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潔癖幽靈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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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僅開口說話成了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就連動一動手指都需要耗費極大的力氣。不消一會兒, 戚果便覺得自己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些汗珠。

    那張詭異的臉——是的,它沒有身軀,隻有一張蒼白到刺目的臉盤懸浮於空中, 襯得它的嘴像是裂開的一道血痕。它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可怕的黑瞳從左機械地轉到右, 像是把戚果打量了一下, 毫無情緒的動作更突顯了它的非人感。

    全身從都到腳都被製住的感覺戚果並不陌生,每次陶鶴餓了找來他討食也總會壓著他手腳。或許這是幽靈的基本技能?區別在於麵前這個鬼怪之物,比陶鶴要簡單粗暴也要恐怖得多了。

    戚果並未被它嚇到, 不如說,他此時的心情更接近於生氣:連話也不回, 這鬼也太沒禮貌了吧!

    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吐出一句問話,卻遭到了無視。這件事對於戚果來說情況可是相當嚴重的。他倒沒想到麵前這張臉或許並不具備更高級的思維方式,隻是單純地以為每隻鬼都像陶鶴那麽好溝通。

    ——陶鶴要知道了, 也會覺得他天真得可愛吧。

    鬼臉的眼珠掃視般的來回轉動了三次, 最終將詭異目光凝固在他身上,裂開的紅唇機械地重複著兩個字:“歡迎, 歡迎, 歡迎,歡迎——”並且緩緩地朝戚果的臉貼了過來。

    慘白的鬼臉慢慢逼近, 那刺耳的聲音更是精神汙染一般地加速,聲調也逐漸變得尖利。被迫聽著這聲音的戚果漸漸感到頭昏腦漲,偏偏又被完全製住, 想開口讓它閉嘴都說不出話來。

    聽說有一種刑罰正是如此,將犯人捆在椅子上,不停地播放高分貝的噪音刺激犯人的耳膜,直到他再也無法忍耐精神崩潰為止。戚果覺得自己此時的情況與受刑也並無甚區別。

    在這種尖聲之下,他幾乎無法辨別時間流逝,隻能感受到汗珠不停地從臉上滑落下來。

    “——夠了。”

    恍惚之中,戚果聽到有個什麽聲音夾在那些刺耳的高分貝噪音中,輕輕地喝止了它。隨著那如風歎息一般的話語,尖銳的噪音瞬間停止,寂靜重新籠罩了這片空間。

    束縛身體的那種緊繃感也隨之而逝,總算能放鬆下來的戚果勉強睜開一隻眼睛,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人影正站在自己麵前。

    他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

    然而對方卻沒給他這個繼續說話的機會,隻是安靜地站在原本白臉懸浮著的位置,看著戚果忽然倒了下去。

    *

    戚果覺得自己此時此刻一定是身處夢中。

    腳下踏著剛被灑過水的濕潤草地,仿佛雨後的泥土味清晰無比地纏繞在鼻尖。不遠處有個已經開始掉漆的白色秋千,明明空無一人,也仍然在低幅度地搖晃著。

    這個地方很眼熟,如果再往左邊多走一段路,戚果很肯定自己會看到一個已經有些坑坑窪窪的沙坑,沙坑中心李喆一座被漆成彩色的小象滑梯。

    他小時候經常被家裏人帶到這個算不上大的公園裏玩耍,一玩就是一下午,這裏可以說是戚果記憶中最符合“童年”二字的地方。

    長大以後的戚果並不怎麽回憶童年,而這座小公園也早已因為舊城區改造計劃被重新規劃,在那一帶地方建起了一片寫字樓——綜上所述,戚果十分確定,麵前所見的一切都並非真實。

    這股青草味還挺逼真的,戚果悠悠地往前邁出步子,很驚奇地發現,從他踏出第一步開始,耳朵邊開始響起了孩童的玩鬧之聲,仿佛他置身之處是個充滿無憂無慮正在玩耍的兒童樂園。

    然而這裏分明就一個人都沒有!

    戚果不為所動,甚至還仔細地側耳分辨了一下那些嘈雜的玩鬧聲,在抓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之後,被埋藏許久的記憶一下子湧了出來:原來這個場景,重現的是那一天啊……

    回過神來時,戚果發覺自己已經站在了秋千前麵。它仍是慢悠悠地前後晃動著,轉軸部分的白漆已經幾乎掉光,露出其中的鐵鏽色來。

    小時候的他不喜歡玩秋千,覺得這種晃悠悠的東西很沒有意思,印象裏也就隻坐過一次。在他因回憶而生出些猶豫之時,那秋千就像是知曉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忽然停止了晃動,像是在邀請戚果坐上來一般。

    倒是看看它在搞什麽鬼,戚果直接坐了上去。

    秋千承受著他的重量,鎖鏈有些不穩地晃動起來,這更讓戚果回想起來他當時不秋千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這種搖晃感太過於不安全。

    他唯一一次坐秋千,還是因為幾個小夥伴拿著剛剛學會的新詞“恐高症”來嘲笑他。小小年紀就十分倔強的戚果自然不會容忍被他們嘲笑,直接就坐了上去,以此來顯示自己的勇敢。

    他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別人就越是覺得他在裝模作樣,一哄而上,全都擠到戚果背後來用力地把秋千往前推出去。幾個人的力量加起來,即使是小孩子也不容小覷。秋千搖晃起來的弧度大得幾乎是要把戚果甩出去一般,然而戚果卻沒像他們想的一般哭鬧求饒——直到他真的被甩飛了出去。

