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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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丁曉輝和若君買了些水果,背著小念安,按照宋遠洋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隱蔽又雅致的思鄉園,丁曉輝剛要拍門,若君拉了拉他,從手提袋裏拿出一個小口罩。 vw

    還是給孩子戴吧,我不想節外生枝。她將口罩遞給曉輝,心裏卻很苦澀,她不知道瑞康,嘉琪,嘉偉,尤其是周老爺看到念安那張小臉又會惹出什麽事來,連宋遠洋都能一眼看出來孩子像誰,更不要說這些與瑞康如此熟悉的人了,她知道這對小念安很不公平,瑞康是他的生父,周老爺是他的祖父,可是她蹙起眉,她不想再有風波,小念安已經姓了丁,與周家再無瓜葛。

    丁曉輝知道她的心思,點點頭,接過小口罩戴在了小念安的臉,小念安揮舞著小手,嘴裏嗯嗯啊啊的,小腦袋左搖右擺的很不合作,似乎是在抗議天對他的不公,一雙黑亮的眼睛盯著梅若君的臉,好像有滿肚子的疑問。

    梅若君看著被迫戴口罩的小念安,心疼的很,園子裏有著與他最親密血緣關係的人,可是他卻不能與他們相認,若君將孩子緊緊抱在懷裏,丁曉輝拍開了思鄉園的大門,一個四五十歲的女傭開了門,問了他們的身份,又關了門,轉身去裏麵通稟。

    過了一會,門開了,程嘉琪高貴優雅的站在門口,一身暗紅色的旗袍,漂亮的發髻,耳鬢綴著銀燦燦的縲絲雙飛蝴蝶發飾,依然和多年前一樣的美麗端莊,驚訝的看著丁曉輝和梅若君。

    若君曉輝你們怎麽找到這的

    丁曉輝將宋遠洋前來求助的事情說了一遍,程嘉琪雙眉輕蹙,並沒有邀請他們進去,而是自己走了出來,關了園門。

    嘉琪微微抬了抬手,指了指身旁的一片竹林,示意去竹林裏交談。

    三人來到竹林裏,彼此間沉默了良久,嘉琪抬起頭來親切的微笑道:真是很感謝你們來探望瑞康。不過若君,我們已經是老朋友了,我也不避忌什麽,坦白說,我想你的出現,並不能真正的幫助瑞康。

    瑞康的心結是他一直沒有走出過去,而你代表了他那痛苦的過去,你的出現隻會勾起他痛苦的回憶,他需要的不是往事,而是麵對現實,麵對未來。如你和曉輝,你看,你走出了過去的陰影,選擇了正確的人,過著幸福的生活,說真的,我很羨慕你。曉輝是個好男人,你是幸運的。

    嘉琪微笑著,從容的拉起若君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讚賞的看了看丁曉輝,接著說道:而瑞康也需要做同樣的事,他必須放下你兩的過去,麵對現在和未來。

    她的一番話,說的順暢通達,道理充分,梅若君根本沒有任何反駁和疑問的言語,她知道嘉琪說的是對的,或許瑞康最需要的並不是見她,而是忘記她,徹底的忘記他倆的過去才是對他最好的。

    嘉琪歎了口氣,溫柔而有力的說:再說,爹現在在園子裏,你這個曾經的周家長媳,要怎麽去麵對他豈不尷尬

    是的,是的,是的,嘉琪說的一切都是對的,自己怎麽那麽的蠢,怎麽沒想到這些呢她不自覺的點點頭。

    丁曉輝沉吟了一聲說道:若君,嘉琪說的有理,一來你已再嫁,不再是周家的人,再與周老伯見麵也是頗為尷尬,二來,瑞康的確需要忘記過去,重新振作起來。而你並不是那個合適的,能夠幫助他的人。我們既然已經來過,心意已到,剩下的事讓醫生和嘉琪來料理吧,瑞康為國為民受傷,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他好起來的。

    是的,所有的人都是有道理的,總而言之她和瑞康不能見麵對了,隻要他們不見麵,所有人都能活的風平浪靜,隻要他們分開,所有人都能幸福快樂,隻要他們不再一起,天下太平。

    若君下意識的將念安抱的更緊了一些,痛苦的點點頭,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流露出內心的失望和悲傷,因為嘉琪會介意,丁曉輝會介意,全世界都會介意。

