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民國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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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謹之沒管那倆保鏢, 騎著自行車回了家,任他倆跟在後麵一路小跑。
到了家之後, 他狀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門口小房子裏麵喝酒打牌的保鏢和司機, 笑了笑, 從口袋裏掏出自行車鑰匙,扔給了跟著他的一個保鏢,讓他把車推到圍牆下麵鎖上, 又衝著另一個指了指樓上, 讓他去告訴鍾霖愷一聲自己回來了。
兩個保鏢都支走後,鍾謹之活動了一下手腕, 抬腿走進了小屋。
屋子裏麵酒氣衝天, 他看了看正在跟保鏢頭喝酒劃拳的司機,笑道:“李師傅啊,喝酒呐。”
李師傅聞言看了他一眼,有些微醺:“哎呀,少爺您回來啦!”
李師傅站了起來, 即使有點醉了,也沒忘給自己找補:“老爺說明天放我一天假, 這不,我就跟小王喝了兩口嘛, ”他擺了擺手:“平時我都是不喝的。”
鍾謹之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了解,緊接著就轉向了保鏢頭:“王師傅,我爸說明天也給你放假啊?”
保鏢頭愣了一下,比李師傅醉的還厲害, 嘿嘿笑了笑,道:“是啊是啊,老爺這兩天都沒什麽事的。”
鍾謹之提了提嘴角,從他手裏拿下了喝酒的缸子,之後毫無征兆地,攥著領子把人拎了起來,掄起拳頭就揍了上去。
旁邊的李師傅嚇得酒醒了一半,小桌子上打牌叫鬧的保鏢們也都愣住了——
鍾謹之現在的樣子太可怕了,與平日裏隨和的模樣判若兩人。
一群保鏢連大氣都不敢出,壓根沒想到這個在他們眼裏隻會讀書的少爺有此等身手,能把他們老大打地毫無反擊之力。
沒人敢上來拉架,他們更不可能幫著他們頭兒把鍾少爺給揍一頓。
鍾謹之一直把王頭揍到抱著腦袋嗷嗷叫喚,才把人給放開了。
他甩了甩手,也沒說什麽,徑直出了小屋,走向了他爹的別墅。
剛一進門就看到了正從樓上下來的鍾霖愷,旁邊還跟著他的那個“小媽”。
鍾謹之自顧自地洗了洗手,坐在沙發上,問他爹:“找我什麽事?”
“你——”鍾霖愷手指著他抖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顯然是知道了他把王頭給揍了的消息。
鍾謹之輕飄飄道:“那天就他攔我攔地最歡,我不樂意。”
鍾霖愷氣笑了,那拐杖拄了拄地:“行啊,你是不是還想再揍我一頓啊?”
鍾謹之:“不敢。”
鍾霖愷重重地哼了一聲,腆著肚子也坐在了沙發上。感覺他兒子可能就是為了揍一頓王頭才回來的。
鍾霖愷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調整好了語氣,往臉上堆了點笑,問兒子:“你在輔大裏找了個職位?”
鍾謹之抬了下眼皮:“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鍾謹之冷笑了一聲:“怎麽?想讓我給你介紹經濟係的教授?”
“不不不,”鍾霖愷趕忙擺了擺手:“沒想沒想。”
鍾霖愷頓了頓,又道:“你們讀書人啊,跟我們這些大老粗不一樣,爸爸能認識的教授早就已經認識了,認識不了的,這輩子也就不指望啦。”
鍾謹之警覺地眯起了眼睛。
鍾霖愷欣慰地看著他:“我老鍾家出了個大學教授,哎呀,那爸爸出去一說,”他豎了豎大拇指:“特有麵兒!”
鍾謹之:“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鍾霖愷揮手:“也沒什麽,爸爸就是好多天不見你了,有點想你。”
鍾謹之:“……”
他當然不信鍾霖愷的話,遂站起來,整了整衣服:“行吧,見也見了,也沒什麽要說的,那我走了。”
“哎哎哎,”鍾霖愷趕緊過來攔住了他,拍了拍他肩膀,又往前湊了湊,笑道:“剛來這麽一會兒就要走,坐坐坐。”
鍾霖愷臉上的笑就跟不要錢似的:“兒子啊,爸爸後來想了想,你說的是對的,人還是得多看點書。”
鍾霖愷:“其實爸爸這幾天也在看書,我發現啊,這做生意呢有的時候它就得按照理論來,那些大學者說的話啊,還是很有道理的。”
鍾謹之:“……”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感覺這老頭子的話就一個字都不能信。
鍾霖愷看著他的表情,說你別不信啊,我這幾天就看了一本誰誰誰寫的什麽什麽書,裏麵的觀點那是真好,新穎獨到,有好多是自己做了一輩子生意都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之後就開始跟他舉例子說書上寫了什麽,自己又做過什麽,跟書上方法碰對付了的全都賺了,沒碰上的不是虧了就是特別不順。
說得鍾謹之差點都要相信他爹真的是在認真鑽研學問了,連表情都略有鬆懈了,卻又聽到這老頭子話鋒一轉,說這麽好的一本書,他卻有好多地方都看不懂,問公司裏的經濟顧問也沒問出什麽來。
鍾霖愷語氣懇求地說他想請教一下作者,查了查那位先生正好是輔大的教授,平時忙,沒有人從中間牽線自己也很難約上他,所以就想看看鍾謹之能不能幫上忙,自己也好向先生當麵討教。
鍾謹之:“……”
說地冠冕堂皇天花亂墜的,真是個好理由啊。他就說這人絕不會有心思鑽研一本書,說到最後還不是想多認識點人,以方便自己做生意?
