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射中血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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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鷹回頭的瞬間,絲毫沒意識到身後潛伏的危險。夾答列曉

    落雲曦對準目標,青蔥般的玉指拈住箭尾,將弓掄圓,五指一鬆,箭羽“嗖”地飛了出去。

    聽到身後風響,血鷹大驚失色,隻來得及將身子往馬背上一靠。然而落雲曦射出的卻是連環三箭,一箭射馬,兩箭射人。

    第一箭擦著血鷹的臉飛了過去,第二箭正中馬蹄,棕馬痛苦地長嘶一聲,前蹄一屈,將馬背上的血鷹掀翻下地,第三支箭已到,“撲哧”,利器刺進*的鈍響後,血濺山道。

    血鷹捂住胸口,不敢相信地看向射箭之人槊。

    女子清冷地坐在馬背上,左手執弓,一動不動,遙遙看去,像是一樁雕像。

    曦兒!”君瀾風看了血鷹一眼,並無動容,而是徑直馳馬上山。

    落雲曦收了弓,調轉馬頭,飛一般離開砌。

    君瀾風將右手兩指屈攏,放在唇前,吹響哨聲,落雲曦頓覺雪練不受控製,轉了頭,朝他的方向奔去。

    雪練,走!”落雲曦強行扭住它的韁繩,雪練悲嘶一聲,卻倔強地不聽使喚。

    落雲曦又急又氣,眼睜睜看著君瀾風躍馬近前。

    君瀾風眸光幽深,凝望著她的眉眼,呼吸逐漸急促,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落雲曦垂下眼睫,沉聲道:“既然你來了,那我們換馬吧!你的馬,還你!”說著她跳下馬背,不悅地在雪練臀上拍了一掌。

    雪練撒歡子地跑到棕馬旁邊,衝君瀾風搖頭晃腦,十分討好的模樣。

    落雲曦氣得想再給它補一腳,心中長歎,唉,不是自己的永遠都不是自己的,馬如此,人也如是吧!

    君瀾風也從馬背上翻了下來,繼續吹了一聲口哨,兩匹馬聽得哨聲,有如聽到什麽命令一樣,同時朝山下奔去。

    落雲曦有些吃驚,君瀾風淡淡道:“馬留給血鷹吧,他想殺你,你卻留了他一命,曦兒,你真是善良。”

    落雲曦譏諷地勾起唇:“善良這個詞離我太遠,不是我留他一命,是他命大而已。”

    其實她心裏知道,如果剛才再補一箭,血鷹必會死絕。然而,他終究是這個人的屬下……

    落雲曦轉過身子,臉色冷漠,善良嗎?她也會因為顧忌一個人而手軟嗎?可笑!

    君瀾風在身後低聲說道:“在煙兒病臥床榻時,我便答應過她,等她病好了,帶她去醉雲樓吃她最愛吃的芝麻鴨,今天隻是履行諾言而已,你別想多了。”

    落雲曦有一種心思被窺探的難堪,冷笑一聲,側頭睨向他:“你何必向我解釋?我是你什麽人?這句話,王爺怕是忘了吧?”

    君瀾風幾步走過來,握住她的雙臂,眸光劃過悔色:“我隻是恨你無心,說的氣話罷了!我對你如何,你就一點沒感覺到嗎?”

    落雲曦的心輕輕一顫,腦海有刹那的淩亂,何時起,她會被這男人的話所左右?

    我想走走。”張牙五爪的神態斂得幹幹淨淨,落雲曦有些無力地說道。

    我陪你。”簡單的三個字,落雲曦的心情卻因之好了很多,她無法欺騙自己,明知道杜晴煙會在等他,可還是想自私一回。

    如果當初知道是這樣的事實,她還會任由自己的心沉淪嗎?

    可是,人又怎麽能想得到那麽多呢?很多事情是自己無法控製的。

    兩人默默無言,順著山路往上走,腳步極慢,踩在山間枯葉上發出“吱吱”聲響,離山頂越來越近,宗廟的黃瓦在雲霧間若隱若現。2

    去皇興寺坐一下,不累嗎?”君瀾風看著落雲曦腳步虛浮,語音難掩心疼。

    累,那還不是你把馬給趕走了。”落雲曦冷著小臉回他。

    君瀾風見她終於說出一句態度正常的話,嘴角微微一勾,道:“那我賠你一匹馬。”

    他一步跨到落雲曦前麵,蹲下身子,反手拍了拍自己的背脊,回頭笑盈盈望著落雲曦:“上馬!”

    落雲曦呆了一呆,怔在原地。

    上來。”君瀾風微笑著又說了一遍。

    落雲曦的神情漸漸平靜,抬頭望了眼還遠著的山門,眼角沁了一絲極淡的笑意:“你就不怕叫人看見?”

    不怕。”他的回答沒有任何遲疑。

    落雲曦不再說什麽,雙手攀上他寬闊的雙肩,偏瘦的身子倚在他後背上,兩臂自然地圈在他的脖頸上。

    君瀾風眉眼的笑意突然變得熾烈起來,反剪她的雙腿,穩穩起身,聲音愉悅:“馬兒起程!”