    她用力的呡著嘴唇,努力的不讓自己的落淚,丁曉輝將水果交給了嘉琪,說了幾句客套的話,輕輕攬住若君的肩頭,便告辭了。

    身後的大門開了,若君忍不住回頭朝裏看了一眼,嘉琪剛踏進門裏,一個女傭飛奔出來,口高喊:太太,太太,校又頭疼了,他疼的好厲害啊您快去看看吧,他在屋子裏砸東西

    她的話音未落,恍惚仿佛間,似乎從後院跑出一個人來,穿著睡衣,痛苦的抱著頭,在院子裏亂跑,高聲的大叫,用拳頭拚命的砸著自己的頭。

    瑞康她看到了他,是他,是他,是他,他是那麽痛苦,那麽的痛苦,哦,不,世界都不存在了,什麽她都不在意了,所有人都不重要了。

    天在哪地在哪不知道,她的眼睛裏隻有他,她將念安塞到丁曉輝的懷裏,不顧一切的想要衝進園子裏,她想要去救他,要去擁抱他。

    園子裏的人也混亂了,周老爺跑了出來,嘉偉跑了出來,大家呼喊著,手忙腳亂的嚐試製止瑞康的敲打自己的頭,可是瑞康高大強壯,此時又在瘋癲狀態,根本沒人能夠阻止他,他高聲呼叫,喊聲撕心裂肺,所有人都心膽震裂。

    瑞康瑞康她邊喊邊往園子裏衝去,天啊,讓她去救他吧,她可以救他的,他曾經救了她那麽多次,她也一樣可以的。

    在她要碰觸到那扇鐵門的那一刻,嘉琪突然猛的一個轉身,冰冷的瞪視著她,她從來沒見過程嘉琪這樣的眼神,她的眼神一下子讓若君想起周太太,嚴厲,寒冷,陰沉,冷酷,憤怒,嫉妒

    若君好像看到了周太太站在麵前,刹那間,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動,她愣了一下,但是瑞康的喊叫聲讓她顧不了這些,哪怕要她下跪,她也可以,她開口:求

    隻說了一個字,程嘉琪已經將大鐵門哐當一聲重重的關攏了,他倆再次被生生的隔開,為什麽為什麽她再也無法克製內心的痛苦,哭喊著用力的拍著大門。

    嘉琪,求求你,開開門,我保證,我會走的,求求你,隻要他好了,我走,我保證,我保證她大聲的哀求著:瑞康瑞康我在這,我在這她高聲呼喊,拍打著大門,希望他能聽見,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夠減輕他的的痛苦。

    門內卻傳來一句極為清晰的命令:誰也不準開門

    嘉琪程嘉琪那個善良,寬容,善解人意的女人,那個曾經與自己彼此關懷,彼此擁抱的好朋友,已經不見了,若君不知道嘉琪這些年的煎熬,她愛瑞康,卻用盡辦法也無法讓他愛自己,她一直活在若君的陰影裏,她一直活在瑞康打造的一個海市蜃樓裏,什麽金童玉女,什麽天作之合,什麽琴瑟和諧,全是假的,全是不存在的,他的心裏至始至終隻有梅若君一人,她不甘心,她嫉妒的發狂,她不允許梅若君再接近瑞康一步。

    梅若君在大門外的哭喊令她心煩,周瑞康在院子裏的哀嚎讓他心碎,她疾步奔向她的丈夫,她一定有辦法可以安撫她的丈夫,她一定有辦法救她的丈夫,她一定有辦法真正擁有她的丈夫。

    周瑞康頭痛欲裂,拚命的敲打自己的腦袋,他看不到眼前的景象,眼前的一切漸漸的變得模糊,昏暗。

    他的耳邊一片嘈雜,所有人都圍著他嚷嚷,讓他很煩很煩,但是在這些聲音裏,卻隱隱約約的有一個他心底的聲音在呼喚他,那個聲音是如此的柔美,如此的嬌弱,像她的人一樣,那個聲音在自己沉睡的時候對自己講了好多好多的話,梅花,梅花,他心的梅花他記得,他記得

