著她的後背,她歪著頭,說話時噴出的熱氣呼在他的耳畔:“陸嬤嬤怎麽樣了?”

    “你還問她做什麽,讓你受了這麽多罪,我會輕易放過她?”墨扶輕聲道,她的發絲柔軟,發亮又多,披散在肩上,有著淡淡的木蘭香。

    “你何時回來的?”典熙把手環住他的脖頸,癡癡的望著他,衣角攜帶著風塵,估摸著才回來不久。

    墨扶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一個時辰前,本來要先到乾清宮複命,結果聽聞你這兒出了事兒,嚇得我腳步虛扶,還以為你怎麽了。”

    典熙聳肩嗤笑:“嚇得走不動路了?虧你還是東廠廠督,什麽場麵沒見過,這就唬著你了?”

    墨扶倒是頗為鄭重其事:“我再宮中十幾年,人情冷暖見了個遍,獨身一人多年,當真是什麽也不怕,可有了你,從此不再形單影隻,好像踽踽獨行的靈魂找到了歸宿,人跟著有了熱忱,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典熙不明白原來她於墨扶心裏如此重要,可能是因為她有母親與長兄的緣故,所以她從來不懂孑然一身是什麽感受,墨扶摸著她的臉頰:“有了愛就有了軟肋,現在你就是我的軟肋,變成了貪生怕死之人。”

    典熙聽他說著情話,不知該如何作答,替他解開流雲披風,拉著他到:“你同我歇息一會兒罷,一路趕路,定是辛苦,你在我這兒歇一歇。”說著就想拉著他躺下。

    墨扶哭笑不得:“臣宿在公主這兒,怕是不妥。”

    “這有何不妥的?你累了,我又想你在這兒賠我,在我這兒歇上一歇,不是一舉兩得?”典熙答的天真,對於男女之事了解的還不算透徹。

    墨扶心裏不知是笑還是該拒絕,或許躺上一躺,也沒什麽不合適,他就著她的撒嬌躺下,和她的容顏隻有咫尺的距離,“以前臣還是秉筆的時候,許多人想殺我師父,不得手的人就會從我下手,好一段時間都不得安眠,因為不知還會不會醒來。”

    典熙緊貼著他的身體,感受彼此的溫度:“你在我這裏,我守著你,你可以安穩的睡,以後若是累了,你就來重華宮,有我在的地方,你就可以安心。”

    “臣把心放在殿下這裏,出去辦差臣便是無心之人,回到殿下這裏,臣的心就隻為殿下一人。”

    典熙欣慰的依偎在他懷裏,她在外四年,總覺得不多時之後母親似乎對她皇兄更上心一些,對於她隻不過是個有血緣的女兒。

    兩人在一起睡的沉穩,直到冬葵在隔扇外麵喚她,墨扶才轉醒,估摸是太累了,他摟著典熙反倒睡的沉穩,聽見聲響,他起身將袖口挽好,“進來。”

    冬葵低著頭手裏一個托盤上麵盛著一碗湯藥:“墨掌印,公主的湯藥好了。”

    墨扶上前摸了摸熱度,轉身輕搖典熙的肩頭:“殿下,起身喝藥了。”

    典熙是個起床困難的人,她一直覺得不能自己醒來簡直太痛苦了,好像把長在土地裏的樹苗活生生跟大地分離的痛苦,她掛在墨扶的脖子上,眼睛還未睜開,苦著一張臉,痛苦的不得了。

    “殿下,起來喝藥了。”墨扶輕拍她的後背,耐心的像哄一個孩子,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藥碗裏濃黑的湯汁,皺著一張小臉,渾身上下都在拒絕。

    墨扶接過冬葵托盤裏的藥汁,置於唇下輕輕吹拂,冬葵低伏著身子離開,墨扶湊到她跟前哄著她喝,典熙撥浪鼓似的搖頭,其實也不是不愛喝,隻不過膩歪著他,希望他能在重華宮多耗一些時辰。

    墨扶無奈,端起藥碗飲了一口,貼服著典熙的唇送了一點進去,典熙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嚇了一跳,墨扶輕攏她的腰肢,慢慢把她放低,低到藥汁可以順利的送進去,苦澀感在唇齒間縈繞,最後漫上絲絲的甜,不經意的一滴藥液流出來,墨扶伸出舌尖舐卷幹淨,模樣魅惑又俊美,典熙羞的隻敢瞧他的葵花團領,白淨的脖段上喉結上下微動,聽見低啞的聲音從他的胸腔裏傳來:“這叫同甘共苦。”

    典熙笑著攏住他:“哪怕是鴆酒,我也甘之如飴。”

    “殿下白日宣淫可不好。”墨扶輕輕刮著她的翹鼻,蜻蜓點水般的親吻她。

    “我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典熙歪著頭同他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