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夢禕看著倪雪，眼神中不是探究而是審視。這個女孩太不簡單了。

    “現在不是審問，而是朋友之間的交流。”巫夢禕坐下，身子成四十五度麵對著倪雪，溫和的平視對方，盡量給對方一種舒服的感覺。“我們可以做朋友。”

    “你願意，我可不願意，阿姨。”倪雪的確很舒服，她往椅背上一靠，吊兒郎當地抬腕看看手表，“為了配合你們查案，我已經曠了好幾節課了，如果你願意去學校幫我解釋的話，我就勉為其難的跟你聊聊。”

    巫夢禕此時還在糾結阿姨這個稱呼，她不過也就比倪雪大了七八歲。“好。”她呼出一口氣，“我去給你請假，那我可以問一下，在楊蔣案中，你為什麽會懷疑張齊方？”

    倪雪此時上半個身子垮在椅子中，那副慵懶無聊與她清冷的氣質極其不符，但卻像小黃一樣莫名的撓著巫夢禕的心。

    倪雪莫名其妙歎了口氣，“沒意思。”

    “什麽沒意思。”巫夢禕追問。

    “這種事情查查就知道了。”倪雪說的漫不經心，手不經意的搓在一起取暖，“他們出事後，我為了自己的清白，就查了一下，這兩個人生前最後接觸的人都是張齊方。這些你們很快會查到。”

    “那張齊方認識你嗎？”巫夢禕用一次杯子接了熱水，遞給倪雪，法醫室因為工作需要，常年室內溫度比較低。

    倪雪接過，捧在手裏頓覺暖和了不少，她把玩著水杯，淡然道，“應該不認識吧，我們隻是六年前在天使寄養院見過，這麽多年大家模樣變得也不少。我也隻是查到這一點，並沒見到張齊方，隻知道他在一個畫廊工作。”

    “那你為什麽懷疑他跟寄養院的案子有關。”

    倪雪這次沒有回答她，將杯子放下。起身道，“該說的我都說清楚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夜色已濃，倪雪坐在客廳中，看著並不寬敞的房子，她給在醫院的倪昌成打了電話，讓他放心，眼睛卻一直盯著門。就在這扇門外，警方的人一直在監視。

    倪雪關了客廳的燈，把綁在行李箱上的十字交叉打包帶拆下，然後拉開行李箱，摸索著把裏麵的書一本一本的拿出來。她習慣了在沒有光的環境中思考，到底是誰把竊聽器放在了她的身上。

    她被從醫院帶到警局，到離開，接觸的人並不多，倪昌成、巫夢禕、齊肖、宋海銀這是個是最有機會在自己身上放竊聽器的。

    巫夢禕和齊肖被排除了，那隻剩下了倪昌成和宋海銀。倪昌成雖是自己的叔叔，可兩人並沒那麽親。倪昌成年輕的時候就去當兵了，退伍後自己在國外闖蕩了將近二十年，混的不好才回來的。

    而宋海銀，這個貌似喜歡自己的木訥男生，自己平時也沒招惹過，兩人挺多是眼熟。可他今天卻突然電話邀請自己去看展覽，還道醫院看望她，是真愛慕者還是別有所圖呢？

    倪雪將書整齊的碼在桌上，合上行李箱，嘴角彎起一絲笑意。

    “喂，不好意思。昨個沒能去接你，你今天玩得還開心吧。”倪雪開了機，看到手機上數個未接電話，便回撥了過去。

    “你還有臉給我打電話，說好來車站接我的，結果我在車站等了你一個小時！”對方顯然很不滿，語氣衝的都要衝出話筒。“能的你不行啊，還敢關機！”

    “別生氣了，你不是要在海港市待一周麽，等你通告跑完了，找個時間我親自上門給你賠禮道歉，好吧。”倪雪趕緊軟下語氣賠罪。

    “我可沒那麽容易就原諒你，你到底怎麽回事，我還以你是不想接待我，故意玩消失呢。”對方不屑道，“我跟你說，倪雪，你少跟我玩花樣，這次啊什麽麻辣小龍蝦、羊蠍子啊可打發不了我，你得請我去吃日料！”

    “好，好，你說吃什麽就吃什麽。行了，也不早了，你明天還要做活動，早點休息，到時候聯係。”掛斷了電話，倪雪雙眼望向虛空，借著手機的白光，抓起胡亂堆在地上的十字交叉打包帶。

    她不動聲色的捏了捏裹著一層厚牛皮打包帶，裏麵的貨還在。她在局裏當真是捏了一把汗。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容易被忽視的地方，她慶幸自己把貨塞到了牛皮打包帶裏，而不是塞到行李箱的夾層裏，不然今天被查行李箱的時候，就要露餡了。

    這批貨本來昨天就要送出去的，接頭地點就在車站。她計劃的很好，借著接閨蜜之名去送貨的，可偏生被巫夢禕這個警*察盯上了，不得不取消。

    差一點就前功盡棄。

    此時在市局裏，負責監聽的大劉正在匯報，“巫隊，倪雪打了一個電話，內容沒什麽問題已經錄下來了，對方的電話號碼已經追蹤上了，地址就在一家賓館，應該是她的朋友。”

