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克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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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熙不曉得自己是怎麽回到重華宮的, 隻記得自己被一群人簇擁著, 連舒妃最後一麵都沒瞧見。

    寧妃早就到了她的重華宮,見她失魂落魄的從外麵進來,連忙把她迎進重華宮的暖閣裏, 典熙害怕的渾身發抖,她從來沒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過死亡,淚眼朦朧的看著寧妃:“母妃......我......我殺人了。”

    寧妃心痛的把典熙抱在懷裏, 輕輕的安撫她:“不是你殺人, 你隻不過是自衛而已。”

    典熙痛苦的閉著眼睛,這種感覺比想象中的痛苦千百倍,她緊緊的揪著自己心口的夾襖:“我親耳聽見舒妃死在我麵前, 我不用去看, 就能知道舒妃死不瞑目。”

    寧妃把典熙摟在懷裏:“你不是殺人,小熙,你是在救人,如果舒妃不死,宮中就會有許多人死去,包括你的父皇、毓祐, 甚至母妃和墨扶,所以小熙不必自責,這世上惡人自有天收, 武王作惡多端,舉兵謀反,老天爺在懲罰她們母子, 所以你根本沒必要自責,懂嗎?”

    典熙渾身怕的發抖,寧妃不住的順捋著她的後背:“乖,別怕,有母妃在這裏陪你。”寧妃在典熙的耳邊輕輕哼起夜曲來,典熙原本在鍾粹宮與舒妃的撕扯就已經筋疲力竭,哭了一會兒體力耗盡,她靠在寧妃的肩頭,輕輕悠蕩,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武王剛剛打到乾清門,宮門大開,迎接他的是舒妃冰冷的屍體,武王當場奔潰,據說閬王最先得知武王謀反的消息,告訴了皇上,龍顏大怒,而武王見證了舒妃的死之後,當場從馬上摔下,摔斷了骨頭,司徒斌帶人擒住了武王。

    上頭的知道舒妃的死因是為了向皇上求情,希望皇上可以網開一麵,可在失去了一個妃子,還經曆自己兒子造反之後,隆德皇帝一夜之間就蒼老了十歲,再也沒有心情去探查舒妃究竟是怎麽死的,他也不是沒愛過自己的兒子,在他們十歲以前,隆德皇帝疼愛他每一個皇子,直到發現有朝一日,這些皇子們隨時都有可能顛覆他的朝代,老皇帝就怕了,他寧願親近司禮監,相信東廠呈上來的折子,願意把權利下放給毫無血緣之人,也不願意相信自己兒子們的話。

    隆德十七年的這場逼宮涉及了太多人,明麵上大家都以為是因為閬王告密,舒妃才會想到自盡來救自己的兒子,其實閬王也很無辜,他宮裏的梁柱上突然多出一封帶有密信的羽箭,上麵說武王要兵變謀反,他不得已才會去告訴乾清宮裏的父皇,讓皇上警惕武王,不出所料,兩個時辰以後,武王便帶兵攻打進來了。

    典熙自從逼宮之後就病了,她太害怕了,怕的每晚都噩夢連連,墨扶看著被折磨的小臉蒼白的典熙也心疼的不得了,明太醫為典熙開了安神的方子,如今典熙隻願意昏睡在重華宮的床榻上。

    武王事情過去三天了,該料理的都料理過了,徐高厲來探望過典熙幾次,可是典熙不想見他,便裝睡糊弄過去了。

    墨扶總算騰出身能陪典熙一個晚上,他從暗道進入重華宮時,魏仲良守在門口,看見他來插秧道:“督主。”

    墨扶點點頭,“殿下可睡下了?”

    魏仲良道:“應該是,今兒起身念了一會兒佛經,晚膳多用了兩口,這會兒應該睡下了。”說著他撐起棉簾把墨扶往裏引,冬葵捧著銅洗和巾櫛從暖閣裏出來,屈了屈膝:“墨掌印。”

    墨扶壓低了聲音,指了指暖閣裏頭:“殿下睡下了?”

    冬葵垂首道:“剛洗漱完躺下,應該是還沒睡沉。”

    墨扶點點頭,轉過紫檀的隔扇進入暖閣裏,紅紗軟帳裏傳來翻身的聲音,墨扶輕聲道:“小熙。”

    裏麵傳來輕微的驚嚇聲,“墨扶?”

    墨扶撩起床帳,看見紅紗帳裏的人披著烏黑的秀發,因為夢魘被折磨的小臉消瘦,不曉得是不是紅紗帳的緣故,所以還看不出蒼白。

    墨扶輕撫她的臉頰,典熙歪著頭在他的手心裏蹭了蹭,“這幾天怎麽樣?明太醫的安神方子可好用”

    典熙聲音輕細如蚊:“安神藥隻能讓我整日沉睡,卻無法驅除我心中的恐懼,武王怎麽處置了?”墨扶告訴他,武王當著皇上的麵被活捉,原本意氣風發的武王跌落在雪泥上,滿身的汙糟,狼狽不堪。

    “武王集結指揮使意圖謀逆,罪無可恕,皇上雖然不忍心下旨,但是卻沒有對賜死一事否認,大概隻想圖個安心罷。”墨扶道。

    “父皇他現在很難過罷?”

