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夜下閑聊,一巍兄抱負;堂間驚問,九公主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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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廣元到梁州,一路向西北而去。大約十來天左右,即將到達神京。
這日,晴空碧朗。從大山走出的尚青與喬珠兒放眼看去,萬山積殘雪,流露一絲青翠,可謂“一點藤徑綠,萬點雪峰晴”,讓人心曠神怡。
算算日子,已是臘月二十八。
神京已在前麵不遠,巨大的城牆如一條巨龍盤桓在大地上。等走近時,越發覺得雄偉壯觀。整座城牆完全是用巨大的青石一塊塊壘砌而成,久經風雨呈現一種灰青色。臨近春節,沿著城牆外麵掛著一串又一串的大紅燈籠,看起來頗為喜慶。
“站住,你們是什麽人?”
但奇怪的是城門口聚集了一隊隊帶刀持槍的士兵,神色冷漠,走來走去,身上的金屬盔甲索索作響。
尚青和喬珠兒牽著馬走過來的時候也被攔住了,這裏似乎過於戒備森嚴,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何等大事,過往之人要一一審查。
兩名帶刀士兵仔細詢問了尚青幾句,便放他們進了城。進城的那刻,尚青明顯感覺到想要出城盤查更為嚴密。
筆直的青石街道又寬又闊,兩邊店鋪林立,人來人往。臘月二十八,正是貼窗花春聯的時候,家家戶戶紅紅火火,喜氣昂然。雖然如此,尚青還是察覺到一絲異樣,街上的行人似乎都來去匆匆,縱然買些年貨,也沒有往常那般愜意自在,似乎都不願在街上多做停留。
而他和喬珠兒進來城不到一刻鍾,便遇見了兩隊帶刀的官兵。
“公子,這兒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喬珠兒說道,她不像尚青從未來過神京,以往的神京街道上行人並肩接踵,熙熙攘攘。也從未有這般森嚴,官兵四處可見。
尚青搖了搖頭,示意不必多說。
周先生在他動身去南蜀後,也就趕往神京來了。他們暫時住在城南朱雀大街,尚青雖然不知道地方,但喬珠兒熟悉。
大約行了半個時辰,他們找到了周先生說的那家院子。
正好坐落在一家客棧旁邊,暗紅色的圍牆,門口有一棵杏子樹。此時,樹上殘留著點點白雪,仿佛盛開的杏花清冷嬌豔。紅漆大門上貼著一副對聯,尚青認出了那是周先生的字,字體清瘦,骨力強勁:伏櫪猶存千裏誌,添翼更上九重天。看來,周先生也不服老呀!
尚青拉起門上銅環,“當當”幾聲。
一會兒,傳來粱褚的聲音,“誰呀?”
大門打開,“原來是尚公子來了。”粱褚驚喜地說道,他看了看,尚青身邊竟然還有位年輕漂亮的女子,不由問道:“這位姑娘是?”
喬珠兒連忙道:“奴婢喬珠兒,暫添為公子丫鬟。”
粱褚聽了,心下雖然奇怪,也沒有多說。“趕快進來吧,先生這幾天一直念叨著尚公子你呢。”
“尚青哥哥,你終於來了。”大廳走出來一位發髻高盤的女子,眉清目秀,正是陳淑寧。她一臉笑意,兩個小酒窩很是動人。“咦,這位是嫂子嗎?”
喬珠兒聽了,臉色微紅,不愧是欲魔宗弟子,生來就是演戲的行家。這一幕落在陳淑寧眼,就仿佛大家閨秀被說心思一般。再看喬珠兒,她沒有答話,反而偷偷地瞧了尚青一眼。
尚青搖了搖頭道:“這位是喬珠兒姑娘。”
陳淑寧露出一副曉得模樣,尚青知她誤會了,也不作解釋。這種事情從來是越說越亂,再則他也怕落了喬珠兒麵子。
等他們走到大廳的時候,周正清的聲音從一旁房間傳來:“是尚青嗎?”