    他大步如飛,落雲曦卻感覺不到一點顛箥,將臉貼在他的頸窩旁,熟悉好聞的氣息鑽入鼻端,暖暖的,令人安心。

    君瀾風也是這種感覺,女子的呼吸打在他肌膚上,心尖都顫到了一起,與她是這麽近,背上有了她,就像擁有了整個世界一樣。

    離皇興寺越來越近,君瀾風的步伐卻越來越慢,落雲曦趴在他肩頭,懶懶問:“馬兒怎麽跑這麽慢?”

    她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君瀾風心跳加快,低聲笑道:“你要快?好!”

    一語畢,他已用上輕功,雙腿交錯,身形如飛,兩旁叢林樹木急速倒退,他不揀大路走,專揀覆雪的小路行,時而躍上石峰,時而跳下低穀,逗得落雲曦咯咯直笑。

    伏在他耳邊,她低聲歎道:“到底是年輕,看你平日整天沉悶,一點生趣也沒有。”

    君瀾風回過頭,正擦碰到落雲曦的側臉,香甜的氣息撲麵而來,他的心醉成一片,喃喃道:“你喜歡,我做什麽都願意,隻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快樂了。”

    落雲曦不語,抱臂枕在他肩上,眼中酸澀,竟有了淚意。

    是想著此時太過美好,還是嫌歡愉太短,離開後,又要回到從前呢?

    她不說話,君瀾風也不開口,又放慢步子,讓她好生休息。

    雲霧撥開,皇興寺的山門露出完整的輪廓,遠遠地便看到一名寺僧拿著竹葉掃帚在上山道路的積雪。

    我下來吧。”落雲曦輕輕說道。

    不用。”君瀾風並沒打算放她下來,換到大路上,踢掉靴子上的雪,直接朝那兩名寺僧走去。

    落雲曦覺得這樣委實不像話了些,雙頰微紅,咬唇道:“我走一走罷!”她掙紮著下來,君瀾風無奈,隻得放開手,而這邊的動靜早吸引了那名掃地僧,看到一男子背著少女上山,萬分驚訝。

    落雲曦下地後,整了整衣衫,隨君瀾風上前。

    待掃地僧看清眼前這位居然是中山王時,都嚇一跳,趕緊上前問安。

    普慧大師在嗎?我們在寺裏歇一下腳,去看看他。”君瀾風吩咐道。

    是,大師在後院接待貴客,我這就去通知他出來見王爺。”掃地僧恭敬地說道。

    既然有貴客,那我們等等吧!”落雲曦出聲叫住他。

    掃地僧不確信地看了眼君瀾風,後者點頭:“給我們先安排一間廂房,燒點炭火,等大師忙完了,我們再去見他。”

    掃地僧笑道:“那好,王爺請,姑娘請。”

    他看了一眼落雲曦,並不認識,可是,他剛才親眼看見是中山王將她背上來的。於是,指引兩人進寺時他多注意了一下,發現這名少女能走能跳,並無疾病傷痛,不由萬分納悶。

    君瀾風與落雲曦進了廂房後,將燃得旺盛的火盆搬到窗旁,對麵坐了,一麵煮茶,一麵談論寺周的風景。

    不一會兒,掃地僧推門進來,手中捧了一方青木棋盤和一盤糕點,都放到了桌上。

    看到棋盤,落雲曦很驚訝,君瀾風說道:“我往常無事時也會來山上,愛與普慧大師對弈,普慧大師忙時,我會自己跟自己下棋。”

    落雲曦嘴角輕抽,話說,愛棋之人就喜歡幹這種傻事。

    君瀾風推開棋盤,將糕點推到她麵前,指著其中一塊玉白鑲金的方糕介紹:“這是寺裏最有名的鬆仁麥糕,你嚐一嚐。”

    落雲曦拈起來咬了一口,既脆且香,正好肚子有些餓了,一連吃了兩塊,讚道:“味道確實挺好的。”

    君瀾風見她喜歡吃,眉眼溢上滿足,打開茶炊,察看茶湯的顏色,輕聲道:“寺裏用來燒茶的水是黃泉瀑布的水,取的是最上流的清泉,煮出來的茶特別香。”

    嗯,在這裏生活很安逸。”落雲曦眼底浮出羨慕,看了眼棋盤,說道,“我們對弈一局如何?”

    君瀾風笑道:“曦兒的棋藝我可是領略過的,是我生平罕見的對弈高手,我早有與你下一棋的意思,隻不過——”

    他將棋盤扔在地上:“今天沒心思下棋,隻想和你說話!”

