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隻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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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姑娘如此說, 倒讓顧某無地自容了。小說 ”旁人在專心致誌的欣賞風景,而自己卻橫插一杠子, 擾了別人的興致, 心裏更覺得別扭了。不過他的視線卻終究控住不住的凝視在她身上,這麽多年過去,她的相貌與當年有所差異,卻是越來越引人目光了。“不知黎姑娘為何會獨自在此?”
當年她身旁, 被她成為相公的俊秀少年郎呢?這些年他時不時的還會想起那年紀輕輕,卻令人心生膽寒之人, 在江湖上也曾多加尋訪,卻終究沒有確定過此人身份。近年來武林中冒出的新秀, 數來數去也就那麽幾人,而那少年儼然都不是。那麽除此之外, 就是此人從未涉足江湖, 或者有著連他都無法觸碰的身份。
“我本就是鳳棲之人, 自然該在此地。”葉鏡璿抿唇笑道:“倒是顧公子, 不在禦劍山莊過著安逸逍遙的日子,怎的會來這凡俗之地?”
江湖與朝堂就仿佛兩個世界,雖然時有碰觸,但本質上卻是各自有道。江湖人看不起朝堂中官員和富商巨賈, 覺得有權有錢之人皆是為富不仁, 甚至時不時動手懲奸除惡,劫富濟貧。而朝堂中人從心底也是看不起江湖人的,覺得‘儒以文亂法, 俠以武犯禁。’覺得自己有些武功就目無王法,肆意破壞朝廷綱紀。可是在葉鏡璿心底還是羨慕他們的,羨慕他們高來高去,隨性而為。
若不是為如今這身份,恐怕如今她也會成為其中一員吧?
見葉鏡璿笑了,顧夷陵心裏壓抑的一塊巨石才終於落下來,“師妹受了傷,我帶她到鳳棲尋名醫醫治。”
“哦~什麽傷,還未治愈嗎?”葉鏡璿眉心一閃,她分明就幫著解了紫藤沙羅之毒,隻要調養數日就會與常人一般,怎會在鳳棲耽擱如此之久。明明並不想與他有所牽扯,豈料下一句話竟然不經大腦的說了出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可有需要我幫忙之處,在鳳棲人脈之上我終究比你廣些。”
顧夷陵頓時喜笑顏開,“不必,師妹她已然無恙,多謝黎姑娘關心。”
“無恙便好。”葉鏡璿望著他的笑意,也不知為何一股喜悅從心底湧上來,幾乎無法抑製。或許在她潛意識裏,還是會受到一些印象,就像當年夫君吃醋,詢問自己是否對顧夷陵有意一般。雖能坦然的說絕無男女之情,卻也不能說毫無波瀾,“相逢即是有緣,若公子不棄不如讓我略盡地主之誼,一同吃頓便飯。”
既然避無可避,不如坦然接受,她就不信自己會如同原著的葉鏡璿一般,對他移情別戀。
顧夷陵與葉鏡璿原著中認知的不同,也與當年見到了逗比不一樣,他表現得就是一個仗劍天涯的俠客,雖然時不時的還會有些不著調,不過倒是瀟灑不羈,有令人想要結交的衝動。若非原著中他與夫君是那般關係,說不準自己真會邀請他回府,或許二人真會相談甚歡。
當天夜裏,葉鏡璿獨自一人站在荷花池邊愣愣的出神,想著自己當初的設定和一兩句話帶過的情節。可惜原著的開始,顧夷陵與葉鏡璿都是過世多年之人,雖然時不時的有人提起他們的名字,不過都是作為一聲喟歎,或者一種工具。能夠捕捉的信息實在少得可憐,上次她無意中遇到他和他的師妹,腦中倒是浮現過一些片段,不過也是稍縱即逝。照理說,根據世界自動補全的定律和自己對原著記憶的逐漸消散,這些從未出現過的東西絕不會存在於她的腦海之中。可是無緣無故的,自己竟然會知道顧夷陵喝酒喜歡竹葉青而不是狀元紅,喜歡的茶葉是仙姿竹,也不是望君含仙。
這一切究竟寓意著什麽?她想不明白。
天邊又緩緩飄下一瓣雪花,落在她的手臂上慢慢滑去,除了皮膚稍冷之外再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耳邊傳來靴子踏過雪地的聲音,讓葉鏡璿乍然回神,轉身之後見到正向她走來的樓肅宇,一身深紫色的大氅消減了他儒雅的氣質,反倒帶著利劍出鞘的冷冽鋒芒。隻見他走到她身邊,將傘舉在她頭頂,眼神清澈毫無雜陳。葉鏡璿這才發現原來雪已經越下越大,地上已經被大雪蓋得滿滿的,不由笑道:“靳言回去了?”
