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人在何處,海島驚白骨;花開幾時,蟠桃誤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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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劈啪——

    春雷咋響,原本風平浪靜的大海瞬間劇變。

    刹那,天空亦是暗淡下去。

    一重重烏雲被狂風席卷,像一座座大山,沉甸甸地讓人喘不過氣來。遮天蔽日,撐起一道道黑幕。鮑玉兒站在船頭,雙眼瞳孔緊縮。

    浪潮洶湧,將沙船撞擊地四處搖晃。狂風陣陣,如虎嘯狼嚎,隱隱約約傳來船夫的呐喊聲。

    “天變了,公子先進船艙歇著……”

    鮑玉兒能感覺到他語氣的顫抖,那是世人麵對這等大自然的威脅油然而生的畏懼。

    “嘩啦啦……”

    還未等鮑玉兒進入船艙,仿佛天河裂口,大雨傾盆而下。霎時間,眼簾一片迷蒙。又是一道電閃雷鳴,刺眼的白光閃亮天際。

    “轟隆隆!”

    雷鳴聲,風雨聲,整個世界一片喧嘩,又仿佛刹那歸於平靜。

    鮑玉兒再也聽不清楚那船夫的聲音,她想進入船艙,卻發現船艙已經滲透進海水。

    “糟了!”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次出海會是這般情況,又聽得哢擦一聲,風杆折斷,整個沙船似乎傾斜了一般。

    一時間,鮑玉兒失去重心,整個人如喝醉酒般向一旁跌倒而去。

    跌倒的那一刻,鮑玉兒隱隱看見,一道巨大的龍卷風遙遙而來,席卷巨浪,形成巨大的漩渦。

    難道今日命喪於此?想到這兒,她突然靜下心來,又記起了在太原的尚師道。記起了那次出海,一樣是風雨交加。而從他接過她的金刀時,她就認定了他是她的駙馬,一生一世,同生共死。

    或許,她此時要早他一步。

    是否,還有來世?

    巨浪滔天,瞬間將沙船吞噬。

    大虞神京,大寶法王突然睜開雙眼,精光四溢。

    “等你多時了!”

    他話剛出口,一道無匹的劍光斬破黑暗。

    在這道劍光麵前,黑暗與白晝變得異常鮮明。劍光如日月光輝,而黑暗一隻柔軟如棉花般的掌伸了出去。

    五指簡單的一握,仿佛天地都在掌心。

    刺眼的劍光如同雲收雨歇,都被囊括其,沒有一絲綻放。

    但下一刻,劍鳴如雷,劍氣如同火山爆發一般掙脫開來,猛地刺向大寶法王。

    大寶法王輕咦一聲,屈指一彈!

    “當——”

    如鍾鼓一般震蕩人心,瞬間劍光一變,如潮漲浪起,漫天都是劍光,徹底籠罩大寶法王全身。

    而最讓大寶法王驚訝的是,此人劍法意境詭異至極,時而如千年冰峰般寒冷,又時而如火山熔漿般灼熱。這兩種決然不同的劍意竟然如此完美交融,相衍相生。

    大寶法王心驚歎一聲,這人的劍意實在是驚豔!

    驀然間他想起了在石洲城外遇見的那名年輕劍客,一般的天縱之資,以生命匯聚成最燦燦奪目的一劍。

    他站了起來,大捏拳,如旭日橫行天際,炙熱的拳意似乎要洞穿虛空。

    “轟!——”

    那道人影悶哼一聲,長劍爭鳴,竟然不退反進,劍光越發璀璨,仿佛要開天辟地一般。

    大寶法王雙眸精光四射,此人的劍法恐已通神!

    等鮑玉兒醒來的時候,漫天星辰閃耀,一輪彎月斜掛枝頭。

    “啊——”

    渾身劇痛,鮑玉兒不由自主地痛吟一聲。再打量四周,竟然是一座孤島。在她的身後,樹木叢生,原始而又古老,密集的沒有一條道路。

    她雖然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但身體的饑寒交迫讓她不得不咬牙爬起來,去尋找可以食用的東西。

    淡淡的月華落在泥濘的沙灘上,鮑玉兒強撐著身體沿著海岸走了一段路。一路走來,她可以肯定這座孤島根本沒有任何人踏足過。心不由生出一絲悵然,這如何是好?

    走了一段路,實在撐不住,又昏沉倒下。

    再次醒來已是日上正,暖暖的陽光和島上傳來的鳥鳴聲讓她重新恢複知覺。

    空氣除了海腥味,似乎還有陣陣花香。

    鮑玉兒這次不再沿著海岸走,而是鼓起勇氣,鑽進了密集的叢林。

    “啊!”

    叢林藤草遍地,稍有不慎就會絆住了腳。如果鮑玉兒沒有經曆這次大難,憑借著一身真氣和武功,也不會這般無力。此時,虛弱的她也隻能小心地行走,不想還是再次絆倒在地。

    回頭一看,竟然不是常見的藤草,而是一具白骨。

    這人怕是與她一般,淪落此地。但是下一刻她就奇怪了,因為這具白骨完全裸露在外麵,不僅沒有被野獸吞食過,而且通體晶瑩剔透,仿佛羊脂白玉一般,有種莫名的溫潤光澤。

    不過,奇怪歸奇怪,同是淪落此地之人,此人身隕此地,無人掩埋,也讓鮑玉兒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還是將它埋了吧!”