    落雲曦無語,轉頭看向茶炊,茶湯已經小沸了,她急忙打開炊蓋,將山間茶葉舀了進去,待茶水交融,出現細小茶花時,已是二沸了,她執勺將沫餑杓出,放在一旁,繼續燒煮,待波滾浪湧時,已是第三沸。

    她做起來很是自如,十指蔥蔥,不停翻飛,姿態優雅從容。

    君瀾風看得心情愉悅。

    那邊廂,掃地僧候在方丈室外,等普慧大師出來。

    方丈室內坐著四人,普慧大師與貼身的兩位弟子在蒲團上盤腿而坐,普慧大師六十左右年紀,須發皆白,飄然若仙,天庭飽滿,麵慈目祥。

    他對麵,一名黑衣女子盤膝而坐,臉上罩了塊黑紗,隻露出一雙黑亮的杏眸。她雙手合十,輕聲道:“與大師交談一番,有如被佛光沐浴,心寧神靜。”

    普慧大師神情依舊,聲音淡淡:“幽施主自幼便為本寺捐香火錢,誠心可見,我佛必佑。”

    女子起身道:“多謝大師了。”

    普照慧大師知她要離去,領著兩名弟子起身相送,幾人行到門口時,普慧大師一眼看到掃地僧,問道:“何事來報?”

    閑雜寺僧通常不會在方丈室周圍逗留,故而他這麽一問。

    掃地僧趕緊上前,說道:“方丈,中山王來了。”

    普慧大師眼角難得露出一抹笑意:“好,我知道了。”

    女子當即說道:“那大師先忙,我就此離去。”

    幽施主這邊,同路。”普慧大師指著前麵說道。

    女子略一遲疑,便與他們同行,繞過方丈室,前麵是一間僧房,再前麵,設了幾座前山的休息房,君瀾風與落雲曦此刻已出了房,在外麵看風景。

    普慧大師遠遠看見有女子與中山王站在一起,似是同來,臉色萬分驚訝,問兩旁道:“那可是杜小姐?”

    身旁弟子搖頭不知。

    君瀾風一眼看到普慧大師,同身旁落雲曦說了幾句,快步迎過來,朗聲笑道:“大師,多日不見,又來叨擾了!”

    那名黑衣女子眼力也好,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君瀾風,而是落雲曦,當即臉色大變,後退一步,急急道:“大師,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轉頭迅速離開。

    普慧大師瞧她走的方向不對,出聲提醒道:“幽施主,走這邊。”

    女子恍若未聞,行走如飛,早去得遠了。

    君瀾風神色淡然,並不在意,衝普慧大師笑著敘舊。

    落雲曦走過來,喚了聲“普慧大師”,問道:“冒昧地問一下,剛才那名女施主是誰?”

    黑衣女子一看到她,眸光便變了,而且立即避走,這行為引起了落雲曦的注意。

    普慧大師念了聲“阿彌托佛”,說道:“幽施主是我佛信女,信佛多年,常來寺中捐送香火油燈。”

    幽施主?她叫什麽名字?”落雲曦眼閃疑惑,追問。

    普慧大師搖首道:“既然她以紗掩麵,自是不想被人所知。恕老衲不便說出。”

    落雲曦還想問,君瀾風卻握了握她的手,開口道:“大師,我們內室一敘。”

    普慧大師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做了個“請”字,君瀾風當先進房,落雲曦一撇嘴,看這個普慧很是不爽,便說道:“我到隔壁廂房休息一下,你們聊。”

    君瀾風以為她累了,溫聲道:“那好,叫他們將爐火點了,你先睡,我過會兒來看你。”

    普慧大師知道她不是杜晴煙,可卻不知她的身份,每年上山的官宦人家太多,他並非一一親自招待,但瞧從未與女子如此親近的君瀾風與她說話的態度竟萬分親密,不由大疑。

    兩人進了內室,普慧大師笑道:“老衲記得中山王性子淡薄,曾自言看破紅塵,原來並非無情。”君瀾風臉上現出兩團可疑的暗紅,他與普慧大師乃多年好友,比一般人親近些,說話彼此都不忌諱。

    當下,他承認得十分痛快:“大師不是一向著重一個‘緣’字嗎?也許這就是緣份。”

    普慧大師“嗯”了一聲,道:“不知道是哪家小姐?”

    心中暗想,那位姑娘生得雖好,可中山王並非為皮相吸引之徒。他與中山王交好多年,所以,向來不問世事的他也有些好奇了。

    君瀾風如實說了。

    普慧大師若有所思,道:“老衲雖居深山,卻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對於落三小姐的事也略有耳聞。由下休書、頂太後之事可見真性情。隻不過……”

    他欲言又止。

    隻不過什麽?”

    王爺雖心向淡漠,卻避免不了權力旋渦,行走於生死邊緣,日後,可能會為她所累。”普慧大師直言不諱。

    君瀾風定了半晌,吐道:“我喜歡。”

    縱然她是真性情,有時候不加掩飾,或嗔或怒,或損或揚,卻那樣讓他喜歡,一顰一笑,生動活潑,而不是一副靜態美人圖。

    普慧大師笑了笑:“老衲祝王爺幸福!”

    而落雲曦在兩人進房後,借口如廁,追著那名黑衣女子的方向而去,然而,山前山後已尋不見她的身影。

    她的臉色,一點點冷下來。

    如果沒猜錯,她就是“鶯鶯”,卸下那張傾國傾城的麵具,便是她從前的丫環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