    小小的身體狠狠地摔在地上,額頭被粗糲的地麵磕破,血跡在白淨的臉龐上綿延流下。幾個小孩你看我我看你,一下子愣了神,甚至被這可怕的畫麵嚇出了淚水,誰都不願意被責罵,立即鳥獸散去,隻留下磕了滿臉血,勉強爬起來的戚果。

    一道猙獰的血跡橫亙了他稚嫩的臉,從額頭的傷口起,將眉毛一分為二,順著眼皮滴落而下,甚至連那長如鴉羽的睫毛都被染得泛起了暗紅色。

    說不痛,那是不可能的,隻是小時候的戚果認為哭泣是一種軟弱的、不夠男子漢的表現,即使委屈疼痛,至多也隻是含著淚水強忍淚意。

    血從他眼眶滾落,像極了哭出幾串赤色的淚珠。小小的戚果捂住頭上最痛的那個地方,他隻知道自己受了傷,要趕緊回家拿創可貼貼住傷口,便站起身來,步履有些踉蹌地打算走回家。然而在他站起來的瞬間,平地卻忽然起了一陣風,吹得秋千都搖晃了起來。

    他並未在意這陣奇怪的風,隻是慢慢地往公園出口走去,然而沒走幾步,卻覺得自己的腿好重好重,像踏進了泥潭,幾乎難以邁出步子了。

    戚果輕輕地“咦”了一聲,像是回應他的疑問一般,一個陌生的聲音憑空出現了。

    “你不害怕嗎?”

    且不說這聲音是如何陰沉嘶啞,光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一個莫名其妙的詭異聲音,就已經足夠恐怖了。然而戚果卻一臉平靜地搖了搖頭,反而問道:“為什麽要怕?”

    “有趣。”那個聲音嗤笑了一聲,像是在與戚果對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你不喜歡那個秋千吧?坐上去的時候卻完全不害怕;明明那麽狠地摔到地上,受了傷卻也沒有哭泣;最重要的是,你居然不怕我。”

    “因為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可怕的。”雖然說不害怕,但好奇心還是有的,戚果一邊回答那個聲音,一邊四處張望,企圖尋找到那個發聲之人。

    他的動作很明顯,對方立即注意到了。“你看不到我的,人類沒辦法看到幽靈。”

    “哦。”一聽他這麽說,戚果反而更好奇起來,“那要怎麽樣才能看到你?”

    “——當我填飽了肚子之後。”那聲音雖然陰氣沉沉的,說出來的話卻有點像昨晚看的動畫片裏一個愛吃鬼的角色。戚果被他逗笑了,又道:“你要吃什麽?”

    小孩子的聲音顯得很稚嫩,卻聽得出他十分認真,有一種隻要對方答話他便去找來食物喂他一般。

    “我以恐懼和眼淚為食。”

    他的話說得很抽象,戚果卻一點就通,他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問我怕不怕,是因為你餓了嗎?”

    “……”

    雖然話這麽說也沒錯,但奇怪的是,他似乎更想和這引起了他興趣的小孩說說話,並非想把他嚇壞——不過就算嚇他,也未必能把這個奇怪的孩子嚇到吧。

    戚果左思右想,為難道:“對不起,我喂不了你。”他沒有害怕的東西,也不喜歡哭,雖然很想見到這個無形無狀的東西,但他實在做不到。

    他的傷口雖然看著可怕,卻並不很嚴重,站了這麽久血早就止住了,隻在臉上留下一條髒髒的血痕。因為愧疚,那雙烏黑的眼睛睜大了一些,透亮澄澈得幾乎能映出一切——包括沒有實體的幽靈。

    有那麽一瞬,戚果真的覺得自己見到了一個半透明的影子。他努力地睜大眼睛去追尋那個輪廓,最後卻感受一股涼意襲到臉上,仿佛一隻冰涼的手撫過他的臉頰。

    “真可惜——”那個陰沉的聲音充滿了遺憾,更顯得幾分詭異與恐怖。

    戚果呆在原地,忽然覺得有什麽涼涼的東西在自己臉上爬過,最後溫柔而纏綿地留戀在他的眼眶周圍。非要形容的話,那種感覺很像是被什麽東西舔了,帶著古怪的癢意刺激著他的眼睛,最後讓他忍不住落下淚來的,則是眼球上□□的舔舐感。

    “——很甜。”

    那天的最後,戚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隻是從那一天起,他的眼睛忽然就變得十分敏感,稍微刺激一下便會落下淚來。

    ……

    原來他在那麽小的時候就已經被這幽靈占過便宜了嗎?!

    戚果猛地從秋千上站了起來,眉頭揪成一團。如果可以,他真想穿越回去把當時的自己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  戚果:(冷冷地)拐騙小孩違法犯罪。

    陶鶴:(理直氣壯)人類法律對幽靈無效。而且我還沒來得及拐……

    戚果:(吃驚)你還真想拐?!

    陶鶴:餓了,忍不住。現在也很餓(舔嘴唇)

    戚果:你剛剛才吃過……

    陶鶴:那方麵的餓(曖昧地笑)

    戚果:(羞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