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種田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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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當天晚上, 初皚就做了一個噩夢。

    他身處一處偌大的房間裏,屋子地板上的青磚塊平平整整, 門外房簷上的琉璃瓦熠熠生輝;床單帷幔莫不是用上好的綢布做的, 身旁的雕花木桌也古樸大氣。桌子上麵玉食珍饈擺地滿滿當當, 讓人一看之下就會大開口腹。這一切,根本不是尋常人家能擔待得起的。

    然而,他卻靜靜地坐在那裏, 既不看桌上的食物, 也不理旁邊侍女的侍奉,心情低落, 拄著臉默默地想事情, 聽著後院裏的鴿子咕咕直叫。

    侍女倒好了一杯茶,沉穩地開口:“公子,這是今年新進來的頭茶……”

    後麵說了什麽他一點都沒有聽到,因為原主站起來快步地走開了,臨走前還抓過了桌子上放著的綢布手套。

    初皚:“……”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手指蔥白,然而指尖卻有點點的泛紅, 有幾根手指微微腫了起來,發脹發癢;甚至, 有一根手指的指甲和皮肉交界處已經裂開了,像是使勁地抓撓什麽東西造成的。

    原主麵無表情地把手套帶好,之後便走向了後院。

    長長的走廊裏一個人都沒有,初皚的意識跟著原主的身體, 感覺周圍的環境十分詭異。

    不僅是走廊,連剛才在前廳裏都非常不自在。

    原主的心情很壓抑,那種感覺就好像是,隻有這一間房子裏是榮華富貴,出了那扇門,外麵就是如同末世一般的斷壁殘垣,讓人心如死灰,看不到任何希望。然而,即便是屋子裏的這些繁華,也全都是用灰塵搭起來的,風一吹就散了,一切都不屬於自己,而他自己也沒有任何東西。

    初皚皺了皺眉毛。

    原主的心情十分明顯:求死不得。

    他是一個沒有希望的人,活得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每天被肩上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機械性地完成著各種事情。

    死,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原主走進後院,看著那一群鴿子,瞬間就產生了一種想要轉身逃跑的衝動。但是他不能跑,他隻能一步一步地,克製著自己的本能,邁向這些白乎乎的怪物。

    這群鴿子說是“怪物”一點都不為過。每一隻鴿子都有人的膝蓋那麽高,眼睛十分突出,黑黑的眼球掛在眼眶的外麵,有拳頭大小。頭、身體和腿倒是等比例放大的,然而背後的兩隻翅膀再次變成了一般鴿子的兩倍。

    每一隻鴿子的後背上都有一個鮮紅的血淋淋的“周”字,提筆和落筆處都在淌血,就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在白花花的鴿子群裏十分顯眼。

    鴿子也不飛,全都停在地上,見他過來了又都抬起了頭,緊接著便張開了血盆大口,咕咕叫著衝著他走了過來。

    初皚被原主帶著,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緊接著又站定不動了。

    初皚心裏一陣發毛。

    他本來是不應該懼怕這些連形都沒有的怪物的。他是萬年的狐狸,見過的奇形怪狀的東西數不勝數,從來都沒有怕過。

    然而這次不一樣。他的意識連接著原主,原主的感覺就是他的感覺。初皚緊緊地盯著這些連他的大腿都不到的鴿子,硬生生地從心底裏生出了一種恐懼感來。

    他看著它們烏泱泱地過來了,想往後退,卻被原主死命壓住了身體的本能,一動不動。

    初皚定定地看著它們,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大。

    他想知道這群鴿子是幹什麽的,想知道這間房子是幹什麽的,最想知道的是,原主是幹什麽的。

    鴿子一步步地逼近了他,離他隻有不到半米的距離。初皚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忍不住了。然而,還沒等他有下一步的動作,一隻隻鴿子卻變成了一張張巨大的手,如同井底的惡鬼一樣,衝著他湧了過來……

    初皚猛地從夢裏驚醒,一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連帶著的還有一聲壓抑著的驚呼。

    月光透過窗戶射-了進來,屋內的一切還都是原樣。身下的土炕被蕭隨風鋪地又軟又暖,屋子那邊小舟打著呼嚕睡得四仰八叉。

    蕭隨風聽見聲音後就醒了過來,之後便一咕嚕坐起身,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溫柔地把他圈進了懷裏。

    這家夥的懷抱溫暖異常,初皚不由自主地抓緊了他的衣服,伏在他身上喘著粗氣。

    蕭隨風一下一下地撫著他的後背,跟他說著“別怕別怕”,過了好一會兒,才感覺懷裏的人終於平穩過來了。

    蕭隨風頓了頓,緊緊地摟著他,用右手摩挲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在這裏,不怕。”

    初皚:“……”

    他抓著他的衣角,默默地點了點頭,頓了半晌,悶聲“嗯”了一句。

    然而他卻依舊不起來,雙手還從抓著他的衣角,變成抓住了手臂,之後就攀上了對方的肩膀。

    蕭隨風就任由他這樣抱著,頓了頓,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溫聲安慰道:“我永遠都在。”

