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春之罪(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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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黢黢的屋子裏,張齊方慢悠悠的拿著針筒,看著旁邊另一個沉睡的年輕男子。那男子就如同滿屋子的石膏像,蒼白沒有生機,如死人般。

    張齊方將針管紮在對方的胳膊上,陰森笑著,“哥哥,你不是喜歡倪雪嗎,我也喜歡。嘖嘖,你真該聽聽她的話,她跟我們一樣,心懷痛恨。或許她也可以成為黑*天*使,如果不,那就消滅她。”

    張齊方似乎還沉浸在之前竊聽的興奮中,顫著白皙纖瘦的手,小心翼翼摩挲著哥哥的臉,“你隻要好好的睡覺,好好的做另一個我,就可以了。”那種表情似是看著玩物一般,瘮得慌。

    巫夢禕的車都沒倒好,就衝進了局裏,楊鳳敏和幾個幹警正在跟一群家屬僵持著,好歹把人攔在了法醫室外。

    “大家別激動,現在案子沒破,凶手都還沒抓到,就這麽草率的火化,你想看他們含冤不白的死去嗎!”

    巫夢禕厲聲喝道,盡量跟大家講道理。

    “那案子破不了,我的孩子就不能入土為安嗎!”一個打扮珠光寶氣的女人,完全把警局當自己的地盤,一副頤指氣使的做派。她白胖的手一揮,指使著壯漢往法醫室闖,一邊破口大罵,“滾開,今天我一定要把我兒子帶走!”

    這是楊曉光的母親,巫夢禕是見過的。巫夢禕繃著臉,其實家屬說的沒錯,屍檢完,理應讓對方火化的,但是現在案情有變,需要重新屍檢。偏生李法醫還在住院,借調的新法醫又沒到位,如果就這麽草草把屍體火化了,指不定會錯過重要的線索。

    “你頂一會兒,支援的警力馬上到。”

    巫夢禕側身囑咐幾個同事,急忙轉身往裏走,將一夥人擋在門外。現在隻能她親自上,死馬當活馬醫,能找多少線索是多少線索。

    “我可以幫你屍檢。”巫夢禕經過問訊室,倪雪站在門口道。倪雪現在已由拘留變成了問訊,錄完口供便可離開了。

    “你?”巫夢禕顯然不相信,有些遲疑道,“不合適吧。”

    “協助警察辦案,是每個公民的義務。有什麽不合適的。”倪雪一攤手。

    巫夢禕覺得這話好耳熟。不等她考慮,倪雪又道,“其實我已經沒有嫌疑了不是嗎,現在的情況,就算支援來了,也攔不住家屬。這是他們的合理合法要求,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律師都帶來了,你還要猶豫嗎?”

    巫夢禕自然知道,可是屍檢又不是兒戲,她皺眉看著倪雪,“你可以嗎?”

    “我當然可以。”倪雪生人勿近的臉上,浮起一絲意義不明的笑,“或許,我可以給你很多驚喜。”

    外麵的爭吵聲越來越大,巫夢禕覺得自己自從遇上倪雪,就跟著了魔一樣,講不出具體的感覺,就是會被她吸引,莫名其妙就跟著她走。

    “好,走!”

    “這兩位受害者切割部位一致,作案人對人體結構很是熟悉,下刀的地方全是最脆弱的關節部位,切口整齊,沒有贅餘。”倪雪將兩名受害者的屍體,整齊擺放,快速檢查。

    巫夢禕點頭,“對,我們之前推測對方很可能就是從事跟人體有關的職業,比如醫生。”

    “還有畫家,人體雕塑師等等,隻要跟人體有關的職業,專業,行當都有可能。”巫夢禕邊檢查邊道,屍體雖然在冷櫃裏存放,但屍斑密布,相對有難度,“你們之前推斷的凶器是什麽?”

    “斧製工具。”

    倪雪嘴角緊抿,補充道,“切口邊緣齊整,沒有鋸齒狀撕裂,沒有重複切痕,作案者力氣大,男性。”

    “或者力氣很大的女性呢?”巫夢禕道出疑慮。

    倪雪搖搖頭,“不可能。看這裏。”

    巫夢禕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分別是兩位受害者的下*體,倪雪道,“你們之前沒有檢查受害者是否遭到性*侵?”

    巫夢禕頓了頓,因為兩起受害者分別是一男一女,而且又被碎屍,一般性侵案件受害人都是單一性別,因此沒有把關注點放在這上麵。

    這的確是她工作的失誤。

    “女方陰*部有撕裂,擴張明顯,蔣萌被性*侵過。”倪雪用無菌采樣棉棒伸進去采樣,裝好遞給巫夢禕,“估計已經被凶手處理過,可能化驗不出什麽。”

    倪雪突然兩隻手一前一後做手刀對著屍塊砍下去,巫夢禕趕忙拉住她問,“你幹嘛?”

