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上，晨光熹微，雞鳴三循，朱老將軍披衣起身。

    朱老將軍已是七十古來稀的年紀，雖雪鬢霜鬟，但仍精神矍鑠、耳目不衰。

    他昂首闊步地來到練功房前，聽到裏麵傳出腿臂擊打木頭的聲音，頓時虎目一瞪，踹開門喝道：“臭小子，誰許你們動我的木人樁的！。”

    在練功房裏的人是朱栗和朱欒兩個，特意趕早趁自家祖父還沒起身來練練這個木人樁。

    朱老將軍踹門前，朱欒正新奇地比劃手腳同木人樁“對練”，朱栗在一旁拚命催促換人，猛然聽到一記暴喝，朱欒驚得跳起，還不慎絆到了木人樁的那條腿。

    “臭小子，可給老子仔細些！”

    朱老將軍抖著胡子，幾大步跨走過來，撥開朱欒朱栗兩兄弟，摸了摸木人樁上那條他初次使用時由於沒收住力道一拳砸出的縫隙，心疼中又帶著點誌驕意滿的得色道：“這個木人樁可是外孫女孝敬老子的，你們要練自己做一個去。”

    問題是府上的工匠造了這許多木人樁，就是輪不到他倆啊。

    兩兄弟常年懾於朱老將軍積威，不敢怒不敢言，隻能垂頭喪氣地結伴溜出練功房後偷偷腹誹。

    朱欒問道：“六哥，你說造出來的木人樁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們？”

    朱栗捋了把臉，憂傷地細數道：“張將軍、上官將軍、傅老將軍……昨日還聽二哥說，周閣老也想要一個。”

    “什麽！”朱欒困惑道，“周閣老一個文臣，走路腿都打顫了，也要木人樁做什麽？”

    朱栗道：“還不是為著那日在大殿上各位將軍誇它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唄。”

    說起木人樁，沈慕漣也沒想到，當初隻是一時興起打算造來用作謝禮，結果陰差陽錯地反倒在京城風靡起來。

    想那時工匠動作快，圖紙拿出去才三天就換回來一個與前世瞧著不太一樣的木人樁。

    或許是沈慕漣描述了此物是造來讓武人模擬對練的緣故，且名字裏有個“人”，以至於第一個木人樁造來真的神似一個人。

    頭上那段雕了個瞋目切齒的大漢臉不說，身上那段描出了短打的樣式，兩條胳膊頂端還清晰的刻出五根手指。

    整體看來，就像一個猙獰凶悍的漢子舉著兩根纖細萌短的手，下麵踢出一條穿了靴子同樣纖細的腿。

    非常的……有個性！非常的讓人想上前揍他兩拳。

    但是問題來了，一個表妹送一個木頭造的大漢給表兄弟們，這成何體統？

    於是在文嬤嬤皺眉問起，姑娘怎麽命人造出此等物什時，沈慕漣汗顏地扯了一個謊。

    她說這是要孝敬給外祖父的，聽聞外祖父年事已高，卻仍日日不忘練拳健體，有時興頭突來還會與人對打幾番，所以她想到造出一個替代物，可以讓外祖父隨時鍛煉，且木人樁是木頭做的，經不住武者太過剛猛的力道，練的是巧勁，不大會傷身，正好適合外祖父用。

    文嬤嬤聽了很是欣慰，還提點沈慕漣她外祖父朱老將軍較這個木人樁要高大許多。

    就這樣，比著由文嬤嬤提供的朱老將軍的身高尺寸，沈慕漣將錯就錯，讓工匠省去手腳的雕刻，僅留下猙獰的大漢臉，重新做了一個，在文嬤嬤歸府的時候一並帶了回去。

    至於謝禮，她那時候埋頭忙著繡荷包，就沒再顧上。

    朱老將軍頭回見到木人樁，聽文嬤嬤說這是他的外孫女特意命人為他量身訂造的，歡喜的不行。

    脫去外袍就上去比劃起來，隻是第一拳沒收住力，打在怒漢臉上立刻綻開一道縫，原就醜的怒漢當即毀容。

    瞧得在旁圍觀的朱老夫人肉痛道：“輕些呦，你這麽打，這木頭人能經得起你幾拳。”

    朱老將軍便放鬆了力道，凝神靜氣，將木人樁想象成一個囂張的惡霸，慢慢使出老朱家的威虎拳。不出幾回合，越打越順暢，末了意猶未盡地摸了摸怒漢臉，驚喜道：“真是好東西！”

    與木人樁一同送來的還有圖紙，其實如木人樁這樣樣式並不繁複的物什，一般的工匠多看幾眼便懂了。

    沈慕漣之所以還加個圖紙，也就是表明一下朱家有需要盡管再造來使的態度。

    朱家幾個兄弟見朱老將軍練得趁手，也眼睛發亮地想要上去碰碰，不料朱老將軍老小孩心性一上來，誰也不讓碰，直道這是外孫女孝敬他的。

    朱家兄弟便想圖紙都送來了，大不了自己叫府裏的工匠去造。

    哪知朱老將軍動作更快，他讓工匠先造幾個給相熟的將軍好友送去，意在顯擺炫耀。

    其中有一個範大將軍，得了木人樁後覺得新奇得很，使了兩天又奇思妙想地找人畫了張劉禦史的畫像貼在怒漢臉上，這下瞧著更稀罕了，每日有空就去打上幾拳出出氣。

    都說一文一武，張弛有度，可是武官碰上文官，卻總要爭長論短。

    譬如不拘小節的範將軍碰上睚眥必報的劉禦史。

    範將軍口才不如劉禦史，曾被劉禦史當堂諫得啞口無言；劉禦史武力不敵範將軍，曾被範將軍一腳踹翻在繁鬧的街市。

    雙方的敵視關係已達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所以當劉禦史無意中得知範將軍把他的畫像貼在一個木頭人上天天狠揍之後，他在上朝時跟皇帝告狀了。

    劉禦史一通陳訴，巨細無遺，把知道的都告了，朱老將軍府裏的木人樁也沒放過。

    這下範將軍不鎮定了，他是個講義氣的莽夫，惹得事可以自己承擔，但牽扯旁人不行。

    武將那列的將軍們也紛紛表示那是朱老將軍外孫女孝順外祖父的禮物，不僅是孝心的見證，還是養身健體的好物。

    朱老將軍是皇上器重的老臣，加上皇上本也不喜那些個整天諷諫君王的禦史，又聽眾位將軍用直白誇張的口才把那木人樁說成一朵花，心底也有了些興致。便隻罰了範將軍半年的祿米作為懲戒，輕巧地揭過了此事。

    隔了幾日，朱家往皇上那送了一個雕刻得格外精細的木人樁，再之後，木人樁就這麽莫名其妙地風靡了起來。

    連它的發明者沈慕漣都跟著成了話題，自然話題的中心褒貶不一。

    在武將圈裏幾乎是一麵倒的好評，可在一些女眷的圈子裏，卻言她一個閨閣姑娘會些奇技yin巧的東西，上不了台麵。

    在這樣的氛圍下，沈慕漣收到了一箋來自寶臨郡王府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