    若君他朝大門的方向,虛弱的喊了一聲,突然眼前一黑,身子癱軟了下來,昏死過去。

    哎呀,瑞康啊,你怎麽樣了啊

    啊,快去請大夫啊

    快快快,抬進房裏去。

    梅若君隱約聽到園子裏的說話聲,一堆人嘰裏呱啦,已經可以知道裏麵混亂的場麵,一會兒門開了,出來一個年仆人,急急忙忙的走的出來,也沒瞧若君一眼,快步的離開了,若君知道這定是去請大夫了。

    她想推門進去,可是又猶豫著。

    還是我進去看看吧,你抱著孩子。丁曉輝將孩子塞到她懷,一把擋住還未關實的鐵門,側過頭來深看她一眼,鼻子裏沉沉的呼出一口氣,走了進去,鐵門再次關。

    梅若君沒看清他的表情,隻是那一聲沉悶的呼氣聲,已經足夠讓她明白自己的婚姻即將要麵臨的風暴,但是她現在無法去想這個問題,她的腦袋裏,心裏滿滿是瑞康的安危,她無助的看著天空,不停的祈求蒼見憐,能讓自己進去看他一眼,哪怕讓她犧牲所有她也甘願。

    小念安好似感知了父母的苦難,小手輕輕的擱在若君的臉,眨著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天啊,他才那麽小,他的小臉是那麽的漂亮,卻要戴著那麽大的口罩。

    若君一把將他臉的口罩摘掉,心疼的將他緊緊抱在懷,小念安也抱住了母親的臉。

    念安,我可憐的孩子,你的爸爸在裏麵,他還沒見過你,他病的很重,媽媽好想好想他,可是媽媽卻沒法帶你去見他,怎麽辦,怎麽辦

    天空飄起毛毛細雨,若君隻能抱著念安瑟縮在屋簷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隻覺得自己的雙腿酸麻,一輛人力車來了,男仆帶著大夫急急忙忙的下車,大鐵門又開了,那個男仆轉頭打量了一下若君母子,問道:夫人,你找誰

    我我找我能進去看看麽她頭腦混亂,語無倫次的哀求道。

    男仆見她言語無序,沒頭沒腦的,煩躁的揮揮手:快走快走,你這樣抱著孩子站在人家家門口,多難看。說完不再理會若君母子,撐著傘引著大夫進了園子去。

    雨勢越來越大,若君將念安護在懷裏臉朝內的縮在牆角,不知道等了多久,大鐵門終於再次打開,出來的是丁曉輝,他打著傘,凝視著牆角的若君母子,眉頭緊鎖。

    啊,曉輝,他怎麽樣怎麽樣了

    丁曉輝歎道:大夫給他打了止痛針,暫時沒事了。

    什麽叫暫時沒事她拉住她急問。

    他顱內依然有淤血,而且可能壓迫了他的視神經,他可能會失明

    什麽失明不,不可以的,他怎麽可以失明她臉色煞白,全身不停的哆嗦,幾乎站立不穩。

    丁曉輝扶了她一把:大夫說是暫時性失明,隻要淤血化了,能恢複視力。

    那需要多久

    不知道,我給他開了幾個化淤血的方子,先吃吃看,放心,我會經常看他的,大夫也很建議我們西結合治療看看。我想他會好轉的。

    我能進去看看他麽我在房門外看一眼,一眼好。她顫著嘴唇哀求。

    丁曉輝深深看著她,沉默良久,歎口氣:若君,他們並不歡迎你。程嘉琪才是這裏的女主人。

    她一愣,想起嘉琪剛才那冰冷刺骨的眼神,頓時一瓢冷水澆到火熱的心,神智漸漸恢複了過來,落寞的看了一眼丁曉輝,嘴裏喃喃道:哦,是的,你是對的,你是對的他們不歡迎我。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的臉色也並不好看,犀利的眼神一直盯著她看,她低下頭去,極小聲的說:我想,你也快不歡迎我了。

    丁曉輝苦笑一聲:這取決於你。好了,我很累,我們先回去吧。他頓了一下又說:或許你更願意留在這,那我也不阻止你。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後的大鐵門,緊鎖著眉頭,搖搖頭:我們回去吧。

    他將她攬入傘下,三人緩緩走入雨絲。

    那天晚,丁曉輝又睡回了自己的那張單人床,兩人這一夜各懷心事,都久久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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