哪有那麽好的事情?他還真以為認識的老先生多了,他就能多賺了?那些老先生最不恥的就是他這種人。
鍾謹之接著抬腿往外走:“幫不上,我們跟經濟係不搭邊。”
“哎哎哎,”鍾霖愷連忙叫住了他:“不方便嗎?那就算了,爸爸再想別的辦法。”
鍾霖愷抬了抬三角眼,繼續拍著他肩膀道:“哎呀,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那麽著急走?你讓爸爸多看看嘛。”
鍾謹之:“……”
鍾謹之:“你還有什麽事?”
鍾霖愷:“沒事沒事,爸爸就是心疼你啊,你說,你那宿舍哪裏有在家裏邊睡著舒服?”
鍾謹之:“……”
他翻了個白眼,道:“我睡著挺舒服的,不勞您費心。”
鍾霖愷哈哈笑了笑:“你就是跟我強嘴,從小就這樣,那宿舍舒不舒服我還能不知道?哎,這麽著吧,”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天晚上呢,就先在這睡一晚,你要是覺得無聊,我這還有一本公司的賬,正好新來的會計算不出來。”
鍾謹之:“……”
他總算是明白鍾霖愷把自己叫回來是幹什麽的了。拐彎抹角地說了那麽多,最終還是想讓自己繼承家業。
鍾謹之:“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更不想繼承你的家業。說得夠清楚了嗎?”
鍾霖愷依舊是一臉的和善相:“怎麽又說到家業上去了?爸爸沒說讓你繼承,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理想,這是好事,我們也不好管,對吧?”
鍾謹之:“……”
鍾霖愷簡直就是一隻老泥鰍,全身滑滑溜溜的,抓不住一點尾巴。他出手就如同打在了一團棉花上,連火都沒處發。
鍾謹之在心裏冷笑了一聲,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看了他爹一會兒,之後就看向了旁邊一直在當花瓶的小媽。
鍾霖愷會意,看了那女人一眼,跟她說你去樓上等著我吧。那女人極不情願地站了起來,扭著腰上樓了。
鍾謹之抬腿走進了一樓的客房,看鍾霖愷也進來了,指了指房頂,道:“我把她支走了,算是給足你麵子了吧?”
他不等鍾霖愷答,繼續道:“那咱倆就實打實地說說,你這些年來,也發了不少國難財了,對吧?”
鍾霖愷看了他一眼,終於不跟他打太極了,說那怎麽是國難財呢?那是我憑本事掙出來的。鍾謹之冷笑道就憑你倒賣百姓口糧還跟日本人做生意的本事?鍾霖愷又道那也是我自己的本事,再說,沒有我的這點錢,你哪能去國外念書,還留洋?
鍾謹之氣笑了。
這確實是他一直以來的痛點。他一點都不想用鍾霖愷的錢,但當初也確實是鍾霖愷把他送出國的。雖然他之後極力地彌補,自己打工掙錢,給各類慈善組織捐錢,不用鍾霖愷的一分銀子,卻還是沒法擺脫那種“從源頭上”是他爸在供他上學的想法。
所以他才一直都不想放棄鍾霖愷。他不恨他,也不愛他,但他放不下手。他媽臨死之前還拉著他的手囑咐過,說你爸這人功利,叫他以後一定要拉上他爸一把。
鍾謹之頓了頓,看著鍾霖愷,平靜道:“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學經濟了嗎?”
鍾謹之:“確實是因為不想接手你的公司。因為接了公司救不了你,也救不了這個家,還會毀了整個中國。”
“民國19年,日軍侵占東三省;民國25年,他們攻破了盧溝橋,第二個月就轟炸了上海。國之不國。而你呢?你還在跟他們做生意,你把百姓的血汗錢,拱手送給了日本人。”
鍾謹之坐在椅子上,聲音異常地平靜:“我以前是想救國,後來發現大廈將傾,遠非我一人可補。我現在就隻想先救你,救這個家,不行嗎?”他看了一眼鍾霖愷,聲音終於出現了一點點微弱的波動:“我媽還在天上看著你呢!”
“收手吧,把你的這點錢捐給當局,支持前方的戰事和後方的建設,我還能覺得你有點良心。然後你去國外,或者是回老家,哪裏都行,我養得起你,”鍾謹之又指了指樓上:“你要是想讓她跟著你,我也能一塊養著。”
鍾霖愷一直默默地坐在椅子上聽他說著,現在聽到他終於沒聲了,默默地吐了一口煙圈:“說完了嗎?”
他抬了下眼皮,看了看鍾謹之,終於不再掩飾眼中的譏諷和嘲笑:“幼稚。真是幼稚。”
鍾謹之感覺自己心裏有什麽東西,突然間就坍塌地連灰都不剩。
作者有話要說: 不負責任的小劇場
初皚:我呢?這一章裏我在哪呢?
喝水:別、別急,下一章就讓你出來
喝水:我本來沒想讓你老公跟他爹說這麽久的……
初皚:……
鍾謹之:我一分鍾都不想跟他多呆,我能直接摔門走嗎?
喝水:……
鍾謹之:能嗎?
喝水:我下一章補給你好不啦?
鍾謹之:補什麽?
喝水(看了一眼皚皚):……
喝水:一定補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