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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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算命、改運、奇貨、風水、過陰、請神、古玩、法器,很多店鋪裏都有了客人,走在西市的巷子裏,偶爾也能聽到店主人和客人在討價還價。

    不過有一點讓我覺得奇怪,他們討還的似乎不是商貨的金額,而是時間,我聽到一個店主用很大的嗓門在喊:“一年,最多就一年,不能再長了。”

    可他的客人還在爭辯:“兩年都算是短的了,你要的東西,十年都不一定能得,兩年吧,我的底線就是兩年,你愛賣不賣。”

    我就問呂壬霜:“他們在幹什麽?店裏的商貨,不是用錢買的嗎?”

    呂壬霜很耐心地給我解釋道:“在鬼市裏做生意的人,很少是直接要錢的。他們大多是以物換物,客人買東西,用的不是錢,而是信譽。就好比那家賣奇貨的店,店主人準備了一些珍奇的東西讓客人挑選,如果有什麽東西被客人看上眼了,想入,就要拿別的東西來換。可店主有客人想要的東西,客人卻未必有店主人想要的,這樣的話,客人可以將商貨直接拿走,但店主人也會和客人約定一個時限,在這段時限內,客人必須找到店主人想要的東西,並將它交給店主人,這樣一來,交易才算是圓滿了。”

    “萬一客人拿了店主人的奇貨,有不遵守約定怎麽辦?”我又問道。

    在我說話的時候,有幾個人從我們身邊走過,我發現其有個人裏還拿著一張紅色的小紙片。

    呂壬霜朝那個人揚了揚下巴,又對我說:“那些魂票上麵都有屯蒙一脈的師祖們畫的壽元圖,每個人的壽元圖都是不一樣的,他們隻要拿到了魂票,就有分之一的壽元被奪去了,做交易的時候,這些魂票是要交給店家保管的。他們什麽時候完成了交易,店家才會把魂票還給他們,到時候他們拿著魂票來寄魂莊,師祖們才能把克扣的壽元還給他們。”

    之前就聽師叔提起過魂票這種東西,原本我以為那隻是一種比較特殊的貨幣或者是邀請函一類的東西,可沒想到這一張小小的紅紙片,竟然能克扣活人的壽元。

    我過去以為,屯蒙一脈所說的筮卜算命,也就是給人看看麵相算算八字而已,大不了給人改改運勢也就到頂了,可他們竟然能奪走一個人的壽元。壽元是什麽東西,那就是命啊,他們不光能改運,竟還能改命!

    心裏想著這些,我又開始自卑了,當初聽莊師兄說,我們守正一脈是寄魂莊最重要的一脈,這些年,我還一直都以為我們這一脈的傳承比起其他兩脈來要優越得多,可是現在呢,我卻又覺得我們這一脈的傳承,哪哪都比不上人家的傳承。

    身處在那樣一個環境,又突然間知道了這些事情,也怪不得我會鑽牛角尖。其實如果我仔細想一想就能明白,莊師兄說我們守正一脈在整個寄魂莊舉足輕重,也並非是誇大其詞。

    要知道,我莊師兄在屯蒙一脈也算是個翹楚,可當初羅有方隻是在我爸媽床底下放了一麵八卦鏡,就斷了我爸的財運,而莊師兄對此卻無可奈何。

    隻是一麵小小的八卦鏡,就讓連命數都能更改的屯蒙大弟子捉襟見肘,這就是守正一脈的厲害之處。

    包括豫鹹一脈的那些陣法,如果我師父真的有心去破,心至思存,一套罡步走下來,不管是怎樣的陣法都能輕鬆破解。

    隻不過第一次來到鬼市的我修為還太淺,遠遠不能參透我們這一脈的傳承所暗藏的玄。

    在呂壬霜向我解說魂票的時候,仙兒一直在和壬雅聊天,她感覺到了我心有些低落,就湊了過來,笑嘻嘻地對我說:“哎呀,不就是一張魂票嗎,你看你那樣,一點都沒有柴爺的風範。你也就是沒見過柴爺發威時的樣子,你隻要是見過一次,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也知道仙兒是在安慰我,可還是忍不住問:“我師父到底有多厲害啊?”

    仙兒很認真地想了想,說:“說不上來,反正就是很厲害,我幾十年前和他交的時候,光是他身上的那股威勢就把我嚇個半死,當時我隻顧著逃了,也沒看清楚他用了什麽術法。這麽說吧,你也知道旱魃吧,一出現就會赤地千裏,鬧不好還會天下大亂,可這種東西還不是被柴爺鎮住?行了,別想那些亂八糟的,既然來了鬼市就好好玩唄。”

    說完,仙兒就又去找壬雅聊天了,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發愣。

    想一想,亂墳山地下的那具旱魃,應該不是我師父鎮住的吧,我師父也說了,他催動不了番天印,是鎮不住那具旱魃的。可我也記得仙兒曾說,當初她和我師父誤打誤撞地交上了,起因就是我師父追著旱魃誤入了她的領地。

    當時我師父找到旱魃了沒有,又是怎麽處理那個旱魃的?對於此,仙兒卻一個字也沒提過。不過她和我師父交之後,魂魄都快散盡了,想來也不會知道後麵發生的事。

    我正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呂壬霜突然拍了拍我的胳膊:“師叔,這裏就是養屍人的店麵了,要進去嗎?”

