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殺人殺己,但願同極樂;大慈大悲,何妨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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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瞎眼老漢微微顫抖著身體,他雖然眼瞎,心卻不瞎。自然能感覺到尚青的善意,但多年行走江湖,也讓他形成了謹言慎行的性格。所以,盡管對於剛才那夥人他心有莫大怨恨,也不敢透露出來。
他沒有說話,但他女兒卻是滿含感激地望了尚青一眼,想要什麽,又露出恐懼彷徨的神色。
尚青回過頭,楊九歌已經站了起來。
喬珠兒站在尚青一旁,神色略微凝重地看著楊九歌。
楊九歌成名於十年前,能在東南第一寨立足,更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成為大太保之一,其武功不可謂不高。所以他才敢猛龍過江,從臨安趕到金陵,乃至前往巢湖收編十六洞草寇。
“好詩,好詩!”楊九歌讚歎道,在他身後黑胡子和刀疤漢子一齊冷笑。“不過,貧僧一介盲,向來聽不慣那些縐縐的詩,小兄弟不僅縱容奴婢打傷我下,還汙了我的耳,你說這筆賬該怎麽算?”
他自認貧僧,卻幹盡傷天害理之事,果然是無恥之徒。
尚青也不動怒,淡然道:“早就聽聞九華山跑出去一個瘋和尚,今日見了,果然名不虛傳。”
他這話一出,楊九歌一雙短眉都豎立起來,如兩把彎刀。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短眉一豎,血羅漢就要睜眼殺人。
“大哥,讓我替你教訓教訓這臭小子。”黑胡子大漢說道。
楊九歌擺了擺,尚青剛才那一下就可以看出來是個高。他並不怕尚青能勝過黑胡子,可是這兒畢竟是鳳凰台,如果糾纏時間長了,等靳八爺出來那就沒得玩了。如此,怎能消他心頭之氣?
所以,隻有他自己出,才能短時間內製服尚青這個牙尖嘴利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呲……”
楊九歌取下了腰間的長刀,那是一把戒刀。但與平常寺廟裏那些不殺生的無鋒戒刀不同,這把戒刀刀刃打磨得鋒利無比,那幽暗的刀身上凝滯的點點暗紅,無不顯示這把戒刀已經沾滿鮮血。
他喃喃自語道:“師傅,你當年總是念叨著慈悲,你們都錯了。”
說完,刀指尚青,“小兄弟你會作詩,貧僧也作一偈,你且聽聽:生來哭泣欲何為?死去方知我是誰。但願眾生同極樂,殺人殺己亦慈悲!”
此時的楊九歌雖然沒有穿袈裟,但神色和氣質和剛才都決然不同,仿若換了一個人似得,他滿臉大慈大悲,看起來像是羅漢在世,欲要普度眾生。
尚青原本還沒有將楊九歌放在眼裏,見此卻是滿臉凝重。這楊九歌不愧能闖出莫大名頭,人稱血羅漢。此人儼然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武道,若再極盡升華,怕是能憑此踏入先天,成就傳說。
他拿下了背負的長劍,劍光如一泓秋水。
楊九歌的刀斬了出去,這一刀斬的是因果,定的是生死。
他的刀不快不慢,但卻封鎖了尚青所有生路。甚至尚青都不可能逃開,不然那一刀或許落在瞎眼老漢身上,又或許落到那抱著古箏的年輕女子身上,乃至可能斬向喬珠兒。
尚青一劍揮出,依然是大漠第一劍。
這些時日,他每天每夜都在用睡經編製的夢境與常摩詰對練,對於大漠第一劍他理解的更透徹。而理解的越多,尚青越覺得深不可測。雖然隻有一劍,但卻蘊藏了無窮變化,可攻可守,存乎一心。
“叮”得一聲,刀劍相交,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
尚青舞出的圓圈仿佛有種吸力將楊九歌的戒刀牽引到一旁,楊九歌也反應驚人,立馬回刀自救。
又“叮”的一聲,長劍正戒刀刀身。
這說來話長,其實在尚青與楊九歌交過程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
兩人步伐穩健,幾乎不曾挪移,近身交鋒,刀劍相向,一瞬間就過了十幾招。
楊九歌臉上慈悲之意雖然越來越濃,但刀法越發淩厲,刀刀要置人於死地。他全身真氣激蕩洶湧,從他雙耳,雙眼,雙鼻,乃至一張嘴,竅都冒出一縷縷輕煙,顯然真氣在體內運行到極快的速度。
而尚青似乎要愜意許多,他幾乎以防禦為主,無論楊九歌的刀有多快,但是他的劍總能提前擋住。
兩人一時間竟然爭執不下,喬珠兒在為尚青擔憂的時候,楊九歌下那些人都已經看呆了。他們都十分清楚楊九歌的厲害,無論是黑胡子還是刀疤漢子,在楊九歌麵前絕對扛不住幾招。不想這金陵城鳳凰台隨便冒出來一位年輕人,竟然能和楊九歌過招許久,不落下風,這怎麽可能?
