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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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到了立春, 誰知夜裏又飄起了鵝毛似的大雪, 內書堂中心的火盆裏爆出嗶啵聲,偶爾幾個跳動的火星蹦出火盆,趙直筌用火鉗子撥攏了一下裏麵的炭火, 墨扶問道:“雲君那頭可得手了?”
趙直筌道:“本來雲君已經說動武王殿下了,結果下午讓武王妃知曉了,武王妃安慰了一通, 如今武王已經親自進宮求情去了, 不過還好,萬歲爺早上下令,武王沒見著皇上呢。”
“那現在武王殿下人呢?”墨扶隨手翻著奏折, 特意挑選了幾個武王親信求情的折子, 都是言辭有些犀利的話語,這幾個一遞到皇上麵前,保準聖上大怒,畢竟皇上最不願見到的便是哪個皇子想要左右他的聖意。
“穀媛確實當得皇家的兒媳,真是盡心盡力,隻可惜, 這個女人不能為我們所用。”墨扶說著看向麵前的趙直筌:“武王是準備在乾清宮外等一宿嗎?”他鳳眸微抬,嘴角輕笑,把手裏黃錦折子扔在麵前的桌案上。
趙直筌直起身:“估摸著是, 督主可要去瞧瞧?”
“不用了,明兒早上如果武王還在,我再去也不遲。”墨扶說著, 便緩緩踱步回內書堂後麵的房間裏。
雪停了以後,外麵北風大作,呼呼的聲響吹在窗戶紙上,夜裏寂靜,偶爾能聽見重華宮屋簷上的琉璃瓦發出嗚楞楞的聲音,嚇得阿如直往典熙的錦衾裏鑽,冬葵提著燈進來,打開紅羅床幔:“公主,該醒了。”
冬夜總是漫長,平時起床怎麽也是天空半亮,如今卻是無邊的黑夜,典熙睡眼惺忪的從床榻上坐起來,阿如爬在她的身子上,睡得正香,冬葵笑著說:“這阿如真是個有人性的,這窩裏湯婆子涼了,曉得哪裏暖和,就往哪裏去呢。”
典熙坐在床上醒神,輕撫著阿如身上的絨毛,冬葵繼續道:“公主,魏仲良才剛進來傳信,說武王殿下昨兒夜裏在乾清宮外等了一宿。”
典熙直起身子道:“昨天那麽大的雪,夜裏多冷,父皇可動心了?”
“應當是沒有,否則哪能跪了一宿?”冬葵說道。
典熙坐直了身子,將阿如重新放回窩裏,外麵的宮女拿到一旁去換上溫暖的湯婆子,典熙站在腳踏上道:“梳妝,我要去乾清宮。”
晨昏定省過後,典熙徑直去了乾清宮,聽聞父皇休沐,所以什麽人都不見,她讓小廚房特意熬了山楂銀耳雪梨盅,冬日裏喝最是潤肺,她披著紫貂的披風,身後跟著拿著紅木岩鬆雕紋食盒的青果,她看著鬥拱下跪著的武王,一身織五章的青衣,看上去是如此狼狽,她站在這位四皇兄麵前,世事變遷,風水輪流轉,武王看見是一身雍容華貴的典熙,連忙拉住她鞠衣裙的綠緣,“典熙,典熙,皇兄求求你,進去同父皇為你舒娘娘說說情,父王如今誰也不見,但父皇一定會見你的,皇兄求求你,既往不咎,好不好?”
典熙微微低下身子,溫暖的柔夷覆在武王的手上,武王以為典熙想要扶他從地上起來,卻不料典熙把自己裙角從他的手中緩緩拉出來,下睨著跪在地上的武王直起身道:“皇兄回去罷,舒娘娘犯下的過錯,本宮不會牽連到旁的人,但是舒娘娘當著眾王麵前冤枉本宮,試圖毀本宮清譽,不能饒。”
武王本以為典熙不過一個十五歲的女子耳根子軟,也許求求情,她既往不咎,也就這麽算了,不曾想穆典熙竟然當著他的麵擺起譜來,武王一時臉上沒掛住,青僵著臉呆在原地,隻不過低垂著頭,旁的人恰不真切。
典熙拂去褶皺的裙角,對著一旁的劉礪說道:“劉公公,勞煩通傳一下父皇,小熙來給父皇問安。”
劉礪點點頭,轉身打簾道西暖閣裏去通傳,沒一會兒,劉礪就出來道:“護國公主,皇上請您進去呢。”
典熙回首對跪在地上的武王說道:“皇兄回去罷,您這樣反而讓父皇為難,畢竟舒娘娘當著眾王公的麵兒折損的不隻是本宮的清譽,還有父皇的顏麵,所以父皇是不會原諒舒娘娘的。”
武王心裏倍感屈辱,典熙進去西暖閣裏沒多久,武王就踉蹌著從地上起身,眼睛裏充滿了怨念,心裏道:不過一個公主,想當初在靜怡軒裏連個奴才都不如,如今竟然在他這個王爺麵前擺起譜來!
