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聲音聽起來有些淒厲，手掌在車窗留下了一道道沾著泥灰掌紋, 看上去很恐怖。

    祁酉嚇得猛地眨了下眼。

    然而, 就這麽一睜一閉的眨眼時間, 那個站在副駕窗口求救的女人突然就不見了。

    人呢？

    祁酉定睛看向副駕的窗戶。

    原本該有著泥灰的車窗幹幹淨淨, 一點兒都沒有人碰過的痕跡, 更別提什麽掌紋了。

    她忽然就覺得有瑟瑟涼意從脊背升起,

    安靜的十字路口，空空蕩蕩的四車道馬路, 紅燈的倒計時還在不緊不慢地繼續。

    43，42, 41，40……

    祁酉握著手機，臉色有些白。

    整個十字路口，隻有她這一輛車在停著等紅燈。

    而從兩邊的後視鏡看去, 也沒有任何人影和車輛。

    深吸一口涼氣, 祁酉忽然意識到：她應該是看到什麽不好的東西了。

    有靈氣的孩子未成年時或多或少都會見到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祁酉小時候自然是見過的。

    她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大約十歲那年的夏天。

    那天晚上她突然睡醒了，想要去廁所，剛走到客廳, 就發現有一個女人坐在沙發上，動作像是在織毛衣。

    那時候的祁酉隻有十歲，昏暗的情景下, 她以為那個人是媽媽, 就試探地叫了一聲, “媽媽？”

    結果下一刻，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就像是化成了一片霧般，消失了。

    那個場景成了祁酉從小到大的心裏陰影。直到十五歲那年，在老太爺的幫助下才慢慢被解開。

    祁酉是有靈氣的，小時候自然是看得到的。

    但隨著年紀的增長，自從成年之後，她已經好幾年都沒見過這些東西了。想不到今天晚上突然又看到了，確實很不習慣。

    不過，既然是現在的她都能見到的鬼，那證明——這鬼，相當新鮮。

    稍稍平穩了下情緒，祁酉抬頭看了下自己所處的位置——柳園東路與泰山路的交界。時間是晚上十點十七分。

    默默記下這兩條信息，她有必要報個警。

    ……

    “昂——昂——昂咦昂昂昂——”

    ！！！

    又是一輪驚嚇。

    靜到詭異的氛圍突然被淒涼的《二泉映月》打破，二胡的聲音在這“見鬼”的夜晚一點一點繃緊了她的神經。這是祁酉第一次覺得自己有必要換手機鈴聲。

    定定神，她戴上了藍牙耳機，“喂，您好。”

    “大師，是我，孟涼。我已經到H市了。”

    孟涼略顯輕快的的聲音在四下安靜的環境裏，在不斷變幻的紅燈倒計時裏，聽起來非常有人氣。

    祁酉原本緊繃的神經也隨之稍稍一緩，“孟先生您好。”

    “兩周後大師有空嗎？我是一定要請大師您吃頓飯的，之前實在是太感謝了。”孟涼故作輕鬆地再次提起吃飯，雖然半分鍾前他才發了短信，但總覺得請人吃飯這種事，打電話才更有誠意。

    “如果兩周後不行，不如三周，要不四周也行。”這段話，他在打電話前已經來來回回背了兩三遍，務必做到自然流暢，以及讓人無法拒絕。

    祁酉其實並不想答應，但在這個時候，她也並不是很想掛掉電話。

    視線注意著已經快到時間的紅燈，她想了個稍微委婉的回複，“我需要和麥寒確認一下。”

    有戲！起碼大師沒有拒絕。

    “那等大師您先確定時間，我過兩天再聯係您？”孟涼秉承著不要讓大師嫌自己煩的原則，準備即將進入掛電話流程。

    結果這一次，祁酉破天荒地新起了話頭，“孟先生，您接下來的工作有打算了嗎？”

    “嗯？”孟涼愣了一下。

    “這部戲拍完到上映應該還要將近半年的時間，這半年裏，您需要做好充足的準備等待這部戲帶來的收益。”專業的談論方式讓祁酉漸漸放鬆下來。

    綠燈亮起，一腳油門，她快速離開了這個詭異的十字路口。

    “那大師的意思是……”突然討論這麽嚴肅而又正經的問題，孟涼顯然沒有準備。

    “孟先生如果現在方便的話，把手頭上現有的廣告，影視邀請都和我大致說一下吧。”轉向燈，左轉，再開10分鍾就能到小區大門了，“我正好有空，可以幫孟先生分析一下。”

    被祁大師突如其來的主動幫助所震驚的孟涼，下一刻就衝出了房門，“大師您稍等，我這就去找Tyler確認一下。”

    …………

    “工作計劃嗎？”Tyler臉上表情有些古怪。

    “大師說現在有時間，可以幫我指導指導。”孟涼還是一臉興奮模樣。今天看到大師和別人吃飯的委屈不爽立時拋到了九霄雲外。

    “你不是有個專門的小本本都記著的嗎？在哪呢？”一個綠色封皮的本子。

    “在這……”Tyler咽了下口水，將被壓在軟墊底下的本子遞給了涼哥，“現在有兩個廣告商，還有一個真人秀嘉賓的邀約。”

