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字字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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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肅宇眸色似皎月清冷, 外表略顯狼狽卻隱隱帶著一股刀斧加身、巋然不動的氣度風華。與柳禺笙的燥亂截然不同,此時他心態反倒是沉靜如水, 好似這座大牢與鄉間的茶舍並無二致。聲音亦是清朗溫潤, “既來之則安之,全當曆練心境又有何不可?”

    “公子!” 柳禺笙心頭憤憤不平,手攥成拳,曆練心境也不必來這等地方。

    公子來胥寧幫皇帝辦事, 卻被此等荒謬之事冤枉,帶進大牢。外頭高官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置公子於死地, 甚至皇帝都開始對此動容,由此可見胥寧的人都是忘恩負義之輩!若以他之見不如破了這牢房, 拚殺出去,叫鳳棲城天翻地覆, 不得安寧!也不知公子在等些什麽?

    正在此時, 不遠處傳來‘踏踏’的腳步聲, 讓柳禺笙瞬間防備的站起身, 因為他清楚這種時候不該有獄卒巡視。

    戒備的倚靠在暗處等著來人若有舉動,立即擊殺!柳禺笙如臨大敵一般,而樓肅宇則垂下眼眸,唇角微微勾起, 淺淺的笑容宛如光束穿透塵封的陰霾, 讓人心底為之一顫。

    邁入地牢的葉鏡璿,每走一步心便往下沉一寸,看著地上低窪的水坑和耳畔老鼠啃噬被褥的聲音, 濃濃的惡臭迎麵而來,貝齒死死的咬著下唇直到出現血絲仍舊不放,渾身不住的顫抖著。

    樓肅宇是何等清風霽月、翩然濁世之人,從來都隻有別人傾羨他的份兒,曾幾何時受過這種羞辱,遭過這種罪!!

    “殿下。”綠漪立馬放下手中的燈籠,扶著險些站不住的葉鏡璿,製止她的繼續前進的腳步。“此處惡臭難當,鼠蟲成群,咱們還是入宮求皇上寬限時日,尋得證據救人較為妥當。”

    “……若他認罪呢?”葉鏡璿的聲音有點抖。來的時候她就想的很清楚,以他之能這種宛如兒戲一般的手段,又怎會看在眼裏?除非他另有所圖。可是他究竟要圖什麽!難道不能用其他的法子,偏要用這種她連想都不敢想的方式。“除了他自己,世間有何人能將他逼到這種地步?”

    就算她們找到了所謂的證據,隻要樓肅宇自尋死路,依然在舊難逃。所以此事解決之法在他而非旁人,她必須來此一趟。“將燈籠給我,你且在此候著,若有人來及時通報。”

    “瓔珞在外守著,若有人前來定會示警。您身子不適,還是讓奴婢陪你一同進去吧?”綠漪心知殿下以為自己扛不住,大牢越往裏麵走,情形更是糟糕。樓公子是殺害福王世子的嫌犯,且指認之人又是公主殿下名義上的男寵,一下子牽扯兩大皇親,刑部尚書定會將人關在最肮髒不堪,常人絕難忍受的地方。

    葉鏡璿看她如此堅持,也就不再遲疑,輕輕頷首後繼續朝前走去。周圍應是關著無數罪大惡極之徒,卻靜悄悄的,除卻她們的腳步聲外再無其他。綠漪不比葉鏡璿心有牽掛,不免有些悚然。約莫著半盞茶的功夫,就見葉鏡璿在一間牢房前停下腳步。

    其實黑漆漆的牢房隻有牆上一絲微弱的燭火,根本辨不清牢中的人。可不知為何,葉鏡璿卻看得很清楚,裏麵的人雖虛弱得臉色蒼白,卻眸色深邃的凝視著她,好似天地間僅她一人。也就是這一刻她忽然心中明白,他此舉的目的或許不是為了其他,而是逼自己。

    思及此處,眼眶不由一熱。夫君,在你心中我當真有如此重要?

    帶著這樣的疑問,葉鏡璿走到牢門邊,並無理會地上斷裂的鎖鏈。在陣陣惡臭之中,推門而入,哽咽著走到樓肅宇眼前。

    “你來了。”樓肅宇靠坐在牆邊,晏然自若的輕聲道。

    “他們對你用了刑?”葉鏡璿聲音極輕,顫抖得厲害仿佛從牙縫裏迸出一般,視線不停的在他身上探視著,眼眶濕潤。

    “沒有。”樓肅宇看著她,言道:“到我身邊來。”

    葉鏡璿就宛如木頭人一般,恍恍惚惚的走到他身邊,雙手冰涼的撫上他的手臂,確定他沒有其他外傷才抬頭凝視著她,擔憂的悶聲開口,“你的臉色怎會蒼白成這樣?”剛說完,一行清淚就忍不出從眼眶裏滑落出來,根本抑製不住。抿了抿唇,嘶啞嗚咽著,“他們對你做過什麽?”

    “一點軟筋散罷了。”樓肅宇淺淺的笑著。

    “以你的能耐,斷不可能讓自己落到這般地步。”葉鏡璿渾身都是僵直。

    樓肅宇抬手擦拭著她腮邊的淚痕,眼神已是柔情萬千,“我隻是想知道,你是否還會在乎我的生死?”

