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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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鴆羽浸酒, 則酒有劇毒。
司禮監這種毒多得是, 劉保想取來鴆酒不難,典熙特意穿上了吉服,盛妝去舒妃的鍾粹宮, 她的臉上透著肅殺,雖然宮裏一片寂靜,可是她心裏有數, 各部一定都開始暗中行動了。
從西宮到東宮有一定的距離, 典熙端坐在鶴攆上,頭上銀鎏金鑲玉嵌寶蝶趕花的挑心和耳朵上的金葫蘆耳環,還是當年純禧長姐出嫁前送給她的, 陸嬤嬤雖然古板而又刻薄, 可她有句話說得沒錯,人靠衣裝,氣勢總是不能輸的。
“公主,鍾粹宮到了。”劉保在攆下攙扶著她下攆,頭前下了一夜的雪,鍾粹宮門前的積雪厚厚的一層卻連個腳印都沒有, 想必是許久無人問津了。
典熙回過身:“魏仲良,你去乾清宮那頭盯著,一有異響, 即可來報我。”
魏仲良插秧道了聲是,便獨自往乾清宮去了,魏仲良機靈得很, 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可以擺舒妃一道,也是有點心眼兒。
鍾粹宮外圍著武宦和飛魚服的錦衣衛,見到她紛紛卸刀跪道:“參見公主。”
典熙伸手到:“平身,本宮要去看望舒妃,有些話要同她講。”
鍾粹宮垂花門下的錦衣衛竟然沒有多過問一句,一人拿出金鎖的鑰匙,打開大門便讓她進入,如今的鍾粹宮不同往日,庭院裏的早已枯死的樹木直殿監都沒有來人換下,直楞地伸展著枯敗的枝椏,好似整個鍾粹宮一般,是死一樣的寂靜。
聽到有人來了,舒妃匆匆忙忙的出來,發現來人的卻是她處心積慮想要陷害的人,失落感油然而生,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原本上揚的嘴角一下便僵直了,多一個眼神都不屑於給典熙,便回到了鍾粹宮的正殿裏。
典熙走進正殿裏,總覺這鍾粹宮有些陰冷,百子葫蘆地罩裏的炭火也不夠旺,幾乎都要熄滅了。
“本宮來了舒娘娘也不說出來迎接一下本宮,難怪這麽久,父皇都沒來瞧您。”典熙也不在乎舒妃的冷漠,她像到自己宮裏一樣,找了個帽椅便端坐下了。
舒妃看著她錦衣華裳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穆典熙,你別忘了,本宮雖然位分比你低,但好歹是你的長輩,公主進來不給長輩問安,難道讓本宮對你三跪九叩嗎?”
典熙低頭一笑,“說的也是。”語畢,典熙便站起身,款款的給舒妃行了禮:“小熙見過舒娘娘,這一禮,算是小熙孝敬您的,以後都沒機會了,您老可要好好照顧自己。”
原本洋洋自得的舒妃臉色一下鐵青,怒而起身:“你說什麽?”
典熙看著怒不可遏的舒妃:“哎呀,本宮忘了,舒娘娘自從年宴之後被困在鍾粹宮裏禁足,對外麵的事情不曉得呢。”
舒妃看著典熙,不知所雲,典熙繼續道:“今兒是本宮最後稱之你為舒娘娘了,等到父皇聖旨一下,闔宮上下便會稱您為——劉氏。”
舒妃不可置信的搖著頭:“不可能,這不可能,皇上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褫奪本宮的封號,這不可能,本宮可是武王的生母。”
“正是因為您是武王的生母,所以父皇才會下令賜死你。”典熙說著撫掌讓劉保端上來一個托盤:“父皇念在您為他生兒育女的份上,留您全屍,念在您的金玉滿堂的份上,賜您鴆酒,也算保全您的顏麵了。”
舒妃氣的把手裏的茶盞擲在典熙的腳下,破裂的碎片四散開來,就算能愈合,也會有少許裂紋:“你胡說!本宮的兒子是眾位皇子中最有前途的皇子,皇上看在毓乾的份上也不會賜死本宮。穆典熙,你一位公主懂什麽?當年皇上賜本宮的兒子‘乾’字,本宮特意查過,《周易》當中說:‘乾為天,坤為地’,雖然皇上沒有明說,可是命中注定,本宮的毓乾是要做天子的人!”
“現在就想做天子未免太早了些吧?”典熙看著癡心妄想的舒妃:“好,就算父皇有立四皇兄為太子的打算,四皇兄也不應該舉兵謀反!”
舒妃睜大眼睛,不敢相信道:“你說什麽?乾兒......乾兒他謀反?”
典熙點點頭:“四皇兄率領指揮使一萬五千精兵謀反,想要謀權篡位,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兵部尚書司徒大人帶著兵馬夥同錦衣衛將武王困在了乾清宮,當年李貴妃之事重現,隻不過換成了四皇兄,舒妃娘娘應當比我更清楚,父皇對於前朝的李貴妃心中有多少芥蒂罷?”
舒妃崩潰的大哭,癱坐在地上,一旁的宮女來攙扶她,舒妃害怕的站立不穩,也不顧地上有多冰冷,就這麽坐在地上,“不會的,本宮的乾兒......本宮的乾兒不會的。”
典熙看著絕望的舒妃:“要怪就隻能怪皇兄手中的兵權,給了他太多的妄想,他當真以為,父皇把一個指揮使交給他,自己就沒有顧慮嗎?”