    隻有短短的五個字,卻讓人無比安心。

    初皚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一隻大手有力地包裹了起來,輕輕地保護著,不讓它受到半點的傷害。

    他頓了頓,坐直了身子,目光緊緊地盯著他:“不要離開我。”

    “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蕭隨風心裏猛地一緊,下一秒,身體已經不受控製地再次把人攬進了懷裏。

    “不會。”蕭隨風溫聲道,之後便抬起頭來,在對方的額頭上,落下了輕輕的一吻。

    ……

    三天後。

    蕭隨風還是不放心他,從縣城裏給他請來了嶺北有名的神醫。

    然而初皚卻已經完全不想再管原主的任何事情了。

    原主生前的身份依舊成迷,可不管他生前怎麽樣,現在都已經是過去時了。原主投湖自盡,之前的一切也就都隨著湖水消散而去。他現在占據了這具身體,就算是一個新的開始。

    初皚眨了眨眼。

    他總覺得,原主是刻意“忘掉”了生前的那些記憶。

    夢裏麵的原主無悲無喜,對任何事物都不在乎,也提不起興趣,但是卻要違心地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他被這種狀態折磨地幾乎要瘋掉,卻又如同牽著一根弦似的告訴自己不能瘋。

    他是一個牽線木偶,沒有靈魂,“主人”提一提就動一下,不提,也要誓死效忠於“主人”。

    這並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任何一個正常人,如果有一天逃離了這樣的絕境,都不會希望再次想起它來。

    初皚頓了頓,看到神醫拎著藥箱進來了,遂笑了一下,起身迎了過去。

    小舟是絕不肯放過這麽好的一個機會的,特意跟私塾先生告了假,跑回來觀摩神醫問診,跟著這位慈祥的老頭子顛前跑後。

    初皚:“……”

    神醫也坐在了桌子前,靜靜地聽完了蕭隨風的敘述後,沒有不多說話,直接從藥箱裏拿出了脈枕,開始給他號起了脈。

    初皚乖乖地伸著手讓他號,卻發現這位神醫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蕭隨風在一旁緊張地不得了,連帶著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的力道都重了幾分。另一側小舟看著神醫的臉色,也皺起了眉毛。

    神醫把手指從他的手腕上拿下來,捋了捋胡子,自顧自地頓了一聲,又看了看蕭隨風,沒好氣地對著他道:“公子孱弱,平日裏不宜行房過多的。”

    蕭隨風:“……??”

    初皚:“……”

    天知道這位神醫從哪裏摸出來的“行房過多”,他倆互相坦明了心跡之後,礙於小舟也在,其實根本就沒有“行過房”。

    蕭隨風紅著臉想解釋,一旁的小舟終於反應了過來,“啊”了一聲,之後就用手亂指著他倆:“你們……你們……”

    小舟是個讀書人,最終還是說不出像什麽“兩相交合”之類的汙言碎語,隻得換了個詞:“你們同、同過榻了?”

    小舟說出這句話之後就把手垂了下去,轉而又抬起來,杵著自己的腦袋道:“我說什麽呢,你倆不是第一天就同過榻了嗎……”

    一旁的神醫皺了皺眉毛,重重地“唉”了一聲。

    初皚:“……”

    蕭隨風:“……”

    蕭隨風沉著聲音解釋:“我們沒有行此床幃之事。”

    神醫和小舟顯然是不信的。

    蕭隨風:“……”

    他瞟了一眼眼睛盯著他倆滴溜溜轉的小舟,一句話把他給支了出去,之後才抻著凳子坐下,繼續跟神醫解釋:“大夫,我們真的沒有行房過。”

    蕭隨風攬了攬他:“皚皚身子弱,得靜靜修養,愚弟略懂醫術,也是這麽說的。再加上這幾天愚弟也在家,屋裏隻有一張床,我倆是真的沒幹過那種事。”

    初皚點頭附和著他:“嗯,我倆並未同衾。”

    神醫:“……”

    神醫:“這幾天沒有,以前是有過的吧?”神醫敲了敲桌子:“縱欲傷身。”

    初皚:“……”

    他頓了頓,也沒有告訴神醫他倆才認識幾天的實情,隻是搖頭道:“從未有過。”

    神醫:“……”

    神醫眯了眯眼,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遂皺起了眉毛:“這就怪了。公子的脈象並無大礙,靜養即可。可是……”

    蕭隨風聽他後麵沒音了,遂緊張地往前湊了一點:“可是什麽?”

    神醫看了他倆一眼,最終還是沒說出來,頓了頓,再次伸了伸手,表示還要再號一次。

    初皚乖乖地伸出了手腕。

    神醫閉著眼睛感受著他手腕上的脈搏,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了眼,問他:“公子之前可有在冷水裏久泡過?”

    初皚默默地點了點頭。

    神醫了然地頓了頓,眨了眨眼,道:“這就是了。頭痛之事乃是在水中著涼所致,平日裏多休息進補,淩晨夜裏也都不要出門了,以免寒氣再次入體。”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是不是創了曆史新快?他倆才剛認識了……兩天?

    趕在12點前發出來,,我再改改。。

    另外,前幾天斷更過一次,所以這章的留言送紅包啦!嗷嗷嗷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