    倪雪沒說話,隨手抄起旁邊的軟塑文件夾卷成了棍狀,遞給巫夢禕,示意她兩隻手抓著。

    “這是做什麽?”

    “模擬斧頭,你握的是斧柄,砍下去試試。”

    巫夢禕依言左手在前,右手在裏握住,淩空做了一個砍下的動作。

    “你習慣右手用力。”倪雪一挑眉,原本就大的眼睛,更是顯得有神明亮,“我習慣左手,也就是俗稱的左撇子。”

    “什麽意思?”巫夢禕不解。

    倪雪眼神示意她看屍塊,巫夢禕細細看著傷口切麵,恍然大悟,“凶手是個左撇子。”

    “對。斧頭砍下時,與身體並不是絕對垂直。切麵也就會有一定輕微角度的傾斜。”倪雪邊說邊用手刀示意。

    “如果像你一樣,如果主要力量來自右手,切口應該是斜在這邊。” 倪雪比劃了一下,接著道,“如果是像我一樣左撇子,那切麵傾斜角度便會像這些屍塊一樣。所有的切麵朝向另一邊。”

    巫夢禕趕緊用相機把這些細節一一拍下,倪雪這時候卻突然趴在屍塊上看起來,那距離近的都快貼上了。

    “你小心點!”巫夢禕拉了她一把,“別離太近。”

    倪雪卻不在意,隔著手套按上屍塊,“有放大鏡之類的嗎?”

    巫夢禕聞言,趕緊從旁邊的抽屜裏,扒拉出一個放大鏡遞給她,“發現什麽了?”

    倪雪拿著放大鏡在兩堆屍塊上來回查看對比。“發現了幾個針孔。”

    “在哪?”巫夢禕湊上去看,滿眼都是黑青色的屍斑。

    “用這個。”倪雪把放大鏡遞給巫夢禕,手指在其中一個屍塊上。

    “這是一個針孔?”這麽小的針孔混在滿是刮痕和屍斑的屍塊上,真心很容易忽略。

    倪雪補充道,“不光一個,楊曉光的身上有三個,蔣萌身上也有三個,對應位置一樣。”巫夢禕仔細看著,不由道,“怎麽這麽像在三個定位點。”

    “對。”倪雪皺眉考慮了一下,“這是雕塑用的點型儀留下的痕跡。”

    “點型儀?”巫夢禕倒是頭一次聽說。

    倪雪點了點,“點型儀常用在雕塑過程中,一般是用來雕塑之間的複製。比如有一尊雕像,我們想把它做成木雕,就會在雕塑上用點型儀的鋼針確定出三個基準點,進行定位。然後……”

    “把點型儀移到木料上,鋼針對應好基準點,就可以準確的複製雕刻。”巫夢禕一點就通,“這也就說明,作案人,曾經在楊曉光和蔣萌身上使用過點型儀,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做楊曉光和蔣萌的雕像?”

    “不好說。罪犯可能有心理障礙,俗稱變態。”倪雪握拳抵住尖尖的下巴,咬著嘴唇思考,那模樣就跟一隻發愁的貓咪。“點型儀,斧製用具,作案工具會不會是剁斧?”

    “剁斧?”巫夢禕接話,“也是雕塑中常用的?”

    倪雪眨了眨眼,“嗯,凶手職業範圍可以縮小,從事雕塑行業的人。”她重新俯下身,扒著蔣萌身上的針孔看起來,“給我最細的鑷子!”

    巫夢禕趕緊遞過去,倪雪小心翼翼的從針孔夾出什麽放進了密封袋。

    “這是什麽?”巫夢禕將袋子放到眼前細看,裏麵是點點白末。

    “應該是石膏的粉末。”倪雪分析道,“很可能是凶手之前用過點型儀,沒擦幹淨就直接用在了蔣萌身上。”

    倪雪又分別收集了楊曉光和蔣萌的毛發,從靜脈中提出了血液保存,她剛把樣本采集完,交給巫夢禕,“拿去化驗……”

    “吧”字還沒說出口,爭吵聲就衝到了耳邊,一夥人撞開了法醫室的門衝了進來。楊曉光的母親還有蔣萌家屬就衝了進來。

    “我們可是請了律師的,我們要接孩子回去!”

    “你們這是擾亂辦案。”不等巫夢禕攔住,倪雪身子往解剖床上一靠,雙手交叉胸前,無所謂道,“讓他們拉走,該做的都做了。”

    “你們可以帶走受害者,但如果其中出什麽岔子,你們依然要承擔後果。”巫夢禕警告道。

    哼!楊曉光母親悲戚的臉上,浮現出氣憤,一把推開巫夢禕,“我的孩子自然我負責,你們查了這麽久不也什麽結果都沒有!”

    屍體就這樣被拉走,巫夢禕的心愈加沉重。

    而楊曉光母親的這句話,刪在她的臉上,狠狠紮在巫夢禕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