    “我不在乎你?”葉鏡璿緊緊的咬著下唇,覺得自己聽見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他竟因為這樣的事情讓自己淪落至此?想到此處,心裏絞痛難以附加,不由自主的捂著胸口,暗啞的聲音幾不可聞,“我將你的性命看得勝於一切,你說我不在乎你?!”

    她用盡了辦法讓自己離他遠遠的,深怕自己的身份會連累他;深怕自己遲早有一天會控製不住的利用他;深怕自己這破損的身子會成為他的拖累,他卻問自己是否在乎他。“為何你這麽固執?鳳棲的多麽危險的境地,你難道不知嗎?”

    “我知道。”樓肅宇的目光極盡貪婪,輕聲回道。

    “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踏進來?”葉鏡璿告訴自己要冷靜,可眼眶的淚水卻未曾停過。伸出舌尖舔舐著鹹味,又忍不住的咬了咬上唇。“你是聖山尊主,比我更懂得天下分合的道理。胥寧的國運即將走到盡頭,就算你有逆天之能,又能延緩多少光景。強行逆天改命,是會遭到反噬的。我隻願你一生平安順遂,也不願你有絲毫的危險。”

    當年聖山創始人軒墨是何種大能,周天星鬥陣還不是落得雙腿殘疾,痛失所愛,抑鬱終生的下場。

    樓肅宇眼眶也有些泛紅,“若你在我身邊,莫說逆天,破天我也不在乎。除非你已打定主意,不要我了。”說完最後一句,隻見他眼角處水光閃動,神色中亦是隱忍著痛楚。“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他此言一開,不止是眼前的葉鏡璿,就連角落靜候的柳禺笙與綠漪都呆滯在原地。其實他們彼此都知道自家主子與對方關係匪淺,可都把握不住他們的關係到了何種地步。也萬萬沒有想到,樓肅宇這般清冷孤傲之人,竟也會說出這種癡狂且卑微之言。

    “鏡兒,在你心中,我是何人?”樓肅宇低沉的問道。是曾經的舊人,還是擦身而過的陌生人?

    葉鏡璿悶聲低泣,‘舍’字說來簡單,做起來卻痛徹心扉。

    “當年你曾說,我是你喜歡的人。那如今呢?我又是何人!”樓肅宇步步緊逼,不讓她再有機會退回去,必須要讓她把真話吐出來不可。“我是你什麽人?!”

    字字誅心。

    葉鏡璿渾身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壓抑了這麽多年終於也是壓不住的時候,狠狠的咬著唇,仍由淚水蜿蜒而下,口中細聲呢喃輕喚著:“……夫君。”她扛不住了,夫君的話就像錐心的刺刀,讓她喘不過氣來。此時她已經顧不得那些所謂的天道命數,顧不得自己這副殘破的身子,顧不得胥寧國祚。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一個四年前就已經嫁給他的妻子。“你是夫君。”

    她話音剛落,樓肅宇已忍不住伸手將哭泣不止的她緊緊扣入懷中,毫無縫隙。“鏡兒~”待心頭激蕩平息之後,輕聲道:“你再喚我一聲。”

    “夫君!”葉鏡璿攥著他的衣襟,闔上眼眸埋首在他脖頸處,清晰且肯定的喚著。

    年少心動,許下婚盟。又是新婚之際驟然分開,其中酸楚豈是外人可知。

    而綠漪和柳禺笙皆是難以置信,呆若木雞。綠漪甚至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兩人,殿下方才喚他什麽?夫君——這是自己聽錯了,還是其實眼前一切都是在做夢。殿下從未離開鳳棲,當然更不可能與人成婚,夫君二字從何而來,而且對方還是聖山尊主樓肅宇。難怪……難怪當初殿下麵對此人時,總會是那般失措。還有這些年來,皇後娘娘多次要為殿下擇駙馬,多少次厲聲斥責,殿下都十分堅持,寧可青燈古佛都絕不應承。

    柳禺笙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疼的!不是做夢。

    坐上離開的馬車,葉鏡璿的臉頰上仍滿是淚痕,仿佛根本沒有緩過來。瓔珞傻傻的盯著了半天,又悄悄推了推身側的綠漪,輕聲道:“出了什麽事?”

    綠漪此刻的心境也是波瀾未平的,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麽說。餘光掃了掃沉寂在自己世界裏的葉鏡璿,略顯木訥的擺首,“沒事。”在殿下沒有主動說出之前,她也著實不方便透露。離開之時,樓公子囑咐殿下不必做什麽,這次最多三天的牢獄之災。“殿下,我們回護國寺?”

    葉鏡璿睫毛微顫,聲音依然暗啞,道:“回宮。”

    “是。”綠漪掀開車簾直接吩咐車夫。瓔珞則是萬般不解的問道:“皇後娘娘不是讓殿下在護國寺靜思嗎?”

    葉鏡璿緩緩勾起笑意,眸色中透著堅決。“已經決定的事情,還用思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佳節,單身狗們節日快樂~~!!

    拒絕非單身狗來秀恩愛。我跟你們說,今天這樣的日子,秀恩愛死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