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沼……”亞嵐霍得坐起身來，舌頭僵在“澤”的音符上。

    紅龍艾麗在第一時間封死了亞嵐的所有動作和聲音，做了一個讓他安靜的勢。

    月光清冷的夜晚映在亞嵐眸子裏，暈染著本該孤寂的時段，耳朵裏卻盡是極不般配的嘈雜人聲——

    “他們往哪兒跑了？”

    “就在這附近！仔細搜！”

    “默多警備營已經給那倆家夥掛懸賞金了，找到他們就能得100枚金幣，抓到了就能拿1000枚金幣，大家千萬別讓他們跑了！”

    “那邊還有個馬棚，別搜漏了……”

    火把、馬燈、魔法燈招搖著不同風格的光團，星星點點匯聚成圍捕圈，把夜給鬧翻了。

    亞嵐摸摸還有點兒暈乎的腦袋，偏過頭看向紅龍艾麗，指著外麵的喧囂問：“是來抓我們的？”

    紅龍艾麗點頭。

    他又指了指二人身處的地方問：“你的隱界？”

    紅龍又點頭。

    龍族天生都自帶一個隱界。一旦隱界開啟，界內的人看周圍，該什麽樣還什麽樣。而界內的一切對於外界來說，除了聲音，其他都是不存在的。

    就如現在，一個舉著火把的郊區村民聽到這邊好像有人說話，摸過來查看，結果卻直接從亞嵐身上穿了過去，毫無所覺。亞嵐覺得這實在太惡心了，強撐著站起來，搖搖晃晃挪到一顆棗樹下。有這棵樹做屏障，應該不會有人再穿身而過了吧？

    紅龍和亞嵐都靜默著，任身邊喧囂流過。

    不知過了多久，罕見地，紅龍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不該有龍的眼睛。”

    亞嵐知道他不該有。雖然不知道緣由，但包括青山在內的龍族長老都或多或少對此顯露出隱憂。隻不過，就如亞嵐迄今隻見過包括所有長老在內的十四個龍一樣，整個龍族裏，知道亞嵐存在的也怕隻有這十四隻龍。其知道他有龍瞳的恐怕就更少了。

    就像紅龍艾麗。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了，恐怕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長老們從來不在亞嵐麵前提及龍瞳相關的事，他們不想讓亞嵐知道。但，不經意間的隻言片語，已足夠亞嵐想明白一些事了。

    如果，如果問紅龍艾麗的話，她會知道更多麽？

    “艾麗，人有龍瞳，是不詳麽？”

    紅龍艾麗猶豫一下，才很模糊地說了句句：“不是不詳，是詛咒。”

    從紅龍的神情來看，她大概不會說更多了。即便是這個向來莽撞、直言快語的艾麗，也要對龍瞳的事緘其口嗎？

    剛剛夢那句貌似是黑沼澤發聲的話又竄了出來：我詛咒的，是這片大陸的命運……

    亞嵐頓時心煩意亂，不想再和紅龍談論龍瞳的問題。

    他伸個懶腰，強迫自己轉換心情，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上。

    一級警備官那兒得來的信息極為龐雜，而且不乏令人咋舌的秘辛。也多虧如此，亞嵐之前一頭霧水，仿佛栽進蛛網裏的迷茫無力消散一空。

    雖說，並不是能了然一切，但總算有著力的地方了。

    周邊搜索亞嵐和紅龍艾麗的人還一堆堆的，嘈雜無比，以至於說話太大聲惹麻煩，太小聲聽不見。亞嵐四下掃一圈，起身摸過一根枯枝，盤坐在地，並排劃拉下幾個詞組：教務處，顧問席，默多議會，民政廳，警備營，最後一個則是騎士團。又在騎士團這個單詞上，重重畫了一個圈。

    想了想，他在所有單詞的上方寫下了“銀海”這兩個字。

    這樣，所有的事情就串起來了。

    ……

    默多從來沒這麽糟糕過。

    它一直以一種超然世外的姿態，遊刃有餘駕馭著四方來賓，也駕馭各種各樣的野心和爭鬥。現在，它玩兒脫了。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是從十年前顧問席頻頻舉薦爭議人物進入默多城高層開始？還是默多議會法案罕見地大規模修訂，放寬高層權利的時候？還是年前，默多議會與默多學院的爭執越來越嚴重，以至於不得不設立專門的法條與溝通製，才能保證這兩個唇齒之依的構相安無事時？還是……對於魔城和龍域的流言惡語塵囂日上、遍布大街小巷的時候？

    時值深夜，默多議會第一議長火林-卡爾莫德依舊一身整齊昂貴的議會絲袍，滿臉倦容站在自家別墅的陽台上，望著宵禁後幾乎不見燈火的默多城，眉頭緊鎖。這是他升任默多第一議長以來，第一次下達宵禁的命令，也是他這輩子第次看到宵禁的默多。

