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0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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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玨一走出殿門,清幽的晚風就夾著花香吹在了身上,百步遠之後,有人從後麵叫住了他。
“榮世子。”
榮玨轉身。
姿容嬌俏的婢女紅著臉走近:“我們姑娘請世子去涼亭一敘。”
榮玨認出她是寧婉兒的貼身丫鬟,張口就欲拒絕,餘光卻瞥見了兩道鬼鬼祟祟的小身影,於是含笑點頭:“好,請姑娘帶路。”
婢女聞言心中雀躍,她們姑娘可是抱著可能不成功的心態請人的,榮世子能答應實屬意外之喜。
燕長平和燕長安見榮玨跟一個丫鬟走了,頓時有些沮喪。
“怎麽辦?他不是去茅廁呀!還跟不跟?”燕長安撓了撓頭,詢問哥哥的意見。
燕長平抿嘴:“跟!”
兩人於是一路跟到了涼亭,就看到榮玨和寧婉兒會了麵,為免被發現,兩人特意躲在了草叢裏,卻苦惱於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等了片刻,見榮玨一時半會兒沒有離開的意思,燕長平給燕長安打了個手勢:“你在這兒盯著,我去找東西。”
燕長安點點頭:“好的。”
榮玨看到草叢動了一下,人影一閃而逝,唇邊泛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婢女守在涼亭外放風,寧婉兒單獨與榮玨相處,沉醉在他的笑容裏,心不受控製地撲通撲通亂跳了起來。
“榮哥哥,你會娶三公主嗎?”寧婉兒知道自己不該問的,可還是忍不住想問個清楚。
她剛才在大殿裏就怕得不行,生怕明康帝突然賜婚,更怕榮玨說要娶三公主。
她仰著頭,期盼地望著榮玨,什麽矜持也不要了,一心希望榮玨能順著她的心意回答說不會娶三公主。
“在下自認與寧姑娘不熟,寧姑娘還是莫要隨意稱呼在下,以免讓人誤會。”榮玨輕笑道:“何況,在下娶誰,似乎與寧姑娘無關吧。”
寧婉兒咬唇,麵上有些難堪:“你怎能如此涼薄,你明知道我屬意於你……”
榮玨收了笑,漠然道:“這燕京中屬意在下的女子多了去了,莫非在下都要一一負責,不給予回應就是薄情麽?”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寧婉兒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在下不管寧姑娘是何意思,總之在下對寧姑娘向寧姑娘保證,在下不會娶寧姑娘就是。”榮玨看著還留在草叢裏那道動來動去的身影,臉上又浮起了笑容。
寧婉兒卻覺得他在嘲笑自己,多年的癡心換來無情的對待,整個人如遭重擊,頭一陣陣發暈眩,身子也變得搖搖欲墜。
“你特意應邀,就是為了與我說這些的?”寧婉兒傷心到極點,不知是悔還是恨了。
榮玨不著痕跡地讓開了一寸距離,任她歪倒在涼亭的石凳上。
“在下最是討厭投懷送抱之人,還望寧姑娘珍重。”
寧婉兒眼睜睜看著榮玨避讓開自己,難以想象燕京第一君子私下是如此地刻薄,當下就愣住了。
“我以前一直追逐著你的身影,為何你從未對我說過這樣的話?”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寧婉兒才複又抬頭,卻是滿臉的淚水。
“那是寧姑娘未像今日這般毫無矜持。”榮玨自認從未給過她任何希望,何至於如此。
何況,他最不耐女子隨時隨地就能哭泣,這會讓他覺得她們軟弱無能。
“恕在下告辭。”
宮中的涼亭無論何時都被人打掃整潔,寧婉兒纖長的手指抓著石桌的邊角,看著榮玨遠走的背影,心已涼到了骨子裏。
嗬,這就是她眼瞎喜歡上的君子,可為何看清了他無情的這麵目卻依然舍不得放手?
丫鬟見榮世子離開後,主子倒在石凳上又哭又笑,急忙上前攙扶她。
“讓開!”寧婉兒一把揮開她的手,自己站了起來。
“姑娘,這是在宮裏,咱們還要回宴殿呢。”丫鬟弱聲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儀態。
寧婉兒恨恨地看了她一眼,還是接過了她的手帕,迅速擦幹了眼淚。
“今晚的事不許說出去一個字!”寧婉兒麵無表情地威脅道。
她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被榮玨羞辱了的事。
婢女瑟縮了一下,低頭:“奴婢明白。”
“太多了吧?”燕長安看著燕長平找來的蛇蟲鼠蟻,頭皮發麻,又有些興奮。
燕長平寶貝地抱著竹簍:“是宮裏的小太監幫我找來的,榮玨呢?”
燕長安指了指某間茅廁:“在那兒。”
“確定是他嗎?”燕長平怕嚇錯了人,一再問道。
雖然這些東西都沒有毒,可萬一要嚇到無辜的人就不好了。
“確定。”燕長安親眼看到榮玨從涼亭出來,又進了茅廁內。
燕長平和他對笑一聲,找準榮玨在的茅廁,將東西都投了進去。
“啊——”
裏麵傳來男子驚恐的尖叫,極大地取悅了兩人。
正當雙胞胎拍拍手準備走人,前麵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
“兩位燕世子在做什麽?”