不一會兒,門外進來了一個武宦模樣的人,在劉保身邊耳語了兩句,劉保壓低著聲音告訴典熙:“公主,武王帶兵打進來了。”
典熙心裏一驚,果真是為了打人個措手不及,“這麽快?”
劉保點點頭:“指揮使都是精兵良將,如今已經到太和殿了。”
典熙心裏大駭,武王驍勇善戰,她心裏知道的,可沒曾想這麽快就能攻打進來,宮裏一時沒有那麽多的兵馬,難免招架不住,而武王就好似這支兵馬的心髒,若是不能利用舒妃擊潰武王,那麽也許,就真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
典熙狠下心咬咬牙回頭看著地上的舒妃,端起托盤裏的銅樽鴆酒遞給舒妃:“娘娘上路吧,過去的事本宮可以既往不咎,以後逢年過節,身為晚輩的還可以為您上一柱香,祝您早登極樂。”
哭紅了眼的舒妃惡狠狠的看著典熙手裏鴆酒,一掃手把那鴆酒甩在地上:“本宮不喝,本宮要等皇上的聖旨,你穆典熙欺負本宮被軟禁,對外麵世事不知,所以特意來逼死本宮?穆典熙,你小小年紀就這麽惡毒?”
典熙甩了甩袖子上麵的鴆酒,蹲在地上平視麵前的舒妃:“本宮惡不惡毒,今後也與你劉氏無關,哼。”典熙哼笑道:“本宮還可以告訴你,你在年宴上對本宮和墨扶的指證,都是對的。”
舒妃氣的渾身發抖,明明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卻被人反將一軍:“本宮就知道,你與你的母親寧妃沒一個好東西!”
典熙微眯著眼:“是又如何?等劉氏你與你那兒子下了黃泉,就能看見本宮與墨扶雙宿雙飛,也多虧你開了個好頭,有你這個前車之鑒在這裏,倒是沒有人再敢出來指證本宮呢。哦,對了,皇兄謀反,你以為全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主意?武王府最近新納了一個妾叫做雲君,那是墨扶派去的人,等到武王倒台,建福宮作壁上觀,看著這些皇子們自相殘殺,到最後,會是本宮的皇兄,毓祐的天下。”
舒妃的胸腔起伏不斷,撲身上前死死的掐住了典熙的脖子:“毓祐的天下?那個傻子?那好啊,本宮今天就要讓毓祐那個蠢材知道知道,想要坐上皇位,是要付出血的代價的!”
鍾粹宮裏你來我往,冬葵守在外麵,魏仲良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怎麽?裏麵還沒得手嗎?武王快要打進來了!”
冬葵搖搖頭,也頻頻往裏麵張望,魏仲良喃喃道:“司徒大人尚未整軍好,禁軍人手不足,和武宦聯合抵擋精兵依然有些吃力,錦衣衛都守在乾清宮,如今武王已經快到乾清門了。”
冬葵急的直跺腳,突然聽見裏麵一聲響,隨之是劉保叫喊聲:“來人!快來人啊!”
冬葵和守衛的錦衣衛連忙衝進鍾粹宮,就見舒妃發髻披散,一雙手死死的按在典熙的喉嚨上,典熙因為不能呼吸,臉色憋的通紅,一群錦衣衛七手八腳的衝上前去,拉扯間扯掉了舒妃脖子上的珠鏈,魏仲良靈機一動,跑進人群當中,跪在典熙麵前大喊道:“公主,不好了,武王殿下乾清宮門前被錦衣衛和禁軍製服,慌亂之中......武王殿下他......他自刎了。”
典熙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氣來,感覺喉嚨裏有一股腥甜,耳朵裏像被塞了棉花一樣,什麽也聽不清,隻聽見什麽武王、自刎。
宮裏所有人都大驚失色,舒妃被錦衣衛鉗製,突然聽見武王自刎的消息,感覺整個天地似乎都崩塌了,絕望中的女人總是有股巨大的力量,她淒厲的哀嚎道:“乾兒!”
典熙尚未回過神來,武王自刎了?這麽快?
舒妃枯坐在地上,珠鏈斷裂,茶盞破碎,碎片刺進掌心裏感覺不到痛楚,可是心卻在滴血,“乾兒!我的兒啊!”舒妃淒慘的哭號著,想要衝出去,劉保連忙道:“攔住她!”
幾個錦衣衛連忙擋住舒妃的去路,冬葵把典熙護在身後,擔心絕望中的舒妃會做出什麽衝動的事兒來,舒妃奮力的往外衝,嘴裏喊出破音的聲來:“乾兒!乾兒呐!”
幾個錦衣衛死死的堵住門口,身體上與精神上都備受折磨,舒妃馬上就摔倒在地上,人崩潰好像就需要一刻似的,連魏仲良也被嚇到了,舒妃血紅的眼緊盯著典熙,劉保趕緊招呼人把典熙團團圍住。
舒妃僵直的身子,好像死人一般,連手都變成了青紫色,她隨手抽出一名錦衣衛繡春刀,直指典熙,可她知道,無論如何,她都碰不到她,這麽多人,卻沒一個人站在她這邊,她喃喃道:“乾兒......乾兒......母妃這就來陪你!”
舒妃淒慘的話音剛落,那打磨的光亮的繡春刀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典熙仿佛能聽見刀劍沒入血肉的聲音,雖然她沒瞧見舒妃抹脖子的那一刻,因為冬葵連忙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但是她仿佛能想象到舒妃倒地後,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一直惡狠狠的盯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 舒妃領便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