    鮑玉兒看了看四周,都是草木叢生,她隻好將它捧起。

    但就當她的雙將要碰到這具白骨時,一道溫和的男聲在她腦海響起:“姑娘,男女授受不親呀。”

    鮑玉兒驀然一驚,不由縮回雙,愣愣地看著那具白骨。

    “昏昏黑黑睡天,無寒無暑也無年。彭祖壽經八百歲,不比陳摶一覺眠。”

    恍惚間,鮑玉兒聽得一聲輕吟,那具白骨化作一位溫溫如玉的青年。青年身著長袍,長長的頭發用一根木簪束住,頗具古風。

    “你,你是人是鬼?”鮑玉兒驚道,她雖然向來膽大,但今日這般情景卻讓她難以接受。

    青年一雙眼珠很亮,比黑珍珠還耀眼,他淡淡一笑,說道:“鮑玉兒,大蒙國公主,此來為尋蓬萊仙島,救治尚師道。”

    “你,你,你怎麽知道?”鮑玉兒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感覺。

    青年淡淡一笑,“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牗,見天道。”

    鮑玉兒心一個靈,道:“這裏是蓬萊仙島,你就是那位居住在島上的仙人?”

    青年搖了搖頭,不答話,輕輕一揮長袖。

    兩人似乎變得比雲朵還輕盈,風一吹,雙雙飄了起來。隨風而起,隱沒在雲霄之。

    逐漸,一抹黑點出現在二人眼前,那是一座草廬,紮根在蒼穹之上。

    青年與鮑玉兒來到草廬間,向外眺望,上下左右,四方無不是黑白二色。如輕煙,似濃霧,這座草廬獨居其上,漂浮不定。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隱隱約約,一陣陣道音響起,而鮑玉兒原本驚訝疑惑的心思瞬間安定下來,她仿佛回到母胎之,隻覺無盡的安詳,身體所有的饑寒與痛苦都一一消散。再睜眼時,一幕幕熟悉的畫麵閃現。

    從她出生,成長,一直到現在每時每分都一一重現,曾經遙不可及的記憶都變得異常清晰。

    在一旁,青年雙目變幻,左眼白茫茫一片,仿佛九天仙境,安祥平和;右眼則死寂一般的黑,比暗夜黑洞還要深邃,仿佛要吞噬一切。他看穿了天地四方,洞察了過往未來。

    此時,鮑玉兒再次看著尚師道白發蒼蒼的麵容,美目流露出一絲絲淚光,悲從心起,徹底破壞了安詳的氣氛,整個人也清醒過來。

    她看著青年,猛地跪倒在地:“懇請仙人垂憐,救一救我家駙馬。”

    青年嘴角噙笑,淡淡道:“世間萬物,相輔相成,有生即有死,我不能救他。”

    鮑玉兒怔住了,喃喃道:“難道仙人也無法?”

    青年輕歎一聲,道:“仙人自是無法,但你可以救他。不過,你得想清楚,世上沒有雙全之策,有生即有死!”

    “我,我能救他?”鮑玉兒滿臉驚喜地看著青年,卻是自動遺忘青年後半句話。

    青年點了點頭。

    “蓬萊仙島上有一株落地蟠桃,一樹開一花,一花結一果。又一甲子開花,一甲子結果,吃一顆,可延壽百年。”說完,他右一揮,道:“你且看那!”

    鮑玉兒隨著青年指的方向,雙目望去。

    青年前麵尺處仿佛升騰起一陣水幕,水幕白煙嫋嫋,一株枝幹如蒼虯的桃樹座落其。這桃樹高不過一丈,葉大如巴掌,翠綠如翡玉。而綠瑩瑩央,一朵粉紅色的鮮花如半開的蓮蓬,含苞待放。

    “蓬萊仙島異於人間,你去那等待花開果熟,饑時可食桃葉,渴時可飲桃露。”

    鮑玉兒耳畔清晰地響起青年的話,不等她再多問,便聞到一股異香,竟然已經身在蟠桃樹下。

    四周白煙嫋嫋,她左顧右看,除了這一株落地蟠桃,再無其他異物。收起心思,安靜地守在蟠桃樹下。

    蓬萊仙島沒有四季,不知春夏秋冬。若不是常有饑渴困倦,鮑玉兒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一日日,一年年,鮑玉兒如青年所說,餓了摘下桃葉食用,渴了喝下桃葉上的露珠。

    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桃花開放了。

    桃花綻放後,又慢慢凝結出一粒果實,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這,這怎麽回事?”

    鮑玉兒突然發現她兩鬢斑白,沒有銅鏡,沒有池水,若不是那一抹雪白,她都不知道原來縱然是在仙島上,她與世人一樣會蒼老。

    她想到青年的話,花開一甲子,果熟一甲子,那豈不是等果熟之時,她已經白發蒼蒼,乃至有可能老死此間,也見不到果熟之時?

    瞬間,她的心亂了。

    從那之後,鮑玉兒時而哭泣,時而歡笑,似乎有些瘋瘋癲癲。

    直到她的滿頭青絲都變得雪白,她的如蔥玉變得雞皮瘦骨,她的一雙美目暗黃渾濁,落地蟠桃成熟了。

    她顫抖的雙捧著那顆蟠桃,幹枯的雙眼沒有淚水,反而嘴角微微翹起,那是久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