榮玨站在陰暗的角落裏,半張臉對著他們,墨色的衣袍像與夜色融為了一體,渾身上下透著詭譎的氣息。
“你、你不是在那裏嗎?”燕長安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話剛落,謝晉遠衣衫不整地從茅廁裏麵衝了出來,哀嚎道:“有蛇!有蛇!”
他的胳膊上還纏著一條蛇,怎麽都甩不掉。
“兩位世子真是好興致。”榮玨意味深長地衝燕長平和燕長安笑笑,抬手替謝晉遠將蛇取了下來。
“謝、謝謝。”謝晉遠氣都喘不勻了,熱淚盈眶地看著榮玨,覺得他簡直是天降救星。
好不容易神魂歸位,他這才看到雙胞胎世子:“世子們也在啊!”
“恩。”燕長平硬著頭皮應了一聲,知道他是和姐姐交好的紈絝,剛要警告他不許囔囔,又一道哭嚎聲響徹茅廁。
“啊!有老鼠!還有蜘蛛!”
十皇子從隔壁茅廁衝出來,一頭撞進了宮人的懷裏:“本殿下身上有蜘蛛!快幫本殿下趕走它!”
宮人嚇得半死:“殿下莫怕,奴才這就幫你。”
謝晉遠感同身受地抱怨:“嚇死本少爺了!好好的茅廁裏怎麽會有這些東西。”
榮玨掐著蛇頭,衝雙胞胎世子笑而不語。
“一定是今天灑掃茅廁的人沒有注意,奴才一定要稟告給大總管,狠狠地罰他們!”
燕長安聞言有些心虛,他們橫行慣了,天不怕地不怕,卻不想連累灑掃的人受罰,於是拍著胸脯道:“是榮玨放的,不關別人的事。”
燕長平幹脆跟著弟弟一起誣陷:“對!是榮玨放的,我們都看見了!”
謝晉遠又嚇了一跳:“不會吧?”
榮世子怎麽看也不像是敢在宮裏的茅廁放蛇蟲鼠蟻的人,這種惡作劇反倒像小孩子的把戲。
他狐疑的目光不斷在燕長平和燕長安身上遊走,稍用腦子一想,就拆穿了他們的謊話。
“哦,世子倒說說為何在下要放這些東西?”榮玨笑意更深了。
燕長安眼咕嚕一轉:“你想嚇的是本世子和哥哥!你與我們有仇!”
十皇子卻不信他們,邊哭邊嚷道:“本殿下看就是你們倆放的,還誣賴榮世子!本殿下要去告訴父皇,讓他罰你們!”
燕長平和燕長安壓根不怕他,滿不在乎道:“你盡管去告狀!皇伯伯才不會罰我們!”
話一開口,等於不打自招了。
等身上的蜘蛛被宮人攆走,十皇子哭叫著“父皇”,跑回了宴殿。
謝晉遠無奈道:“兩位燕世子,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如果今晚要是嚇壞了十皇子,就算皇上不罰你們,方昭儀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榮玨聲音涼涼道:“可歎忠王爺又得挨訓斥了。”
燕長平和燕長安這些日子念書,學了不少的道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燕長寧曾經與他們說過的話,忍不住生出了愧疚。
“那……那怎麽辦呀?”燕長平和燕長安耷拉下了腦袋。
“主動認錯唄!總得堵住其他人的嘴巴。”謝晉遠想著如果十皇子湊巧不在的話,隻有他自己受了驚嚇,被蛇咬了一口也認了。
“好吧!”雙胞胎世子垂頭喪氣,倒是絲毫沒有再把過錯推到榮玨身上了。
榮玨詫異於他們的乖巧,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蛇頭,道:“你們難道就不怪我嗎?畢竟是為了嚇我,才會惹上了十皇子。”
“怪你幹嘛?”燕長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兩人做事兩人當,是我們自己想報仇不成功。”
燕長安鼓著腮幫,看他一點兒也不怕蛇,就知道他們失策了:“對!是我們用錯了辦法。你等著,等小爺練好武功,一定親手打得你滿地找牙!”
