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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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不悔閑適的神情此刻凝固了一下,他一直很認真地盯著她,非常清晰地從她眼底看到如水的平靜。提起宋煜,她沒有懷戀或者遺憾,隻是淡淡的淺淺地一提而過。
那個人,終究成了她生命裏的一個縮影,變成了曾經。
殷不悔的心情突然變得明朗起來,涎著臉在錦繡的小院坐了一天,一直到黃昏才在錦繡的強行要求下離開。
天空是橘色的,晚霞如火。
路上的行人不多,時疫帶來的恐懼沒有消散,就連路旁的楊柳都低垂著腦袋,一副毫無生氣的模樣。沒有人會停下來欣賞這冬季難得的美景。
殷不悔心情是暢快的,嘴角是上揚的,路邊髒兮兮的積雪此刻看上去都格外可愛美麗。
如果不是拐角處突然走出來的人,他的心情可能會這麽一直保持下去。
這是一間很小的酒肆,門臉十分憋小,店內的光線倒是充足,卻益發顯得那些桌椅陳舊,就如同老板娘臉上的褶子般,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滄桑感。
殷不悔不斷皺眉:“西蜀王就是這麽招待人的?怎麽著,也該請本王去家像樣的酒樓吧。”
宋煜沒有說話,老板娘已經熟絡地上了酒,還有一碟子花生米,一份醬肘子。
殷不悔沒有動。
宋煜已經拿起粗糙的筷子,慢條斯理地吃起了小菜,那矜貴的模樣就宛如流落凡間的貴族。
鋪子裏一個人都沒有,連老板娘都退下了。
酒封不知何時開啟的,一股清冽的酒香頓時彌漫開整間鋪子。光是聞味道便知是難得的佳釀。
宋煜放下筷子,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後給殷不悔倒了一碗,慢吞吞地說起話來:“這酒是用雪山的水釀造的,酒要埋在桂花樹底下,二十年才能啟封。”
殷不悔喝了一口,果然酒香馥鬱,滿口清爽,是難得的好酒。
忍不住讚許了一句:“不錯!”
殷不悔一連喝了三大碗,意猶未盡地將碗放下,透過鋪子窄小的門,能看到外頭黑黢黢的天,以及街上行色匆匆的人。冷風呼嘯,時而倒灌進屋子裏,讓人感到絲絲寒氣。
“這些年,她都跟著你?”宋煜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殷不悔收回視線,將目光轉到宋煜臉上。
他與四年前並無多少變化,隻是少了當初的蠻橫固執,多了幾分謹慎。
殷不悔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宋煜也沒有接著往下問,兩人沒有交流,隻是一碗接一碗地喝著酒。
油燈似乎昏黃了些,路上的行人更少了,矮小的桌子底下堆滿了酒壇。鋪子裏更是酒氣熏天,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屋門不知何時關上的,兩人都喝得有些醉醺醺,話題不知是從哪裏扯開了,然後越聊越遠。
“這麽說,三年,你還是沒有得到她?”
“本王再不濟也比你強吧,連見都不敢見,嗬!”
“她來了,就走不掉了。本王不會放她離開第二次。”
“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別告訴本王你不知道她在做的那些事。她一次次涉險,你卻在背後坐收漁翁之利,她殺掉的那些人,恰巧也是你的絆腳石……宋煜,利用女人的男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你在威脅本王?”
“嗯,威脅加警告,既然你給不了她想要的,就離她遠一些。你得到過,卻沒有珍惜。宋煜,是你活該!活該孤獨終老!”
“我得不到她,你就能得到嗎……”
……
小小的酒肆內唇槍舌戰著,而在千裏之外的錢郡,卻是燈籠高掛,賓客滿棚。
錢郡郡守府,郡守之子安孫,穿了一件簇新的八寶攢竹遊雲長袍,頭戴一頂氈帽,二十來歲的年紀,看上去儀表堂堂,英氣逼人。
就在一月前,他的妻子為安家誕下了男丁,也就是安家的長孫。
郡守大喜,安孫自然也是大喜,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大興宴席,要好好地替長孫操持滿月。
這幾年,郡守府都十分低調。
幾年前的事,差點讓整個郡守府搭進去,郡守收到帝京的來信後便收縮勢力,讓安家盡量地掩藏。
四年過去,似乎一切都風平浪靜,帝京來的人也早在兩年前便離開了。
特別是今年,皇帝下令讓諸位藩王回京,郡守就隱隱察覺出幾分苗頭,似乎最後的角逐很快便會展開。
那麽,錢郡的安家也就沒有必要再隱藏。
來郡守府祝賀的人很多,周圍相鄰的郡縣有不少郡守親自前來。這些人,都與安家走的十分近,也是這場滿月酒,安家特別要招待拉攏的人。
老管事急匆匆從院子裏走出來,小聲地對安孫稟報:“人來的差不多了,郡守讓您先去招待客人。”
安孫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問老管事:“少夫人那裏呢?”
“小少爺已經抱去宴席,少夫人也梳了妝。郡守吩咐過的,今兒無論如何也要將那幾位郡守留下,明天的事情才好商量。”
安孫抿嘴想了一下,然後重重點了頭,跟隨老管事進了府邸。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又有客人出現在門前。
守門的小廝愣了一下,然後立刻笑著熱情地迎了上去:“這位……公子,您是?”
對方看上去不過二十幾許的年紀,一雙眸子卻精亮的嚇人,眸底的光似乎蘊含了殺機般,隻一眼就莫名讓人膽寒。
年輕人旁邊還有一位長相十分秀麗的女子,女子牽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小娃娃長得粉雕玉琢,卻如成年男子般有一雙精亮鋒利的眼睛。
這家人身後,沒有馬車,沒有仆人。
他們穿的還算貴氣,可……
“請問公子夫人,你們有請帖嗎?”小廝依舊恭恭敬敬地問。
年輕的公子淡淡瞥他一眼,小廝頓感如芒在背,額頭忍不住冒了一層冷汗。
年輕的女人遞給他一份帖子,小廝鬆了口氣,胡亂翻看了一下,似乎是周邊某個子爵府的。
他也不敢多問,立刻將請帖歸還對方,哈腰異常諂媚地請他們進去。
等到這一家人消失在門口,小廝才忍不住擦了頭上的冷汗,心裏卻嘀咕起來。
錢郡的世家少爺他也算見過不少,有許多欺男霸女蠻橫凶狠的,卻沒一個如先前那位公子般,隻一個眼神就叫人心神怯意。那種眼神,仿佛是久經沙場曆練,曆經無數鮮血磨煉才生成的。
可是——
那麽年輕,怎麽可能上過戰場?
小廝自嘲地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是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