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0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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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看著淑妃的眼色變了變。
在場的命婦們都知道那位楊姑娘是淑妃娘家姐姐的女兒,向來極受淑妃的疼愛,淑妃時不時還會召她入宮陪伴。忠王現在做下了這樣的醜事,總該給淑妃和楊家一個交代。
雖然說楊家隻是芝麻門第,連今日的壽宴都沒有參加的資格,可這又有什麽關係,忠王醉酒強迫了人家的女兒,就要對此事負責。
不少人心中感慨,真是世事無常,以前瞧不起的楊家也許很快就要出個忠王妃了,哪怕隻給出側妃的位置,在無女主人的忠王府,也是獨樹一幟了,而且能讓多年不近女色的忠王看中,足以說明了那位楊姑娘的出色,日後何愁得不到富貴寵愛。
男人們雖然不齒忠王的所為,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忠王這是憋太久了,想女人了呀!
清醒的時候或許還能控製自己,然而一喝多了,就暴露出了心底的渴望,竟然在皇上的壽辰上犯下如此大錯。
坐得近的大臣彼此給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對於燕長寧質問宮人的行為都有些不以為然,這種有傷風化的事情,女兒家避諱還不來不及,怎麽還能插嘴。
“此事關乎楊姑娘的名節,郡主還是莫要過問了,當下最該想的是如何安撫好楊姑娘,到底是一條性命,怎能任她這般尋死。”平王妃在壽宴上露出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常年浸淫後宅陰私,平王妃哪裏想不到這或許是楊氏女攀富貴的手段,但她卻不會替忠王說話。
忠王的名聲越敗壞,她心情就越舒暢,若明康帝因此而厭了忠王,她可能就要當眾拍手稱快了。
“平王妃說得正是。”眾位夫人十分同情那位楊姑娘的遭遇。
以往因為忠王的英俊癡情而對忠王抱有不可言說心思的女子猶如夢幻破滅,心碎了一片。
她們真是看錯人了!
淑妃本來又驚又怒,聞言立刻回神,對明康帝抹淚道:“懇請皇上讓臣妾去瞧瞧臣妾那可憐的外甥女。”
明康帝的臉色已經黑成了鍋底,他都記不清忠王犯過多少錯了,可沒一次像今天這般令他如此惱怒,他的好弟弟,在他的壽辰上,居然做出這等辱沒皇室聲譽的醃臢事。
明康帝氣息不穩,恨不得親手揍忠王一頓,然後將他關進宗廟裏自生自滅。
燕長平和燕長安還年幼,不懂男女之事,隻能隱隱從殿內眾人的反應中猜出自己的爹犯了不該犯的錯,不由得往燕長寧的身邊靠了靠。
“姐姐……”兩人的聲音都小下去了,不敢再像剛才那麽放肆。
燕長寧將他們拉到身後:“淑妃娘娘別忙著傷心,各位夫人也別忙著打抱不平,本郡主心中尚有一個疑問,我爹明明在偏殿歇息,有專人伺候著,楊姑娘又怎麽會出現在我爹的麵前,引得我爹強迫於她?”
眾人一愣,是啊!這顯而易見的問題卻被他們給忽略了。
可,其中或許另有緣故呢?