武王再也跪不下去,一旁的小廝上來攙扶他,武王一甩手,哼了一聲自己踉踉蹌蹌從漢白玉的丹陛石往下走,如今他不僅生穆典熙的氣,一個乳臭未幹的臭丫頭,竟然敢在乾清宮羞辱他這個皇子,隻要自己有一天坐上那至尊之位,成為乾清宮之主,他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丫頭嫁到女真去!
他端坐在轎子裏,心裏咽不下這口氣,手扶在蔽膝上,因為跪的時辰久了,實在是疼得厲害。
武王妃穀媛見到從宮裏回來的武王時,雲君已經挺著肚子在跟前為武王往暖手的湯婆子裏加炭火,自從這個女人有了身孕,穀媛越瞧她越不順眼,據說懷的還是一個男胎,可是她又不能表現出來,“王爺。”穀媛快速走上去,輕聲道:“王爺,乾清宮裏如何了?”
武王其實也氣穀媛這個王妃,好端端的為何讓他去使苦肉計跪求父皇,他跪了一夜不說,被吹了一夜的冷風,還被穆典熙羞辱了一番,心裏著實氣的很,白了她一眼沒說話。
雲君低眉順眼的將湯婆子遞給武王:“這麽冷的天,剛下過雪,王爺怎麽去乾清宮跪了一夜?妾身若是知道,一定不會讓王爺去的!”
“本王在乾清宮碰見穆典熙那個丫頭,真是沒大沒小,當著本王的麵拿起她護國一品的架子來,一個女人,在怎麽也要嫁給男人,父王真是蒙混了頭才給她那麽多的封邑!”武王憤憤不平的說道。
穀媛連忙問道:“怎麽樣?王爺有沒有求求護國公主,讓她放母妃一馬?”
武王一甩衣袖,生氣道:“求什麽求?當著奴才的麵兒給本王難堪,她膽子也忒大了,都怪你,沒什麽事兒讓本王去求父皇原諒,哼,現在好了,誰人都曉得本王在乾清宮前吃了閉門羹,此事傳出去,本王的顏麵何在?!你讓幾個兄弟怎麽看本王?!”
雲君趕緊順了順武王的胸口,“王爺別氣,咱們不是還有退路麽?不是一點退路都沒有。王爺千萬別先氣壞了身子。”
武王背著手,似乎在仔細的思考雲君原來的計劃,與其這樣受人牽製,還不如去牽製別人,到時候唯我獨尊,羞辱過他的人,他要千百倍的討還回來。
延春閣裏毓祐與墨扶本來再一同商討怎麽逼武王就範,小張德順進來道:“七皇子、督主,武王府有動靜了。”
墨扶和毓祐一同站起身,這個消息等待已久了,墨扶問道:“武王開始行動?”
小張德順微弓著肩道:“雲君傳信說,武王已經讓自己的手下去聯絡朝中與舒妃娘家的親信了,估摸著不日就要動手了。”
毓祐問道:“有沒有去過兵部尚書府上?”
小張德順說:“還沒有,不過應該會去,獨獨一個指揮使,怕是不成事兒的。”
毓祐心裏有些緊張,這是他第一次正麵與皇子對抗,以前都是暗戰,還從未如此真刀真槍的見過:“師父,接下來如何?”
墨扶道:“先不要輕舉妄動,你告訴司徒大人,若是武王來同他商議,讓司徒大人先應承下來,雲君那邊打探好武王兵變的時日,倒時候讓司徒大人帶兵倒戈,咱們甕中捉鱉”墨扶回過頭對毓祐道:“武王進宮,最重要的是寧主子和典熙的安全,到時候一定要讓她們在重華宮裏躲好,盡量不要露頭,畢竟刀劍無眼。”
毓祐道:“師父說的是,不過我覺得皇兄也許會在正月十五的宴會上發難,畢竟那個時候宮裏忙碌,有些地方會疏於防範,那個時候動手,再合適不過。”
墨扶點點頭:“我們一定要裝作對此事不知情,這樣武王就會覺得我們放鬆警惕,打他個措手不及,才可減少傷亡。”
毓祐:“若是我能把此消息告知父皇,沒準立上一功,也到了封王的時候。”
墨扶搖搖頭,溫吞道:“七皇子一定要有長遠打算,此時不是急功近利之時,拿下一個武王,還有閬王、賢王、毓敏和寧王。所以一定要見機行事,隻要你不太過於聰敏,虎視眈眈的皇子們都不會盯上你。”
毓祐其實手心裏緊張的都是汗,墨扶拍了拍他的肩膀:“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一定要懂得這個道理。”
毓祐心裏舒了一口氣:“慢慢來,我裝瘋買傻十五年,不在乎這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