    “皇上難過的不是他們的死,而是他親生親養的兒子要造他的反,這是人之常情,不過閬王在皇帝跟前盡孝,皇上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墨扶安慰著典熙道。

    “聽說是六皇兄告訴父皇武王要造反的,六皇兄是如何知道的?”典熙倚在墨扶的懷裏問道。

    墨扶蹬掉腳上的皂靴,上了床榻說道:“我事先讓人通知了閬王,所以才閬王才會曉得,你別瞧死了一個武王,但是還有其他王爺,人這種動物,總是會找一個群起而攻之的對象,一旦這個對象消失殆盡,他們就會找別的人來代替,而閬王,就是來替代武王的角色的。”

    “六皇兄是好人,你能不能......不要像對待武王那樣對待六皇兄?”典熙看著他。

    墨扶知道舒妃的死對於典熙的衝擊很大,她從來沒有那麽近的經曆過人死,他沒有辦法想象死的是寧妃、毓祐,典熙會是怎樣的。

    墨扶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想讓她想一些開心的事:“別傷心了,你可知皇上給司徒姑娘和七皇子賜了婚?”

    這一試果然奏效,典熙直起身:“這個檔口的怎麽想著賜婚?”

    “你有所不知,武王帶兵攻打乾清宮,毓祐曾為司徒大人擋下一劍,這件事被皇上瞧見,我也諫言皇上拿此喜事衝衝喜,再來皇上也曉得你與司徒小姐是閨中舊識,也就同意了。”

    典熙笑得欣慰:“這樣一來更好,否則不曉得楚怡要等多久呢。”

    墨扶搖搖頭,“不好。”兩字從薄唇中蹦出,順勢將典熙壓倒在錦衾上:“當初你還記得皇後為你賜婚時七皇子說的是什麽?沒有妹先嫁的道理,這回毓祐娶親了,你怎麽辦?”

    這麽一說倒難為了典熙:“不是還有溫敏和嫿宜呢嗎?怎麽毓祐娶妻了之後我就要出嫁了呢?”

    “你與七皇子是一奶同胞,所以才有這麽個說法,你與溫敏她們就不同了,同父異母,所以沒那麽多的要求。”墨扶說著手下可沒有停下動作,扣在她的腰上摩挲:“對了,你可知道,純禧長公主誕下一名世子。”

    典熙激動的蹬腿:“此事當真?”

    墨扶笑著安撫她亂蹬的小腿,巴掌大的小腳握在手心裏,輕輕的揉捏:“自然是真的,信函今兒到的司禮監,乾清宮那頭我還沒呈上去,明兒帶去讓皇帝高興一下。”

    “長姐嫁過去那麽久,我怪想她的。”

    “長公主六月就能回來,到時候居住在公主府裏,你們隨時都能見到。”墨扶看著她心情甚好,正要低頭吻上去,就聽門外傳來冬葵的聲音:“公主,司徒小姐到了。”

    墨扶一驚,典熙也唬著了,壓低著嗓子:“這麽晚了,楚怡怎麽來了?”

    墨扶來不及多想,撩開床帳便滾到了紫檀拔步床下麵,一伸手把自己的皂靴也拎到床下,楚怡進來的時候笑意盈盈,典熙則大開著床帳,一臉驚訝,楚怡笑著說道:“怎麽了?這麽驚訝的神色?難不成是不歡迎我?”

    典熙撥浪鼓似的搖頭:“隻是沒想過,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楚怡拉著她笑道:“寧妃娘娘,叫我來的,說你這幾天總是噩夢,睡不安穩,特意叫我來陪陪你,前幾天我隨我母親回娘家,不曉得宮中發了這麽大的事兒,可是驚著你了?”

    典熙心裏道:你來才是驚著我了,苦笑著說:“確實有些驚嚇,不過修養的差不多了。”

    楚怡含羞著說:“那你可是聽說了那件事?”

    典熙被楚怡的突然造訪驚的找不著北,沒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事,楚怡羞赧道:“就是皇帝給我和毓祐賜婚的事兒,寧妃娘娘還未同你說過?”

    典熙搖搖頭:“那......恭喜你了,總算是受得雲開見月明。”

    楚怡撒嬌道:“瞧瞧我們家典熙,可真是嚇傻了,連說話都磕磕巴巴的。”

    墨扶靜靜的躲在床下,聽楚怡洗漱了一番,合上了床帳才輕輕的爬出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寧妃定是知曉了他在這才叫來楚怡的,否則大晚上的怎麽會有人來造訪。

    他從重華宮裏出來,看見候在一旁的冬葵,交手立在門口,看見她鞋緣上的一片紅梅花瓣,問道:“重華宮的紅梅植上了?”

    冬葵道:“這裏天司禮監忙,還未來得及,估計過幾天能換上。”

    墨扶點點頭,信步從重華宮離開,來到同道堂後,看見西側建福宮的宮牆內,紅梅開得嬌豔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