“原本以為你已經摸到了自己的慈悲之道,現在看來你那也僅僅是表象。”尚青突然出聲道。
楊九歌眼神閃過一絲狐疑,難道尚青還沒有出全力?他是越打越心驚,原本以為可以兩下拿住尚青,但尚青的劍法實在是太過高明。他從未見過如此渾然天成般的劍法,沒有任何一丁點破綻。
“太淵藏龍”“平地驚雷”“蟄龍飛天”“呼風喚雨”“……”
尚青看過楊九歌的刀法後,不再留,太淵十劍一劍快過一劍,霎時間漫天都是劍影,如浪潮洶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楊九歌原本真氣就不如尚青,剛才一陣強攻也損耗極大,此時在尚青的連環快劍之下,瞬間危重重。
“刷刷刷……”
劍劍成風,呼嘯如虎嘯。
楊九歌無奈之下隻好向後退,一退再退,尚青的劍更加迅猛。
“當”得一聲,戒刀掉落,楊九歌滿臉驚駭,渾身處處都是劍氣洞穿的細孔,血液黏住了衣衫。
“——吟——”
那一劍如天外飛仙般絢麗璀璨,無數道劍影匯聚成一條直線,直刺楊九歌喉嚨。楊九歌雙眼睜得渾圓,他似乎不敢相信死亡離自身如此之盡。縱然當年被九華派長老追殺的時候,他也無所畏懼。但時至今天他才發現,他原來也怕死。
“公子下留情。”
遠遠地一道氣十足的聲音傳來,正是那好似員外郎的靳八爺。
“鐺”
長劍回鞘,在金陵城,特別是在鳳凰台,不看僧麵看佛麵。太一宮與真武教同為道教宗派,關係一直比較友好,尚青他也不能不給這兒的主事靳八爺一個麵子。
靳八爺有些驚訝的看了看尚青,原本他以為楊九歌在他這兒鬧事,所以趕緊趕了過來。此時看來,楊九歌反而是吃虧的那一方,這年輕人好厲害的劍法,也不知道是何門何派的高徒。
“血羅漢,你莫非是想將我們鳳凰台變成你所謂的極樂世界?”靳八爺明顯有些不高興,直接道出了楊九歌的外號。
楊九歌臉色陰沉,道:“八爺多慮了,隻不過有人欺壓到貧僧頭上,我也不可能裝作沒看見呀。”說完,朝尚青道:“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貧僧殺生羅漢楊九歌,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殺生羅漢?這楊九歌倒是會吹捧自己,可惜江湖上隻知道入魔的血羅漢。
喬珠兒笑道:“你且聽好了,我家公子正是真武教尚師道。”
真武教尚師道?
靳八爺眼神熠熠,朝尚青笑道:“原來是真武教的尚師弟,幸會幸會。鄙人太一宮靳春秋,若知道是尚師弟你來了,早該吩咐一聲,到樓上雅座伺候。”太一宮與真武教同為道教門派,一般輩分相仿的,都以師兄弟相稱。
而楊九歌的臉色更陰沉了,幾乎要滴出水來。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下次若有會貧僧再來討教!”楊九歌正大光明之下敗給了尚青,也無顏再待下去,隻好撂下一句話,就要離開鳳凰台。
尚青卻沒有搭理楊九歌,向靳八爺抱拳施禮道:“靳師兄客氣,師弟我隻是恰巧路過此地,不敢打攪師兄。”
靳八爺連忙還禮,說道:“等師兄處理好此間事宜,再好好一敘。”
尚青苦笑著點了點頭。
靳八爺朝楊九歌道:“血羅漢,規矩你懂,這次也沒鬧出什麽大事,該賠償的還是要賠償。”
楊九歌沒說話,朝黑胡子掃了一眼。黑胡子從懷拿出兩張銀票,都是麵額一百兩的大虞寶鈔,他隨往桌上一放。
一夥人都氣勢洶洶地望著靳八爺和尚青等人,慢慢地朝樓梯口走去。
出了鳳凰台,靳八爺猛然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眾人都大驚失色,黑胡子驚道:“大哥,你怎麽了?”
“沒事,是我低估了那小子,好精深的劍氣。”楊九歌隨意擦了擦嘴角的血,剛才那一番過招,卻是他輸了,被尚青的劍氣潛入體內。若非一直運用真氣壓著,剛才在鳳凰台就已經發作了。不過,他為了在鳳凰台不失臉麵,強製壓住傷勢,反而受傷更重了。
幾人走了大概兩百米左右,迎麵走來一位抱箏女子。
風一吹,掀開了那女子的頭巾,黑胡子驚道:“是那位古箏女子。”
怎麽可能,她明明在鳳凰台?
他話剛出口,就感覺不對,那女子猛然在古箏上一揮。
十根箏弦如一道道利箭,分別刺向眾人。眾人原本正驚訝之際沒料到此女子會突然出,都有些忙腳亂。
而楊九歌眼隻剩下一道幽幽的劍光。
隱隱有道細膩的女聲傳來:“和尚願赴極樂,何不先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