“先生。”尚青趕緊走了過去。陳淑寧則拉扯著喬珠兒在一旁歇息。
周正清看起來比之前更瘦了,雖然穿著厚厚的棉衣,也掩飾不了他身體的單薄。這讓尚青心有些難過,“先生,你得保重身體呀。”
“舟車勞頓而已,不礙事,等一巍蟾宮折桂了了我心願,我就可安心回江南獨享晚年了。”周正清笑道,看起來精神頭很好。
“一巍兄呢?”尚青聽他提到黃一巍,才想起來黃一巍似乎不在此地。
“皇太子今日安排了家宴,一巍赴宴去了。”周正清說到這裏,眉頭微微皺了皺。
尚青聽了,也是微微驚訝。皇太子安排家宴,黃一巍竟然能去赴宴?他來神京才多久,怎麽會和皇太子這般親密。這可非同尋常,那畢竟是家宴,不是一般臣子可以參與的。他看了看周正清有些陰鬱的臉色,知道不好在這話題上牽扯太多。
便將城官兵戒嚴的事情說了,周正清聽了也不驚訝,卻是道出了一個讓尚青震驚的消息。
當今聖上最寵愛的九公主殿下失蹤了。
公主失蹤?這怎麽可能?整個皇宮大內侍衛無數,縱然是先天高想要從擄走一人都無法做到。更何況,九公主作為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子女,特意安排了陰陽二叟貼身保護。
陰陽二叟是何等人物,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是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更別說他們二人心有靈犀,擁有一套合擊之術,一般的先天高麵對他們倆都奈何不了。
可即便如此,天前,九公主殿下無故失蹤,連一直保護她的陰陽二叟也都失去了蹤影。人就好像從人間蒸發了一般,無數官兵怎麽尋找都沒有發現一絲線索。致使皇顏大怒,都砍了好幾個人的腦袋。
尚青沉吟一會,緩緩道:“這事怎麽聽起來都蹊蹺,皇宮大內守衛最是森嚴不過,高眾多,那公主殿下肯定不是被綁架了。”
周正清擺了擺,道:“不提這事,多半是小孩子背著父母出去玩去了。”不愧是當年在朝堂之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這等在他人眼的大事在他眼卻是不值一提。
“嗯!”尚青又和周正清說起了他在南蜀的事情。
“當年衝之兄在江湖上怕也有不少仇家,你千萬得謹慎些。”周正清沒有多說其他,在他想來,寧不歸在江湖就如同他在朝廷,雖然都曾一遮天,但遺留的仇家也數不盡數。以至於現在都隔了二十來年,他來神京也不敢透露身份。
尚青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這夜,吃過晚飯後,尚青遇見了黃一巍。
黃一巍風采依舊,但越發的沉穩。他也算年少成名,如今距離魚躍龍門隻差一步之遙。
兩人坐在一起閑聊許久,一時間也如同年幼時,關係親密無間。
“先生似乎對你接受皇太子招攬有些不滿?”尚青最後終於道出了心的話。
黃一巍聽了,隻是淡淡笑了笑,徑直飲了一小杯酒。
“當今聖上在位十八年,生性多疑,對皇太子一直不滿意。”黃一巍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看著尚青說道:“皇太子的地位並不穩固。”
“你既然都清楚明白,為什麽還要參與進來?”尚青如周正清一般皺了皺眉,若想立足朝廷,群龍奪嫡之事能不參合就不參合。哪有人像黃一巍這般,都還沒有通過殿試就敢投身進去,這不是授人把柄嗎?
“自古以來立長不立幼,現下神京已經是滿城風雨,容不得你獨善其身。”黃一巍說這話時,眼神熠熠,非常的堅定。不過,他下一句話又讓尚青迷糊了,“雖然,我並不看好皇太子。”
尚青雙眉一挑,道:“那你這是?”
黃一巍的一雙眼睛在火光深邃悠遠,他幽幽道:“可是皇太子身下有一位當今聖上看重的好皇孫,縱然此次春闈不能拔得頭名,皇太子已經承諾,等我補名進士便可為皇孫講師。”
尚青聽他說到這裏,心猛然生起一股寒意,突然有種不認識眼前這位曾經的同窗,不由道:“你這算是淵圖遠算嗎?”
“不,這隻是一種忍耐。”黃一巍淡淡道,“官場上資曆很重要,現在我縱然能在春闈上獨占鼇頭,乃至簡在帝心,也改變不了什麽。可若是能成為皇孫講師,待他即位之時,這大虞江山便任我指點,而我將改變整個大虞朝。”說到這裏,黃一巍神色激動,“想我堂堂大虞朝縱橫千裏地,物華天寶,人傑地靈,處天地之央,自古以來便是泱泱上國,如今竟然還忍受東海瀛荒作亂,西南黑白蠻夷猖獗。這幾年更是與北方大蒙連連交戰,軍需損耗難以言表,治下之民賦稅繁重,幾近窮途。而窮需變,變則通,通則久。”
“古人言: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我願享天下之利,任天下之患;居天下之樂,同天下之憂。值此亂世,挽大廈之將傾,革舊換新,在所不惜!”
這話說的很狂妄,但尚青卻在黃一巍雙目看到了一把熊熊燃燒的火。他不是燃燒自己,就是要燃燒整個世界。
這一晚,尚青久久不能入眠。
他想了許多,黃一巍已經找到了自己生存的使命,而他的道路盡頭又在何方?
窗外,一輪明月皎潔。
他突然想到了寧先生,如大魚負天而行,無懼天關,縱死也要看一看青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