“莫非是楊姑娘嫌棄忠王府的侍衛伺候得不周到,因而想以身代勞?”謝晉遠驚訝地說道。
不是嘲諷勝似嘲諷的口吻不禁惹人浮想聯翩。
要是楊姑娘主動,就有意思了……不過再怎麽說,這種事還是忠王占便宜。
雖然這麽想,可多數人心裏對楊若秋的那點兒同情消失了不少。
寧婉兒忍不住看向謝晉遠,早就知道他的一張嘴又毒又賤,可當眾這麽侮辱一個女兒家未免也太過分了。
“遠兒!”謝侯和夫人低聲斥責他不要胡言亂語。
謝晉遠滿不在乎,如果他會在意別人的眼光就不會出聲了,他就是想要讓燕長寧知道,他這個小弟是永遠站在她這邊的,忠王府的好茶他沒白喝白拿。
明康帝麵色稍霽:“將忠王和楊氏女都帶過來。”
反正已經瞞不住了,還不如立即當眾處理了此事,若不然就算私下裏查出忠王是無辜的,恐怕依舊會傳出不堪的流言來,一個不妥,還會讓人覺得他為了包庇忠王,成為了一個是非黑白都不分的昏君了。
考慮到要為楊姑娘整理儀容,十全特意帶了兩名宮女去了偏殿。
忠王被重新帶回壽宴上,人還迷迷糊糊的,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樣子。
反觀楊若秋,則是滿臉的紅暈與淚水,驚嚇的神色似山間遭狩獵的小鹿,淒楚又動人。
眾人瞧見了,忍不住又將心偏向了她那一邊。
明康帝看忠王今夕不知何夕的糊塗樣就想抽他,目光嚴厲地掃了十全一眼,後者自發地回道:“奴才過去時,楊姑娘已經被忠王府的侍衛救了下來,王爺一個人倒在榻上,還未清醒。”
問陪忠王府的侍衛,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偏殿的宮人皆道:“奴才等將王爺送進東廂房裏,看著王爺躺下就出去守著了。可誰知沒過多久,卻聽到了楊姑娘的尖叫聲從裏麵傳來,奴才等和王爺府上的侍衛連忙進去一看,就發現楊姑娘衣衫不整地被王爺壓在身下……”
最後一句,宮人們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含含糊糊地不敢說清楚,可落在了殿內每個人的耳中,還是以潛意識裏的認知拚湊出了自以為的真相。
“楊姑娘怎麽會出現在忠王的屋子裏?”孫夫人立刻升起了和燕長寧之前一樣的疑問。
燕長寧瞬間篤信了忠王是遭了設計,她對這宮裏的每一處都了如指掌,已然猜到了楊若秋會悄然出現的原因。
“偏殿的東西廂房之間的垂花門是連著的,你事先是故意等在西廂房,然後趁人不注意從那兒進了我爹所在的東廂房吧?”燕長寧看著楊若秋,淡淡道。
“不是!”從進殿起就一直呈失魂落魄狀的楊若秋卻陡然蜷縮成了一團,拚命搖頭泣叫:“我不是故意的!”
眾人見她哭得瑟瑟發抖,明明被忠王欺負了,受了極大的驚嚇卻又被瑤樂郡主指責心懷不軌,憐惜心乍起,不由替她分辯道:“許是楊姑娘不小心誤闖了,恰好被王爺瞧見了,才會……”
“諸位憐惜楊姑娘的遭遇,可王爺就在此處,何不聽聽王爺的說法呢?”榮玨輕描淡寫地打斷了他們的偏頗。
這已經是榮玨今日第二次公然替忠王說話了,寧婉兒心被堵塞得厲害。
明康帝忍著怒氣,問忠王:“你給朕說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忠王迷茫地站著,醉酒的身體有些發熱,就聽到嗡嗡嗡的聲音,吵得他頭疼。
“爹。”燕長寧皺眉。
忠王直著雙眼,好像聽見了女兒在叫自己,甩甩頭,讓自己略清醒了一些,可頭發暈,還是連話都說不利索:“乖、乖女啊……”
燕長寧見狀,登時讓人取了兩盆涼水,潑在了忠王的臉上。
眾人被她強硬的做法驚得目瞪口呆,試問除了瑤樂郡主,誰敢當眾拿水潑親爹?
明康帝霎時覺得心頭一鬆。
好在涼水起了效果,過了片刻,忠王呆滯地抹了把臉上的水珠,扭頭看燕長寧:“怎、怎麽了?”
燕長寧簡短且口齒清晰地將事情說了一遍,忠王瞬間理智回籠,不可置信道:“不可能!本王是絕不可能碰她的!”