    我抬頭去看,就看見身旁的店門上掛著一盞紅燈籠,燈麵上隻是很簡單地寫了一個字:屍。

    屋子裏的光線很暗,隻能看到門當正站著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此時他正朝著我們這邊觀望。

    站在門口,我就能感覺到屋子裏的濃重屍氣,雖然店主人特意在門外放了一盤點燃的檀香,可香味再強,也蓋不住那股腥臊的屍臭味。

    我也沒回應呂壬霜,直接進了門,梁厚載也緊緊地跟在我後麵。

    一進屋子,我了個天,那味道實在太重了,我隻能捏著鼻子,朝屋子的角落觀望,屍氣就是從屋子的角落裏散發出來的。

    之前那個老人點了一盞油燈,幫我照亮了屋子的一角。

    借著飄忽不定的火光,我才看清楚,在土房的西北角落裏正陳放著具白毛僵,它們的額頭上貼著靈符,正一動不動地斜靠在牆上。

    白毛僵我不久前才見過,所以沒什麽興趣,就走到了房間的東北角,老人依舊為我掌著燈。

    東北角依舊是具邪屍,依舊是渾身上下長滿了長長的毛,隻不過它們身上的毛發是一種很汙濁的綠色,看上去就像是在身上附著了大片的苔蘚。

    梁厚載就在旁邊對我說:“這些是綠毛僵,和白毛僵區別不大,也是最低級的毛僵,隻不過它們身上的屍毒很烈,對付起來要稍微麻煩一些。”

    之後我又去了房間的西南角,那裏陳放著具黑毛僵,梁厚載說,黑毛僵是所有類型的毛僵最棘的一種,它們雖然不想甲屍那樣皮糙肉厚,可那些黑色長毛比鋼針還要堅硬、鋒利,外加黑毛僵的屍毒猛烈,尋常的趕屍人碰到它們,很難全身而退。

    當我朝著房間的最後一個角落走過去的時候,掌燈的老人似乎猶豫了一下,可最終還是跟上了我,他好好舉著油燈,讓東南角裏的情景清晰呈現在我的眼前。

    就看到一個白花花的東西正縮在兩麵牆和地麵的夾角,那就是一坨看起來很肥膩的白肉,在上麵貼滿了鎮屍用的靈符,那塊肉受到火光的照射之後,就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

    隨著它的顫動,貼在它身上的靈符也在嘩嘩作響,它似乎是想蠕動著身子,離開光線照射的範圍。可那些靈符又將它死死地按在原地,不論它如何掙紮都無法離開那個陰暗的小角落。

    老人舉著燈火,朝著白肉前進了一小步。

    光線變得比之前明亮了一些,白肉顫抖的頻率和幅度也變得更為劇烈了,我就看到在他的背上慢慢浮現出了一張人臉,先是浮現出了一個大體的輪廓,然後是眼睛、鼻子和嘴,最後是很長的睫毛和一雙耳朵。

    那是一張新生嬰兒的臉,它剛剛浮現出來的時候,好像睡得很沉,房間裏一直盤旋著陰氣很重的風,陰風從嬰兒的臉上吹過,吹得他雙眼的睫毛都跟著搖曳起來。

    片刻之後,它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裏沒有瞳孔,就是一抹白色,就在這時,它突然轉頭看向了我。

    也就在我和他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就感覺我的腦子裏好像被刺進了什麽東西,先是一陣輕微的頭疼,然後耳朵裏就開始嗡嗡地響個不停。

    我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從我的耳朵鑽進我的體內,我也說不清楚那是什麽,就是有一股氣流湧進我的耳道,正不斷衝擊著我的耳膜。

    很快,在我的後背又出現了那股熟悉的陰寒氣息,它順著後背竄上我的脖子,又進了我的耳朵,耳朵裏的東西很快就被這股寒氣逼了出去,我就感覺好像有一大群螞蟻從我的耳朵裏爬了出去,弄得我耳垂都有點發癢。

    可我朝耳垂上摸了一把,卻什麽也沒摸到。

    我又朝那張嬰兒臉望過去,它也很好奇地望著我,可過了一會之後,它又浮現出非常厭惡的表情,之後那張臉就像是突然癟下去一樣,以很快的速度縮回了白肉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