“他很聰明,很多事說一次他便能舉一反三,融會貫通。”對此樓肅宇也是甚為欣慰,因為這代表也無需他放過多的心思。
葉鏡璿見他發梢上的沾上的雪,踮起腳尖輕輕掃了掃,看著完全在自己頭頂的傘,內心一顫,嘴上卻不悅的說道:“你別隻顧著我,沾了雪等會化盡,頭發就濕了。”
“無妨。”樓肅宇擺首,這點風雪還未放在眼裏。
葉鏡璿嘴唇微揚,上前伏在他懷中,眼神複雜的低聲問道:“夫君,你要上戰場了是不是?”
今日父皇讓他留在宮內,定是為了豫王一事,雲歸的軍隊若是再攻破昊陽,後果將不堪設想。當初夫君口中的上策,就是他親自上邊城解決耶律協的大軍。可是豫王卻執意帶兵出征,父皇憐子一片赤誠才讓他姑且一試,沒想到竟然如今這般結果。樓肅宇伸手攬著她的腰際,良久後應聲:“嗯,不過我會很快回來的。”
“你回來後,我就進宮將你我之事告知母後。”葉鏡璿從他懷中仰頭,心中極為不舍,既然父皇已經打定主意,那出發應當就是這幾日。她不是沒有想過,陪他一起去,可是她最終還是決定留在鳳棲,避免期間有任何的異樣。“其實她心裏多半是有所懷疑的吧?還有父皇……”
她如此肆無忌憚的留在左相府,儼然已經不僅僅是當初他們眼中的彼此利用。她想瞞住的東西,終究不能瞞一輩子,之前她一直沒有勇氣去承擔未知的一切,也擔心承受不了即將到來的壓力和責任,可是事已至此,逃避隻能逃過一時,卻不是解決問題最根本的辦法。“你猜,若母後知道我四年前便嫁給你了,會怎麽樣?”
她本是佯裝的鎮定,打算拿此事來逗趣,卻見樓肅宇一臉的嚴肅,視線牢牢的盯著她。問道:“鏡兒,若有一日皇後不許你同我在一起,你會如何?”
“不許?”葉鏡璿滿眼的不相信,雖說母後對夫君的行事風格不太讚同,可近日來也是誇讚有加。不但是母後,就連父皇都巴不得自己能牢牢將他控住,此事她將一切透露給母後,雖說會引起一係列未知的效應,或許他們的婚事不會過於順利,但母後絕不會阻攔他們接觸的。“夫君在說笑嗎?如今你已是胥寧的左相,掌握著胥寧的錢權命脈,母後倚重你還來不及呢~怎會反對。”
樓肅宇卻凝視著她有些沉默,最終緩緩的浮現一抹淺笑,“是啊!她怎會反對。”
就算她屆時想反對,自己也不會讓她有這個能耐和機會。
出征在即,葉鏡璿心中所有的思緒全都被即將的戰事籠罩著,雖說知道夫君的能耐,可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殺伐無情,什麽事情都可以發生。何況豫王如今剛吃了敗仗,將士均沒有必勝的誌氣和底氣。給樓肅宇收拾行李時,隨到將專程去寺廟求的護身符悄悄放在裏麵,以求個安心,盼之珍重。
離開的前一夜,葉鏡璿躺在床榻上,靜靜的凝視著身旁深眠之人,埋在她懷中。她知道與迦葉、雲歸的戰事會很快開始,卻沒想到這麽快,快到她一點準備都沒有。她不知道別人的妻子是如何對待自己即將出征的丈夫,又如何做一個分明心中不舍卻強忍著眼淚送他離開的妻子?隻是此時的她就像這般望著他,直到天荒地老,甚至不舍得眨眼睛。聽著他勻稱的呼吸,輕輕將頭顱附在他的胸口上,細聲道:“你定要平安的回來。”
好。
樓肅宇閉著眼睛,在心裏默默的應著,心中就算有再多的巨浪都平息下來,唇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緊了緊摟著她的手臂,直到白晝的光束從屋外透進來。
三日後,長樂宮
皇後一臉嚴肅的凝視著跪在地上的葉鏡璿,眼中藏著心疼,嘴上卻厲聲的問道:“你就沒有什麽要對母後說的嗎?”
