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滄海 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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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最終極的大哲學問題:

    我是誰?

    我從哪裏來?

    我要到哪裏去?

    這個問題,誰都經不起細問。

    屈原先生經不起問。

    曹操先生經不起問。

    李白同誌經不起問。

    蘇東坡同誌經不起問。

    湯顯祖同誌經不起問。

    曹雪芹同誌經不起問。

    星雲大和尚也經不起問。

    一問雙淚流啊。

    人生如夢,小如草芥。

    當年輕的姑娘陳宸負篋隻身來到美國南部,裸在墨藍墨藍的亞拉巴馬州天空下,舉頭望天時,她的眼淚不期然流了一臉。

    她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麽站在這裏。

    她無助地哭了。

    軟弱到心疼自己。

    人,不就活一口氣嗎,不就一個粗糙的皮囊嗎?

    在哪裏不能活?

    她想起在美國馬州哈佛讀最冷僻專業時,摘抄與翻譯過的一個哲學問題:

    我是誰?

    我從哪裏來?

    我要到哪裏去?

    我是陳宸,身高一,茁壯,相貌平平,在學時曾經是名學霸。

    我從山西太原來。

    我要到哪裏去?

    無解。

    那麽,陳宸問自己:我為什麽隻身要到亞拉巴馬州來?

    是因為理想嗎?

    是因為生活所迫嗎?

    是因為失戀後的無所適從嗎?

    陳宸把自己投入到汪洋一樣的未知環境,她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害怕。

    這真是十年來陌生的一種情緒。

    她之前從來沒有怕過什麽。

    即使那個渣男拋棄了她,她一個人在生完孩子的一周就抱著繈褓的格格,為自己的人生從頭再來奮鬥,也沒有怕過。

    陳宸工作的學校是所私立學校,校園很大,但全校人數不多。但照樣有不少國大陸來的留學生。

    孔子學院做什麽,她以前並不知道,以為會像國內那樣宣講國學,講讀經典古。

    等她第一次站在講台上時,發現教室裏隻有區區11名學生,幾乎都是美國本土的學生。

    他們是那麽活潑。

    她驚呆了,以她深厚的國學知識,對付11名美國學生講國化曆史,當然是小菜一碟。

    但那一刻她沒有主張了,不知道要講點什麽。

    尾大不掉。

    好一個“尾大不掉”,她以為這輩子也不會用上這麽一個生僻的成語,想不到用在這裏嚴絲合縫,貼切的很。

    她在自己的記憶庫裏翻找,看看自己簡單的頭腦裏,當初是怎麽選擇到這份工作的。

    在她的情感世界裏,有一個讓她哭過,萬分不舍的女人,她,就是亞拉巴馬州的珍妮。

    珍妮在無邊的玉米地裏狂奔;

    在星空下,珍妮崩潰透頂,她那麽恨自己的生身之父,但她那麽弱,那麽害怕父親的咆哮。

    珍妮四處流浪。

    有一個晚上,她喝了不少酒,情緒失控,她一個人走向了露台,她對自己說:“珍妮,去死吧,跳下去,跳下去,縱身一跳,對,就這麽簡單,像小鳥一樣跳下去。”

    跳下去,什麽痛苦就都不存在了。這個可憐的沒有得到過家庭溫暖的姑娘對這個冰冷的社會徹底絕望,也徹底妥協了。

    人,一個人走到了絕望又怎樣,好歹自己可以選擇像小鳥一樣,從高樓的頂上跳下去。

    享受跳躍的一瞬帶來的飛翔。

    這就是《阿甘正傳》帶給陳宸的心靈震撼。

    這個故事發生在亞拉巴馬。

    她來了,來到了陽光明媚的美國南部,她想,她會喜歡上大片大片的棉花地,她會愛上起伏無邊的玉米地。

    瞧瞧,多麽純樸的來自於高天厚土的山西姑娘。

    可是,她錯了。

    當她站到亞拉巴馬州的第一刻,她想,這裏再也不會冒出第二個幸運的善良的阿甘。

    在課堂上,陳宸姑娘問學生們:你們喜歡珍妮嗎?

    答案五花八門:

    “不喜歡。”

    “為什麽不喜歡珍妮?”陳宸問。

    有學生回答:“因為,她愛上了阿甘。”

    “喜歡。”有學生回答。

    “為什麽喜歡?”陳宸問。

    “因為她會唱鮑勃·迪倫的《blin‘intheind》。”有學生回答。

    其實,當一個人用哲學去拷問自己時,多半這個人已接近於半瘋狂。

    好在,陳宸及時製止了自己的思考。

    既來之,則安之。

    孔子說的多好。多麽及時的安慰。

    她愛孔子,於是她從孔子講起。

    就這麽迎刃而解。

    當陳宸安頓好自己時,她突然明白了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想明白後,她啞然失笑。

    那個叫唐老齋的老年人,是多麽的老奸巨猾呀。

    他讓陳宸與她媽媽,在紙上炒了一回房。

    從亞拉巴馬一個人口隻有8000多人的小鎮,到佐治亞州的亞特蘭大,距離之遠完全出乎意料。

    亞特蘭大是美國十大富豪集聚地,這裏生活著眾多美國的千萬美元以上的大富豪。幾年前,亞特蘭大被時代雜誌評為美國富人最想創業的大城市。

    唐老齋不過是一國八旬老翁,他到美國東北部的羅德島養老,不過是選擇了一種養老方式。

    他有何理由要到南方的亞特蘭大定居,以為他是血氣方剛的青年嗎,會來創業?