    那還不少，起碼有工作啊，孟涼接過來，翻到最新一頁，剛準備念給大師聽，臉就綠了……

    （1）廣告——男人寶。

    （2）廣告——耐時力。

    （3）《真我挑戰》第五期嘉賓。

    嗬嗬……

    ——就這些？

    孟涼用口型“厲聲”詢問，生怕被電話裏的大師聽到。

    兩個廣告不用說，全是那方麵的產品，怎麽三個月過去了還這麽堅持？

    最後那個《真我挑戰》，不巧，就是孟涼之前拒絕掉的那一個。隻不過，這一次不是常駐嘉賓，而是一期的特邀嘉賓。看來，那個地方台真沒什麽錢，都撕破臉皮成那樣了，還能來找他。

    Tyler一臉無辜，口型對答：涼哥，真就這些。

    雖然接了呂導的電影，但呂導在電影預告出來之前向來是個不怎麽炒作的人，所以並沒有什麽熱搜，對孟涼現在的形象也起不了扭轉作用。

    “孟先生？”電話那頭遲遲沒有回話，獨自開車的祁酉覺得背後又有些冷颼颼的。

    “大師。”孟涼立刻回話，“最近我的工作比較多，Tyler正在整理……”

    “孟先生，你我之間，實話實說是最基本的原則。”

    “……”

    又是一個紅燈。依舊是長長的85秒。

    真搞不懂這些道路規劃的人，明明就是空到不行的大馬路，也沒幾輛車，為什麽紅燈偏偏就要設置這麽長？

    停車，祁酉將耳機的聲音調大了一些。孟涼那邊聽起來好像正在翻紙張，嘩啦嘩啦的。

    而事實是，孟涼正由於煩悶，直接拿著那綠本本當扇子在扇，口型說話——你再想想，還有沒有什麽小通告？

    Tyler欲哭無淚——涼哥，真沒了。

    “孟先生？”遲遲沒有聽到回答，祁酉主動開口，“隻要將現有工作告訴我就好。”

    孟涼做不到自己說……一咬牙將綠本本和手機都塞給了Tyler——你和大師說。開免提！

    Tyler：啊？哦。

    “大師。”

    “Tyler？”

    “唉，是我……”

    孟涼瞪眼：少廢話，快讀。

    “大師，是這樣的，涼哥現在手頭上可能的工作有三個，兩個廣告和一個真人秀……”

    “就說廣告，真人秀不適合。”

    “好，這廣告，一個是男人寶，一個是耐時力。”Tyler還像模像樣地補充了一具，“都是知名大品牌。”

    孟涼氣急——大品牌個鬼！

    聽到這兩個產品名，祁酉差點沒在電話這邊笑出聲來。

    她有段時間沒算過孟涼除那部電影之外的情況了，沒想到這兩個牌子竟然還都在堅持。孟涼那條假新聞……確實很受矚目，依然相當有熱度。

    紅燈還剩下半分鍾，祁酉簡單地用手機掐算了幾下，給出結論，“耐時力，接了。”

    什麽！

    通過免提，聽到祁酉的回答，孟涼眼睛直接大了一圈。

    祁酉又補了一句，“接的時候，價錢提的低一點，爭取長期合作。”

    Tyler和孟涼一起懵逼了。

    大師竟然讓他與男人保健品牌長期合作……

    “大師，這個是不是再討論一下？”孟涼忍不住拿起了電話，“我覺得自己不是很合適。”

    “不會有問題的。好了，今天就到這裏，等孟先生和耐時力簽了合同後可以再和我聯係。”沒錯，她終於開到小區了，不需要再打電話了，“謝謝孟先生，晚安。”

    被莫名謝了一句的孟涼沒有深究，此時的他，所有思緒全集中在祁酉說的的最後兩個字上頭。

    天！大師親口和他說晚安了！之前都是短信，這次是真人真聲！

    ~~~~~~~~~~

    回到家，祁酉果斷找到聯係人中的“鄭局長”，發去了一條消息——柳園東路與泰山路的交界的十字路口附近應該發生了命案。時間是晚上十點十七分之前不久。死者，女，大約三十歲左右。

    這種玄學的事情，不能報警，隻能和自己的客戶通氣。

    鄭局長很快就有了回複——我會即刻派人去查。謝謝大師。

    事情交代完了，祁酉心裏也終於舒坦了一些。

    今天看到鬼魂的衝擊曆曆在目，她突然非常慶幸自己是祁家人，而不是顏家人。

    要知道顏家可是六家中唯一能“通靈追蹤”的人，曆來家主都有陰陽眼。就算是現在那個已經瞎了的顏庸，雖然看不見人間百態，但通靈見鬼還都是一把好手。

    想一想就覺得這樣的人生太煎熬了。

    叮——

    手機響。是萬亦榕的短信：大師到家了嗎？

    來得很及時的短信，她才剛到家三分鍾。但是……這短信是不是太及時了些？

    看著他的消息，明明是很紳士的詢問，祁酉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準確的說是，萬亦榕給她的感覺不大對勁。他似乎對自己，比對卦象更有興趣。

    脫掉眼鏡，祁酉的眉頭稍稍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