    借助默多守護結界的力量，默多官方可以輕鬆對整個默多實現燈火、魔法的管控，也可以無遺漏地監控整個默多的人流行蹤。

    對其他地方而言，宵禁或許隻能是一種大概率減少混亂、禁錮疏漏的防範措施。而默多的宵禁，則可以逼出一切異動、找出一切想要鬧事或逃竄的不法之徒。

    五天前，南城馬場的突發事件搞得默多議會狼狽不堪，那兩個默多學生卻至今抓不到。這五天來，吃了虧的警備營瘋了一樣把默多掘地尺，卻一無所獲。其他各方麵反饋回來的有關兩人的行蹤線索也已經多達上千條，卻沒一個能帶他們找到目標。

    唯一能確認的是，那兩個學生已經不在默多的守護結界內了。

    他們藏到默多邊郊村落了？還是已經潛逃出默多轄區，拿著讓整個大陸都垂涎尺的默多密，尋找他們的買主或雇主去了？

    默多高層的緊急會議已經就這起事件進行了全麵評估，並開始著準備各種應對預案。整個默多從上到下都繃緊了神經，忙得連喘氣都覺得浪費時間。即便是他這個第一議長，也整整0個小時沒睡覺了。

    “議長大人，”書官為難地站在米外，“關於新的一級警備官人選……”

    ”我要休息了。有什麽事，等我睡醒了再說。“

    “……”書官欲言又止。

    直到議長的視線離開黑夜靜謐的默多城，轉而走向自己臥房時，他才鼓起勇氣再次開口：“我們拖不下去。這種時候，一級警備官的位置不能空著。”

    “議會已經給二級警備官劃分了權限。有個二級警備官分轄區主管警備事宜，出不了亂子。”

    “可那兩個學生到現在都沒抓到，默多的情報到底泄露了多少無法估算，事情可能會演變得更糟糕。顧問席那邊……”

    “我要休息了。”議長火林直視著自己的書官，很不滿意。“你平時沒這麽多話。”

    書官不得不低下頭，欠身道：“對不起，打擾到您了。”

    退出議長的房間後，書官黯然失落。

    議長大人指責他不明事理，不聰明，沒能領會議長的意思。可並不是啊。他知道對於顧問席的坐大，議長火林非常不滿，對於顧問席新提名的警備官人選，議長火林也戒心十足，可現在不是計較那些問題的時候啊！

    從一級警備官麥倫……哦，應該是原一級警備官麥倫那兒流出的情報，對默多的威脅太大了，大到可以毀掉默多城的一切。再怎麽說，也不該把內鬥放到整個默多的安危之前啊！

    瞄到書官失落的表情後，被配屬在這邊的警備營士兵也就知趣地安守在自己的崗位。探聽下一任一級警備官人選的事兒，對他們來說是近水樓台的八卦，弄好了，說不定還能提前站站隊，為自己日後前程鋪鋪路。

    但，書官這張憂鬱的臉，隻怕不太合適挖八卦啊。

    “來人，備車。”

    “大人，您……去哪兒？”

    “去嗣哲宮。”

    “嗣哲宮？您要獨自去拜見顧問席的各位長者麽？這……”不合規矩。士兵看著書官籠罩周身的陰霾，到底沒把後麵的話說出來。

    “不，不是我去拜見。是議長大人有話要遞給他們。”

    士兵們當即不再多事，馬上著開始收拾馬車。

    剛剛書官與議長火林關著門待了半天，有目共睹。以議長宅邸密不透風的各種禁音、禁魔結界來說，密私語不過是順的事兒。所以，如果議長真的私下囑咐了書官什麽事，也無可厚非。

    至於書官到底有沒有什麽別的盤算和私心，有沒有冒用議長名義，在默多政治泥淖是不是首鼠兩端，就不關士兵的事兒了。

    在默多，責任與權力這兩件東西，向來都明確而清晰，不會越界幹涉，橫加牽連。

    馬車很快就準備好了。

    默多城大概是這片大陸上馬車使用率最高的城市。其他城市都在為魔動車瘋狂時候，默多卻不得不因為他們那個守護欲極強的默多守護結界，對魔動車敬而遠之。

    集合數個魔法係統、數十個魔法術式的魔動車，幾經改良，雖然找到了不觸犯默多守護結界的解決途徑，但使其製造成本直線飆升，遠遠超過了普通人、甚至是小產業商戶的承載力。

    議會書官這種職位，自然也與魔動車這種奢侈品無緣。他的宿命，就是窩在不寬敞也不舒適的馬車車廂裏奔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