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水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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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奴仆代答:“大夫,我家公子已然就醫無數回,皆不得治,若非王女郎極力推薦,公子並不肯過來,你且先把個脈試試,若覺得束手無策,咱們也不白費這功夫了。”

    薑灼一笑:“治病之道,重在望、聞、問、切,若是不給看症狀,如何瞧得出輕重,想是在別處,大夫都會這般問吧?”

    本公子耗資上萬,請的皆是各地杏林聖手,竟全是枉然,原本聽了家姐之勸,過來誠心求治,卻不想你們鄭家藥鋪竟端上一位小女郎出來糊弄,好生沒有意思!”那男子這時一抬手表示要走,奴仆忙要過去扶他。

    公子想來根本就是諱疾忌醫,也難怪延誤至今,便是尋到我師父鄭公在世,怕也治不得你這病。”薑灼任他站起,頭也不抬地道。

    男子居然又坐下了,還自己掀開了蒙紗,賭著氣道:“你倒是一副好口舌,罷了,反正無事,我便瞧瞧你這本領。”

    這回終於看到那人的臉,薑灼不由暗自吃驚,原來那張臉上不僅滿布皰瘡,甚至紅腫不堪,想是病況已然積重。

    不過薑灼麵上卻鎮定如常,其實她方才注意道,那人在揭紗的瞬間,手勢還是稍有猶豫,想來看過太多驚惶之色,心裏難免會敏感些,擔心薑灼也會有同樣的反應。

    這時薑灼搭了搭對方的脈,問道:“此病何時而生?”

    薑灼的淡然對那人顯見是個不小的安慰,他倒沒了方才的抗拒,據實回道:“一年多前家父母先後過世,本公子悲痛不已,又不得不擔上偌大家業,宿夜勞頓,便開始有些不對,到後頭越發嚴重。”

    吾家主人乃是跋州首富,又是少府王巍大人的族侄。”奴仆在一旁插嘴。

    王成多嘴!”那人立時喝止,轉而看向薑灼道:“首富之言乃是笑話,不過,若大夫真有本事治好本公子,便是你要上萬錢,本公子也不眨眼睛。”

    治好公子之病,幾兩銀子便已足夠,無需公子太多破費。”薑灼搖頭道。

    那人一時連麵紗都望了放下,看著薑灼直發愣,口氣中盡是不可思議:“你之意,竟是能治?”

    薑女郎醫術之高明,在長安城中盡人皆知,”馮嬤嬤在一旁笑道:“前日我家女郎同公子說時,您竟是不肯信,女郎說能治,必是藥到病除。”

    薑灼並不理會那人半信半疑的目光,隻低頭開了方子。

    那人取過方子,隨意地在口中念道:“胡粉、汞粉、臘月豬脂和熟,研令水銀消散,向暝以粉麵,曉拭去,勿水洗,”突然之間,那人頓了一頓:“你是說……水銀?”

    薑灼肯定地點點頭:“正是,公子之病,乃是少年氣盛所致,如今乃是外症,未入腠腑,不如回去用這方子試一番,十日後再來複診。”

    旁邊那個叫王成的奴仆眼睛閃了閃,隨後也嘟噥一句:“這水銀可是會要人命的,大夫竟是敢用此藥,不怕將人害了?”

    薑灼並不理會他,倒是又囑咐一句:“公子不如忌了酒吧,否則不過十年,你還需來我鄭家藥鋪。”

    那人哼哼了半天,道:“成,且信你一次,反正咱們無冤無仇,倒不怕你害本公子。”說罷,吩咐王成到前頭取藥,便離了鄭家藥鋪。

    原以為馮嬤嬤也會跟著離開,不想她半道又折了回來,樂嗬嗬地說今日既然完了事,倒也得些空閑,正好來同大家夥說說話。

    不巧此時譚嬤嬤已然去了府尹家,馮嬤嬤少不得便拉了薑灼閑話。

    來者都是客,薑灼索性請馮嬤嬤去到自己後院坐一會,又叫來阿青帶著寶兒出來做陪。

    馮嬤嬤歡喜地將寶兒抱在懷裏,隨後便有滋有味地說了起來:“女郎你不知道,這位王帛公子倒也算得上是個傳奇。”

    薑灼想了半天,猜不出這個明顯養尊處優得有些過了的年輕人到底傳奇在何處,自是問了:“此話怎講?”

    其實啊,王帛並非王氏血脈,他生母是個寡婦,喪夫之後不久,便帶著肚裏的孩子嫁給少府大人一位族中兄弟,雖然後來未再生子,卻聽說頗得王帛阿爹的心意,王帛阿娘是個旺夫的,嫁過來後沒幾年,竟是帶得夫家財源廣進,王帛阿爹亦從一名酒販成了跋州富戶。”

    阿青聽得直砸巴嘴:“還真有旺夫的女人?”

    怎得沒有,我家女郎便也是旺夫之相,此次殿下得以順利出征,女郎出力可不少。”馮嬤嬤不無自豪地道。

    薑灼跟著笑了起來,馮嬤嬤倒是難得的忠心耿耿,時時想著維護王瑜芙。

    這時馮嬤嬤又道:“方才說到哪兒,對了,王帛家就此發了財,說句實話,當日我家少府大人微時,也曾得過王帛阿爹的接濟,所以兩家倒也算親近,隻可惜一年多前,他家出了事,王家老倆口竟是相繼過世,隻剩這一個還沒來得及成親的兒子。”

    阿青這時問道:“嬤嬤所說的傳奇便是如此?”

    非也,”馮嬤嬤搖頭:“後頭還有事兒呢,那夫妻倆過世之後,王氏族人裏頭就有人不幹了,說王帛本是拖油瓶,能養大成人已然不錯,如何還讓他承繼家業,意思竟是要奪了他的家財。”

    還有這等事?”阿青琢磨了好一會:“王氏族人說得確也沒錯,畢竟王帛並非親生,怎可做王家的嗣子?”

    阿青姐姐,方才嬤嬤也說了,掙下這份家業,並非王帛阿爹一人之功,他的阿娘也是出了力氣的。”薑灼忍不住要站到王帛這頭說話,不過說一出口,自己倒笑了,她們還真都是閑來無事,替古人擔心。

    這事到了後來爭執不下,竟是打起了官司,”馮嬤嬤笑嗬嗬地道:“王帛的病,就是那時候落下的。”

    那如今結果如何呢?”阿青好奇地問。

    這還瞧不出來?”馮嬤嬤笑道:“後來官司打到了州府,看似王氏族人就要贏了之時,卻不想王帛到最後關頭,竟拿出了他家阿爹的遺令,還有旁人的見證,更不得了的,這旁人還是跋州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