什麽亂七八糟,好好的,他睡個覺,怎麽就變成了強迫臣女的禽獸了!
想到對女兒誇下的千杯不醉的海口,忠王臉不自然地紅了。
楊若秋原本在低啜,聞言猛地抬頭,梨花帶雨道:“王爺不想承認便罷了,都是臣女之罪,不該走錯屋子……臣女日後還何臉麵見人,倒不如死了幹淨……”
說著,她立刻轉身去撞柱子,想以死證明清白。
淑妃一驚,連忙讓人將她攔住:“秋兒,你別衝動,皇上聖明,一定會主持公道。”
眾人見楊姑娘如此貞絕,瞬間鄙夷忠王敢做不敢當。
忠王收到無數輕蔑譴責的目光,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酒後失德了,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你說你非要誣賴本王幹什麽?”
忠王頭都大了,他與這位楊姑娘無冤無仇,為何偏偏要給他下套。
“你誣賴本王有什麽好處呢?還毀了自己的閨譽,何苦來哉。”忠王一臉無語。
“爹,她這是想進咱們王府呢!”燕長寧淡淡說道。
忠王驚訝極了:“進咱們王府做什麽?咱們王府又不缺仆婢。”
平王妃冷眼看忠王父女裝腔作勢:“忠王,您壞了楊姑娘的名節,難道不應該對楊姑娘負責麽?豈能以低賤的仆婢辱人。”
她本意是想看忠王的笑話,為楊若秋打抱不平,順帶博取淑妃的感激,說不得就能讓淑妃在明康帝替他們平王府美言,可她卻忘了這殿內盡是伺候的宮女太監,哪個不是仆婢之身?她以低賤稱之,不知不覺中已經糟了這些人的暗恨。
誰願意生來低賤,可為生存所迫,不得已入宮為奴為婢,從此讓軀殼卑如浮遊,命運忐忑,然而卻不代表他們內心一並喪失了尊嚴恥辱。
仆婢是人,便有情感,有憎惡,平王妃口無忌憚的踐踏,已經牢牢地記在了每個人的心裏。
十全暗自冷笑一聲,站在明康帝身後的麵上卻愈發顯得恭敬。
清雲郡主敏感地察覺到了身邊的宮女太監,包括他們平王府丫鬟的異樣情緒,忍不住拉了拉平王妃的袖子。
平王妃不明所以,隻當她礙於忠王府的得寵,讓自己不要與忠王過不去,便見好就收了。
但亦首次對女兒產生了怨氣,若是她也如燕長寧那般會討好明康帝,他們平王府何愁沾不了光。
哪裏像現在這樣,她隻能乖巧安靜地坐著,燕長寧卻可以喧賓奪主地在宴殿裏橫言無忌,而明康帝不見一絲一毫不滿。
“爹,平王妃她老人家是在暗示您納楊姑娘為妾。”燕長寧淡淡一笑:“我想,楊姑娘本身也是這個打算。”
平王妃聽她竟然稱自己為老人家,氣極卻不能發作。
忠王更驚訝了,這位楊姑娘看著年輕美貌,又是淑妃的外甥女,何愁找不到名門佳婿?
他都一把年紀了,兒女成三,忠王府裏沒位置給外人的。
“乖女,你放心,爹絕不會納妾!”忠王信誓旦旦地向燕長寧保證。
要是他的乖女想給足以做父親的男人做妾,他一定打斷她的腿!
楊若秋淚眼一滯,纖弱的身姿搖搖欲墜,似慘遭暴雨□□過的杏花,淒美、脆弱。
淑妃聽不下去了,豔眉高豎道:“忠王,本宮素來敬重你,可你也不能當著本宮的麵,在皇上的壽宴上如此欺辱秋兒!”
她紅著眼看向明康帝:“皇上,事已至此,便賜秋兒嫁給忠王為妃吧!”