    因此,陳宸的啞然失笑,是笑自己多麽蠢笨,多麽白癡。

    唐老齋同樣也不會對她的媽媽有什麽非分之想。

    唐素貞老實本分,做的一好菜,從前在下放農村的時候是一名赤腳醫生,見過最底層人的困頓生活,因此,她那時在鄉下,鄉親們親切地喊她活菩薩。

    唐老齋缺什麽?缺少親情、家人,缺少一個24小時保健醫生。

    而且,也許……

    魯迅先生怎麽說的:“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國人的……”

    在亞拉巴馬州,孤獨空虛閑到發慌的陳宸,用最壞的惡意揣測唐老齋:要不是唐老齋的感情暗示,唐素貞應該踏上回國的路了,陳宸的女兒也會跟著帶回國。

    在太原,最不濟,唐素貞還可以回到她自己母親的家。

    唐素貞的母親不在了,但她的父親,曾經是太原市一所重點學的校長。年事已高,唐素貞正好去孝順父親。

    唐老齋以謎一樣的身份,迷惑住了陳宸。

    為什麽他的女兒唐念約那麽痛恨她的父親;為什麽同樣在美國養老的唐老齋的弟弟唐振齋對他那麽冷漠。

    有人說,看一個如何,從他周圍的親人與朋友可以看出來。

    唐素貞因為女兒的緣故,又因為在唐老齋這裏有棲息之所,所以早已不想再折騰。

    畢竟在美國,離自己的女兒總是近些。

    唐老齋怎麽想,那位傲嬌到不行的顏涓若一清二楚。

    但顏涓若什麽都沒有說,也什麽都不會說,這是職業操守問題。

    在證券公司,顏涓若是唐老齋的理財顧問。

    他的財產曾有顏涓若打理。

    唐老齋有多少財產?

    他的收支狀況?

    他的存款?

    他的不動產?

    關鍵是,上次,唐老齋在陳宸的幫助下,坐車到證券公司,他當著陳宸的麵說要取出100萬美金買別墅,他果真會買嗎?

    想到這一點時,陳宸愣住了。

    她明白自己一定了圈套。

    唐老齋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他的原罪是何等真麵目。

    像他這樣的身份,要躲過多少劫難才能存活下來。

    而因為什麽樣的孽債,才會一個人躲到天邊,獨自化解心緒。

    眼下,她非常想得到顏涓若的信息。

    他回江洲了嗎?他把唐老齋的推薦信給江洲大學的領導了嗎?

    陳宸對著顏涓若的微信留言:

    “帥哥,我是陳宸,需要你的幫忙……”

    顏涓若與朱繡在西藏境內的拉林高速上狂奔。

    顏涓若已無心看窗外的景,他問道:“你說,大一就做起了生意,為什麽是這種選擇?”

    “啊,你問我為什麽大學輟學,原因很多啊,家裏窮、書讀不下去……

    “哦,那你就是在給偉大祖國的繁榮富強抹黑了,畢竟咱們生在新國,長在紅旗下,改革的春風富裕的百姓……“

    “你還知道這些?”

    “知道啊,我爺爺總是給我講從前的故事,說我們是喝著甜水長大的。”顏涓若玩世不恭地說。

    “你爺爺做什麽的,老革命嗎?”

    “那是,老革命,南湖省解放後的第一任省長,赫赫有名。有部電視劇,有一個英雄人物的原型就是我爺爺……”

    “哦,難怪,紅代呀,難怪……”

    “難怪什麽?”顏涓若咧了咧嘴:“你還沒說明白,為什麽大學不上了,不會是生孩子去了吧?”

    “答對一半。”朱繡說。

    “驚世駭俗哇。這麽騷,怎麽不夾著點?”顏涓若出語驚人。

    “什麽呀?我爸吧,是北京一片兒警,知道嗎?他就負責京都要害核心轄區的,那個警惕性高的。我那時喜歡上一個小分頭男生,二八開的發型,我特稀罕人家……”朱繡回憶道。

    “上床啦?”

    “想多了吧?沒有。哪有這個膽。我爸吧,看出來了,知道我談戀愛了,關我禁閉……”朱繡說。

    “哦……”

    “那我就反抗,就掙脫,就逃出來了……”朱繡嘿嘿嘿笑了起來。

    “私奔啦?”

    “哪裏有,那個二八開的小分頭,是隻小白鼠,人家根本不知道,我是單相思知道嗎?”朱繡笑著解釋。

    “後來呢?”顏涓若追問。

    “後來啊,偷了我媽媽的錢去旅遊,在旅遊的時候,到真的有了一場豔遇……”朱繡回答。

    ………………

    “喂,又有什麽事,陰魂不散啊,我在天邊,有什麽事等我回美國再問好嗎?你不是到南部教書了嗎?有點契約精神,好懶教完一學期再想出路。好了,別再留言,想聽我的聲音就反複聽聽這個留言。k?”顏涓若突然對著錄音。

    對車上的朱繡一點也不避諱。

    “你女朋友也在美國?”朱繡有些緊張。

    “毛線個女友,不要把什麽女人都按我頭上。”顏涓若眼睛看也不看,把扔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