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三聲求道,原來道非道;一口賜名,本是名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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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嶽山天柱峰,金頂祖師殿。
真武教碩果僅存的幾位清字輩長老與鍾清微這位掌門人圍在一起議事。
“掌門,依我看,還是將那孩子逐下山去,莫要壞了我們真武教的名頭。”說話的這位老道士麵紅如赤,國字臉,短豎眉,正是脾氣最固執火爆的楊清元,清元道長。
另一旁,瘦如獼猴,披著大紅道袍的張清陽也附和道:“清元師弟說的對,不過畢竟是周閣老帶來的人,也不便立即趕下山去。不如明年開春,再送他下山。”
鍾清微聽這二人這般說,雙眉微微一蹙,他看了看坐在一旁老神自在的李清雲。
李清雲卻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
就在鍾清微稍感為難的時候,最後一位身著青色道袍的薑清虛搖了搖頭,說道:“什麽時候我們真武教的度量如此之小,小得竟然裝不下一個娃娃。”
“娃娃,清虛師弟說的輕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娃娃可是誰的弟子?那人幾乎將江湖所有門派都得罪了個遍,縱然我們真武教不懼,但也沒必要為那人去承擔這一切。”楊清元很不客氣的說道。
薑清虛冷聲道:“事情都過去二十多年了,清元師兄還這般在意,真讓師弟我刮目相看。”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楊清元怒道。
薑清虛正準備擠兌他一兩句,鍾清微揮了揮,說道:“大家都這把年紀了,還爭那些幹嘛。薑師弟,你給清元師弟道個歉。”
薑清虛聽了,雖然心裏有些不服氣,但掌門已經發話,隻好朝鍾清微一拱,說道:“清元師兄,方才是師弟我口不擇言,還請見諒!”
楊清元冷冷地哼了一聲。
鍾清微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咳嗽一聲,說道:“清元師弟,既然清虛師弟已經認錯,你也別往心裏去。不過,在這裏不是師兄我說你,清塵師弟雖然被逐出師門,但畢竟多年情分還在。如今,他人已去,隻剩下這麽一個捧劍童子,難道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還不能容納他。”
楊清元還沒說話,那張清陽說道:“掌門師兄,寧不歸那賊子犯的可是欺師滅祖大罪。你若說情分,當初他對我們,乃至師父師叔們拔劍相向的時候,可曾想過情分。”
“這……”鍾清微一時也不好反駁。
“清塵師弟當初還不是因為被人種下魔種,才會迷了心竅,犯下如此大錯。”薑清虛卻是一副義憤填膺地樣子,這裏就屬他年紀最小,與寧不歸關係最好。
楊清元冷笑一聲:“那他破了魔種後為何不敢上山請罪?”
薑清虛聽了,神色更是不悅,心道:“那還不是你們千般阻擾,百般擠兌。”不過,卻是未能說出口。
這時,那一直沉默的李清雲突然說道:“清元師弟,塵歸塵,土歸土,我們都老了,這天下終究是年輕人的天下。”
他這話一出,在座諸位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鍾清微心苦笑一聲,清雲師兄果真是技高一籌,早就洞察世事。
那小孩能被寧不歸看,自然在武學上有著莫大天賦。此刻若是逐他下山,若僥幸不死,他日修煉有成怕又是一個寧不歸。
果然,張清陽笑道:“寧不歸雖然罪孽深重,但那孩子畢竟隻是與他有些瓜葛,不能因此薄彼。再則,我們真武教堂堂武林聖地,豈能容不下一個娃娃。掌門師兄,依我看,不如由你將他收錄門下,每日教他誦經求道即可。”
楊清元也鬆了口風,歎道:“清陽師弟說的不錯,不過,為防此子與那寧不歸一般,不得輕傳其武藝,讓他一心向道為妙。”
薑清虛聽了,譏諷道:“真虧你們還是真武教長老,天底下數一數二的人物,竟然如此防患一個小孩?”