“母後為何如此一問?昭和不懂。”葉鏡璿毫無所懼的抬頭,直視著皇後。
“你與樓肅宇早已相識,是不是?”皇後眯了眯眼睛,若非前兩日有人辛奴接到神秘人的信件,恐怕至今她都被蒙在鼓裏。被自己最疼愛的女兒欺騙的滋味,宛如挖心一般。當初自己的猶豫,自己的愧疚,如今想來不過是一場笑話。此刻見葉鏡璿未否認,心頭的火瞬間供上來,笑著擺首,“難怪,難怪旁人無論如何說服他,都沒有用處。嗬,陛下甚至讓右相拋出自己的親生女兒做誘餌,不曾想眾人的一場謀劃,在阿璿心中不過是一斷笑話罷了。”
一聲阿璿,讓葉鏡璿背脊僵直,咬了咬下唇,“母後,就算當日我告知與你,你又當真會相信?”
“荒唐!”皇後忍不住重重拍著桌子,雙眸通紅的睜大眼睛,蹲在葉鏡璿身邊,“這便是你與他將本宮耍得團團轉的理由嗎?”
“……母後。”葉鏡璿驚愕的望著從未發過如此火氣的皇後,心裏想著就算當初自己瞞著她,可是對於皇家而言最終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為何她竟會生這麽大的氣?這並不符合常理。“阿璿不懂,母後一心想的便是胥寧國祚,既然樓肅宇有這等本事,母後又何必拘泥於當初之事。”
“你不懂……”皇後有些蹣跚,她神色有些恍惚,前日她還隻是疑惑,直到今晨所有的消息擺在她麵前,才令她不得不相信。她這些日子欣賞有加,期待眾望的人竟然會是……簡直是荒謬,這如何能讓她接受,特別是她最心愛的女兒竟然為了這樣的人蒙騙她!此時她心裏多少還有些期望,希望他們的關係並不如神秘人密報的那般。“你先告知母後,你與他究竟是何關係?”
葉鏡璿望著皇後沉默良久,最終輕啟雙唇承認,“四年前在四方城,女兒就已是他的妻子。”
短短的一句話,皇後重重的跌坐在軟榻上,渾身仿佛虛脫一般,眼神死死的盯著她,仿佛不相信這句話是從葉鏡璿口中說出來的。雖然理智告訴自己,她對當年之事一無所知,不能怪到她身上,可是想到她竟然與樓肅宇是這樣的關係,心頭便憤恨得咬牙切齒。樓肅宇,簡直欺她太甚!!“你……你可知他是何人?你可知他父親是何人,你可知他母親是何人?!”
此時在皇後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十七年前的承乾殿,那個不過六歲的孩童拿著一塊骸骨,滿眼憤恨的盯著在場的所有人,吐出的冷冽言語。
他是回來報仇的!他如今回到鳳棲,就是為了報當年之仇!
可是為何不去找別人,偏偏要來找她可憐的女兒!
葉鏡璿聽著這話,錯愕不已。樓肅宇的父母?自己當初寫小說的時候從來沒有設定過啊~在自己的一直的想法裏,他就像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曠世奇才,又何曾來的父母?可是看母後的模樣,似乎知道些什麽?“母後不妨直言。”
不提母後所知的究竟是真是假,就算樓肅宇當真身份特殊又如何。無論他的父母是誰,對他而言也不該有任何的影響,也不會減少自己對他的喜愛之情。
隻見皇後闔上眼眸,一室的沉寂。時間仿佛過了很久,也仿佛隻是彈指一瞬間,直到皇後五味雜陳的心境平複下來,才帶著譏諷的說道:“阿璿可聽過先帝晚年榮寵一時的鄭貴妃,可曾聽過鄭貴妃曾在宮中誕下的一隻妖物。”
葉鏡璿頓時死死的盯著皇後,有些不明白皇後的意思,可是緊接著從她的目光中猜到了幾分。
倏然之間,她渾身宛如脫力一般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垂在地上的雙手緩緩顫抖著。難以置信的呢喃著,“不……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