淑妃一直期盼著外甥女能夠成為太子妃,可誰知楊若秋卻被忠王毀了名節,淑妃隱隱猜到其中的古怪,可為了楊若秋的未來,就隻能讓她嫁入忠王府了,便是不能為繼妃,至少也該落個側妃,若不然就枉費了她對楊若秋的一片疼愛。
明康帝見愛妃苦求,想著不過是個女人,便是賜給忠王為側妃又如何?左右事情的真相也差不多弄清楚了,忠王雖然嘴裏說絕沒有碰過楊若秋,但酒醉之人的話又豈能當真。
明康帝斟酌了片刻,想著不如到此為止,忠王有錯,楊氏女又何嚐無錯,好巧不巧地走錯了廂房,也是一樁緣分,總比忠王毫無緣由地輕薄女子要來得好聽。
然而明康帝一抬頭,目光卻又與燕長寧對上了,心頭一凜,剛做好的決定頓時又張不了口了。
淑妃善於察言觀色,看明康帝方才明顯已經意動,準備滿足她的請求,可一瞬間卻又產生了變故。
淑妃奇怪之下,順著他的目光而去,就看見燕長寧定定地瞧著明康帝,那道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神,熟悉得令人心顫。
淑妃慌忙眨了眨眼,想證明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燕長寧卻已經移開了雙眼。
忠王衣衫都濕透了,覺得難受得很,他揉了揉發癢的鼻子,對淑妃和明康帝道:“娘娘,本王絕沒有主動對你的外甥女行不軌之事,你大可以放心。皇兄,要是沒有別的事情,臣弟就先行告退了。”
淑妃聽他說得理直氣壯,怒極反笑:“偏殿有那麽多雙眼睛看見了,王爺如何摘清自己?”
忠王詫異:“本王自己還不能為自己作證嗎?”
他板著臉掃了宴殿一圈:“哪個不知道,本王從來不說假話。”
眾人聽忠王言之鑿鑿,聯想他的直脾氣,開始有些半信半疑。
“王爺既然咬口不認,便當臣女自甘下賤,汙蔑王爺,臣女願以死抵罪。”楊若秋被人攔著不能撞柱,毅然決然地咬住了舌頭。
“掰住她的嘴!”燕長寧沒想到她能做戲到這個份上,倒是小看了她的決心。
“皇上!”淑妃一心想與忠王府交好,但眼下又不能不顧楊若秋,因此內心很受煎熬。
隻要皇上有了裁決,此事蓋棺定論,忠王就算再不願意,也無法逃避責任。
忠王見狀卻突然沉靜了下來,猶豫了片刻,才怒發衝冠地對一臉心灰如死的楊若秋說道:“本王不能人道,又怎麽會輕薄你!”
大殿瞬間靜寂了,似是沒人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既然忠王不能人道,那麽所謂的強迫就是真的誣陷了?
這一刻,誰都沒有再懷疑忠王的話是假,事關男子尊嚴,任誰都會將此事瞞得死死的,忠王若不是被逼急了,以證清白,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將這個秘密宣之於口。
包括楊若秋在內的所有人都變得啞口無言。
好一會兒,連明康帝都忘記了威嚴的姿態,目光複雜地盯著忠王的下半身,似乎想將他那兒看穿出一個大窟窿來。
“什、什麽叫不能人道?”燕長安和燕長平悄聲問燕長寧,好像他們又學了一個新鮮的詞,求知若渴道。
燕長寧沒有回答他們,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呆若木雞的楊若秋麵前。
“聽見我爹說的了?”
燕長寧朝她笑了笑,她這一笑,頭上的玉釵便跟著晃了晃,清潤的光澤幾乎要晃花了人眼。
楊若秋看得恍惚,然而緊接著,一隻鞋子就猝不及防地踹在了她的身上,須臾,整個人不受控製地摔到了剛才做戲要撞的殿柱前。
燕長寧平靜地收回腳,臉上笑容依舊淡淡,看不出一點兒的戾氣,可眾人卻縮了縮脖子,覺得她下一刻就要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