榮玨失笑,看著他們壯士扼腕般走回大殿,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小時候,繼弟同樣捉了蛇來嚇他,結果他躲開了,反倒嚇哭了與他一起玩耍的禦史家的公子。
事後,繼弟怪他不該躲開,找了父親告狀,結果父親二話不說給了他一巴掌,叫他與禦史的公子道歉。他不服,頂撞了父親,卻換來了更重的責罰。
彼時他如何都想不明白,世上怎麽會有這樣邏輯?明明要嚇的是他,卻怪他躲開了,牽連到了旁人。
世上又怎麽會有這樣的弟弟和父親。明明知曉他無辜,卻偏要拿他頂罪。
燕京的官員們總愛貶低忠王府的家風,覺得雙胞胎世子頑劣不堪,然而在他看來,忠王卻是再稱職不過的父親,他分明是將兒子們教得這麽好。
榮玨將手裏的蛇丟掉,像是丟掉了童年時的陰影,動作毫不留情,冷漠又灑脫。
“父皇,你要為兒臣做主,嗚嗚嗚……”十皇子在殿內痛哭著。
燕長平和燕長安一回到大殿裏,就見眾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全然是責備。
“兩位燕世子太頑劣了,瑤樂,你是長姐,該好好教導他們才是。”燕長寧獨自聽著對麵平王妃語重心長的教導。
她一時不察,忠王便喝醉了酒,怕他當眾失態,明康帝便讓人將他扶下去歇息了。
此時桌上隻剩她一個,從十皇子哭著向明康帝告狀起,這殿內就高高低低地糾抓起了她那兩位弟弟的錯處。
燕長寧聽著不耐,可此事又的確是弟弟們的不對,讓她也無從辯駁。
燕長寧想著,若是從前的燕長寧,怕是此刻已經摔鞭子叱喝眾人閉嘴了,然而她卻無法做到蠻橫無禮,尤其是當著太子的麵。
她總是本能地將最完美的一麵展現給他看,讓他去聽,去學,而遠非徇私包庇:“十殿下,我替兩位幼弟向你道歉。”
十皇子在方昭儀的懷裏哭到打嗝,想起那麽大的蜘蛛爬在自個兒的身上就毛骨悚然:“道、道歉有什麽用,有本事你也讓蜘蛛爬一回啊!”
燕長寧卻毫不遲疑道:“行。”
十皇子頓時驚訝得忘了哭,意外燕長寧居然這麽好說話:“你說的是真的?你難道就不怕嗎?”
怕,當然怕,蟲子是燕長寧平生最厭惡的東西之一:“十殿下能消氣就好。”
“我姐姐討厭蟲子,是我們嚇了你,你就抓蜘蛛來嚇我們好了。”燕長平和燕長安不讓燕長寧替他們擔責。
十皇子見他們還敢大咧咧地回來,小臉上滿是氣憤,立即比劃著胳膊,指使宮人:“你去找這麽大的蜘蛛來。”
“夠了!”明康帝神色不虞道:“被一隻蟲子就嚇成這樣,一點男兒的氣概和度量都沒有,怎配做我大燕的皇子!”
方昭儀立刻拉著十皇子跪下:“是小十的錯,求皇上息怒。”
怕十皇子再哭,方昭儀在他耳旁道:“今日是父皇的生辰,不要惹父皇生氣。”
十皇子想起被趕走的七皇兄,隻能縮著脖子,老老實實地叩首:“兒臣錯了,請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眾人也不敢再安穩地坐在位置上。
“皇伯伯息怒,是長平和弟弟不對。”燕長平和燕長安沒想過惹明康帝發火,十分後悔自己隨意往茅廁丟蛇蟲。
“父皇,兩位堂弟知錯就改,豈非善事?十皇弟也還小,以後得父皇精心教養,定能成為我大燕的梁柱。”太子替他們說情。
“聽見你太子皇兄所言了?”明康帝讓眾人都起來,又與十皇子道:“你堂姐與你堂弟都道歉了,此事便莫再追究了。”
“是。”十皇子不敢再多言。
“回去後抄一百遍三字經。”燕長寧板著臉對雙胞胎世子道。
燕長寧沒臉怪十皇子,此事是燕長平和燕長安的過錯,就當是一次教訓了。
“哦。”燕長平和燕長安更加垂頭喪氣了。
十皇子一聽他們要被罰抄書,心氣總算順了一些。
明康帝默然地看了燕長寧一眼,腦子混沌地不知在想什麽。
“姐姐,爹呢?”
雙胞胎世子岔開了注意力,是以燕長寧沒有瞧見他眼中複雜的神色。
“在偏殿醒酒。”燕長寧想了想,遣了青甲去看忠王現在如何了。
青甲還沒走到門口,一名宮人就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高呼道:“皇上,忠王爺醉酒後強、強迫了楊姑娘……楊姑娘想不開,正鬧著要自盡呢!”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明康帝的生辰宴上出了這樣的醜事,本該隱瞞,可宮人咋咋呼呼地喊了出來,頃刻就鬧得人盡皆知。
明康帝已然七竅生煙,吩咐侍衛將宮人帶下去,可忠王做下的糊塗事卻如何都瞞不住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趙尚書忍不住譏諷。
趙康想讓父親不要這麽議論忠王府,卻在四周同樣的奚落聲中,沒敢開口。
“在下覺得,事實真相沒有查清之前,諸位還是莫要輕言的好。”在或沉默或貶低的議論中,榮玨平靜卻清朗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
宋垚為了避嫌,沒有插聲,但他同樣也不相信忠王姑父會做下這種事。
雖然榮世子說的有道理,可滿殿的目光依然都聚集在了燕長寧和雙胞胎世子的身上,仿佛他們的身上也烙上了羞恥的印記。
“哪個楊姑娘?”燕長寧目色陰沉,在侍衛將人帶走前,質問道。
淑妃眼皮跳了跳,正覺得不好,就聽宮人急愴愴道:“是淑妃娘娘的外甥女,楊若秋,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