“你……清虛師弟是對我與清陽師兄不滿了?”楊清元一張麵皮更加通紅,仿佛要滲出血來一般。
薑清虛自言自語道:“師弟可不敢。”
“好了,你們都不必再說了。”鍾清微一聲怒喝,“明天讓那小孩來大殿,我暫且收他為徒。至於傳授武藝,他日再議。”
鍾清微一拍板,幾位相視一眼,恭聲道:“全憑掌門吩咐。”
翌日,尚青在趙師真陪同下進入祖師殿。
隻見大殿央是真武大帝尊像,持寶劍,腳踏玄龜,神威如獄。尊像下鍾清微身穿紫金福祿長壽法衣,頭戴五嶽真形冠,持清心浮塵,真個是仙風道骨。兩旁則分別坐著李清雲,張清陽,楊清元,薑清虛四位長老,個個神意合一,端莊威嚴。
“師真,你先下去吧。”鍾清微說道。
“是,掌門。”趙師真恭敬地退了出去。
待他走後,鍾清微仔細地打量著尚青。這幾日,他雖然聽周正清說過尚青如何聰穎,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隻見此子麵對自家五人,竟顯得不卑不亢,不憂不懼,眼神純淨無暇,毫無稚子那般好奇與懵懂,反而充滿了一種睿智。
對,就是睿智,鍾清微看到此處,也來了興趣,開口問道:“尚青,你可知道?”
尚青似乎沒有明白鍾清微的意思,緘口不言,隻是靜靜地看著鍾清微。
鍾清微頓時笑了,道:“你看老道作甚?”
尚青這才開口答道:“太上有雲‘道可道,非常道。’掌門問尚青可知道?尚青自然是說不出口。”
這話一出,其餘幾人也來了興趣,一同望向尚青。
鍾清微笑道:“果然有些智,那老道再問你,道在何處?”
尚青沒有回答,反而朝鍾清微說道:“恕尚青無禮。”他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指了指神像,又指了指自己。
鍾清微眼笑意更濃,問道:“何故?”
尚青答道:“太上有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生萬物。’是以,天地萬物無不是道,無論是天或地,人或物,甚至鄙賤如屎溺都有道。”
眾人聽了,無不一驚,甚至連楊清元與張清陽都露出欣賞之意,奈何,奈何此子與寧不歸有糾葛,繼而又露出失望神色。
鍾清微心自是無有不滿意,但他神色卻是更加平靜,又再次問出第個問題:“你可知道?”
尚青聽了微微疑惑,這不正是剛才第一個問題。一會兒,他臉上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猛地走上前去,拜倒在地,叩首道:“師傅在上,徒兒給你行禮了。”
這一下,輪到鍾清微驚訝了。他輕輕一揮,尚青隻覺身前有一處柔軟的氣勁讓他始終不能磕下頭去。隻聽鍾清微說道:“你這娃娃可真有意思,老道我可沒有說要收你為徒?”
尚青答道:“師傅你問徒兒可知道?什麽是道,道即是路,而路即在腳下。徒兒自己的路自己選擇,此時徒兒選擇拜師傅。”
話畢,隻覺那道氣勁消失的無影無蹤,尚青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響頭。
鍾清微看著這一幕,心既滿意又糾結。這麽悟性十足的弟子若能成長起來,真武教興必定是此人,但為何偏偏被寧師弟搶先一步。想到這裏,鍾清微又有些興意闌珊。不過,看著尚青那張稚嫩又充滿陽光的臉龐,他還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心底暗暗有了主意。
“尚青,你既然拜我為師,即是真武教師字輩弟子,我且給你取個道號,曰:師道。即日起,你便叫尚師道吧。”
尚青連忙道謝。
而其他幾位長老聽了鍾清微的話,卻各自一驚。真武教本是道家祖庭之一,門無論大小都崇道向道。自然而然,這道字無比尊崇,並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用的。此刻,鍾清微竟然賜名師道,這莫非是有甚深意。
又聽鍾清微說道:“我今收你為徒,本該宴請各派同道來觀禮。但是,你身世不同,不便大操大辦,我與你幾位師叔師伯已經商議好,一切從簡,你可怨我。”
尚青恭聲道:“全憑師傅做主。”
鍾清微大笑,道:“待日後,你便在同門矚目下,於此行拜師禮。”
日後,尚青終於拜師鍾清微。周正清也了了心願,再也沒有擔憂,便借著真武教眾人前往鄂州運糧的時刻,與梁褚一起返回陸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