    “屋裏的畫麵能看到嗎？”巫夢禕讓人黑了倪雪的監控係統。並在沒收倪雪手機進行檢查時，在其中裝了監聽。她心底是不相信倪雪就是殺人凶手的，但她作為一名警*察，必須慎重。

    “倪雪沒有開燈，設備沒有夜視功能，看不到。”

    “這樣吧大劉，你帶兩個人，去賓館摸摸底，要低調。確定下對方跟這個案子有沒有關係。記住千萬不要驚動無關的人。”巫夢禕下了指令，大劉馬上行動起來。

    “好，現在匯總下今天各組的情況，然後下班。”巫夢禕拍手將隊裏的人召集齊了，正點了點人，對齊肖道，“去化驗室，把方程也喊來。”

    沒幾分鍾，方程便小跑著來了，手裏還拿著鑒定報告，“巫隊，白天你給我的那些粉末鑒定出來了！是石膏粉！”

    眾人齊齊看方程，方程把自己整理了一下午的資料遞給大家看，邊解釋，“我下午通過網絡係統，把全市登記賣石膏粉的廠家統計了下，光是這些登記的就七十來家，沒有統計進去的小商小販估計更多。石膏的用途很廣，有建材類的，雕塑類的，還有食用類，像我們吃的豆腐裏就有。巫隊之前給了我提示，重點排查人像雕塑類的，派出了隻賣工業建材石膏和食用石膏的還有五十來家。”

    “還有五十來家？”楊鳳敏抱怨道，“這還隻是賣家呢，到時候再查有誰買過豈不是更多，怎麽查的過來。”

    這麽排查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先匯報線索，待會在討論可行性。”巫夢禕接著道，“方程你那裏還有什麽進展沒，不是說李法醫之前從高鑫身上也提取了東西，還要我交給你楊蔣兩位受害者遺體上提前的血液體液，你檢測出來沒有。”

    “哦，對！”方程忙補充，“經過檢測，楊曉光的樣本中有大ma成分，他生前應該接觸過du品，蔣萌的樣本中沒有檢測出du品，還要那個從蔣萌下*體提取的體液樣本，可能是強jian者處理過，精*液太少檢測不出精子。”

    “方程，那個新型“du品”化驗出來了？”楊鳳敏提醒道。

    方程突然垮了臉，“別提了，白費了我一天時間。”

    眾人不解，方程沮喪的扒拉出那隻小證物袋，開口道，“氫二氧含量占了百分之五十，其中還含有少量丁酸乙酯、1-丁醇、乙酸-3-甲基丁酯、乙酸乙酯、2-甲基丁酸乙酯等產生香氣的成分。”（注1）

    “這麽專業，這什麽高大上的東西？”這一堆專業術語一處，頓時引起了大家的好奇，難不成他們真發現什麽新型du品了？

    方程明顯知道大家的想法，無情了打破了大家美好的希望，“這不是什麽新型違禁品。”

    巫夢禕掃了大家一圈，拿過了方程手中的透明證物袋。越看越覺得像是什麽的碎屑，她打開袋子聞了聞，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飄近鼻子中，但她立馬就猜出了是什麽，“這是蘋果的果肉吧？”

    此話一出，眾人麵麵相覷，方程趕緊道，“對，這就是塊蘋果果肉。”

    哈哈哈哈，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齊肖指著方程戲謔，“哎吆，可笑死我了，你研究了半天，就是塊蘋果肉啊！”

    他從巫夢禕的手裏拿過證物袋，自己也聞了一下，“這不就是蘋果的味道嗎，哎我說方程，你鼻子是個擺設吧！”

    方程不忿，瞪了他一眼。“我這正犯鼻炎呢，沒聞出來也正常。你厲害你告訴我這是什麽蘋果的果肉啊！”

    齊肖道，“我沒那能耐，你知道這是什麽果肉？”

    方程白了他一眼，胖胖的小手把證物袋拿了過來，“我不像你，我是靠科學來做事的，就算我聞不出來，我的科學大哥告訴我，這是紅富士的果肉，不同品種蘋果有不同的香氣，成分自然也就不同。”

    楊鳳敏揶揄道，“行了，別吹了，這頂多就是由蘋果果肉碎屑變成了紅富士蘋果果肉碎屑，算不上線索！”

    “好了，別動不動就懟自己的同誌。”巫夢禕打斷，算是替方程解了圍，轉頭自己卻笑的直抖肩膀。

    方程伸手在眉毛上摳了兩下，窘迫搖頭道，“唉，我這一天白忙活了，化驗出這點東西，沒有一個有用的。”

    “怎麽沒用，這是個很有用的線索。”巫夢禕調整好情緒，補充道，“方程做的很好，我們辦案就得事無巨細，不能放過任何小細節，哪怕看上去就是一些多餘的東西，我們也要注意。至少通過這個我們可以推斷，殺害高鑫的罪犯，喜歡吃蘋果，而且紅富士蘋果，這也有利於我們縮小犯罪嫌疑人的範圍。”

    眾人點點頭，巫夢禕接著道，“好了，下麵各小組匯報白天的調查情況。”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引用自《甘肅農業大學學報》2010年12月第六期，《兩個品種蘋果果皮和果肉中香氣成分的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