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邊雄飛的建議，三個人一路上都在思考。

    徐子豪是最先表態支持的，司徒亮則完全不同意，而周揚保持中立，他仍然在仔細思考這個建議的可行性以及可能出現的需要承擔的後果。

    一件事情，成功也好，失敗也罷，但它首先是一個完整的過程，是一個由“開始——進行——結束”三個部分組成的嚴謹的過程，每個人側重的環節都不一樣，而周揚比較偏向的環節就是最後的結束部分。

    通常結束部分有三種可能，即成功、失敗和不了了之。最後一種結果比較少見，適合用於扯皮的事情，比如責任的歸屬，理論道德上的對與錯，這種模糊界限的製定是讓很多人都頭疼的問題，屬於模糊邊緣。而前兩種結果，那就不一樣了。

    成功了，結束的收尾工作就比較好做，但是如果失敗的話，那收尾工作就會變的相當複雜，而且麻煩，一個不好就是身陷囹圄的窘境。有著在機關喉舌部門工作經驗的周揚對這其中的道道最是清楚不過了，所以他才對剛才邊雄飛所提議的“談判”一事保持著懷疑和中立。

    沒有完全反對，是因為這裏是學校，學生的身份可以提供一種保護，至少不會出現工作崗位競爭當中的落井下石，而至於為什麽不同意，則完全是因為周揚的個人恩怨了。

    一個學生雇社會打手找自己算賬，而且這個學生還是老師和同學眼中的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這種人怎麽看都是天生當叛徒的料！他的話，周揚可不敢輕易相信。

    當走到教學樓下麵的時候，徐子豪猛地一拳打在了牆上，巨大的聲音讓周揚二人同時一愣。

    我想好了，想要跟老猴談判，光靠咱們三個人也不行，況且光咱仨的意見都不統一，到時候也不會齊心協力，要我看，還不如直接發動全班學生投票，想要參加談判的人，下午放學之後一起去，他要是不同意，連飯都別吃了！”

    真幼稚！

    周揚說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如果咱們真的去了，陳老師會遭到什麽樣的待遇嗎？她現在還沒被開除呢，也沒有被調走，如果我們把老猴激怒了，是，沒錯，咱們是學生，他也不敢拿咱們怎麽樣，但是陳老師呢？如果老猴一氣之下不讓陳老師走了，反而把她留在手底下那會怎麽樣？”

    徐子豪怒道，“可是咱們也不能就這樣放手不管啊！周揚，我告訴你，陳老師對你怎麽樣你自己心裏最清楚，現在她有麻煩了，你可別讓我瞧不起你！”

    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該怎麽做，不像你，還不就是我了發泄自己的憤怒？與其去找老猴，你還不如對著牆壁揮拳呢，這多解氣啊。”

    別別別！”看到兩個人馬上就要吵起來的樣子，司徒亮急忙上前打圓場，“咱都是一個宿舍的，別為了這點兒小事兒傷了和氣，走走走，咱先回教室，要我看啊，這事兒還得讓全班同學一起參與，法不責眾嘛，是不是，但是話說回來，咱們是去談判的，可不是逼宮的，狗急了跳牆，猴子急了撓人，那老猴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三人瞬間停下了步伐，呆立在原地。

    侯主任，剛下班啊，吃飯了沒？”

    哦，嗬嗬，康老師啊，去教室啊？”

    是啊，去班裏說點兒事情。”

    ……

    老猴與三人擦肩而過，三個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直到老猴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他們才敢開口說話，但是一張嘴，他們又不知道說什麽了，這種尚未開口就注定失敗的感覺真是讓人感到無比的難受。

    三個人默默不語地走進了教室，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一直到下午放學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再跟彼此說話。

    周揚依然走讀，所以他沒有上晚自習，盡管他也知道臨近期末考試需要複習，但是他因為今天白天的事情，實在是沒心情了，回家的時候，他連書包都沒有拿，空著手走出了校門。

    他站在校門口有點兒迷茫，倒不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柯傑的那兩百萬不多不少地打進了銀行賬戶裏，神奇打字通的消息在洛州市被控製的很好，沒多少人知道，跟周揚預料的也沒錯，一款軟件除非熱度足夠，否則沒人願意花精力去破解然後進行盜版，真正讓周揚心煩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在懷疑，懷疑自己如今發生的這些變化究竟是不是正確的。

    拋掉正直，放棄原則，然後修煉這個世界所需要的一些圓滑和精明，這種變化在周揚以前的認知當中是正確無誤的，他比周圍的人提前十年拋掉了學生時代該有的東西，雖然在開始的時候有些不適應，但是久而久之，他更加習慣了這種超越同齡人的遠見感和成熟感。但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卻讓他有些懷疑自己了。

    自己是不是做的太過了？

    若是換做以前的自己，隻怕在得到司徒亮給的消息的瞬間就會拍案而起，這種禽獸不如的老師就該千刀萬剮，竟然還舔著臉在學校任教，實在是敗壞學校風氣啊！

    想著想著，周揚突然就自嘲似的笑了一聲，現實就是現實，現在的矯情，必定會害了以後的自己，若是這樣，還有什麽必要計較這些東西呢。

    什麽同學友情，什麽師生情誼，過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便不複存在，當年若是少考些分數，填報學校的時候一念之差，不就去別的學校，然後認識其他老師和同學了嗎？一念之差的事情，沒必要拿來懷念一輩子。

    換一個地方，換一個時間，就又是一個新的開始，除了家庭，這些所經過的地方，大多數都是沒有傾注感情和血液的過往之地罷了。

    周揚有些釋然了，他知道，自己做的並沒有錯，之所以會產生愧疚和不安的情緒，大概還是因為陳圓殊這個人吧。

    哎，周揚，你怎麽在這裏……哦，對了，你是走讀生是吧？”

    剛剛把自己安慰好的周揚突然聽到後麵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頭一看才知道，原來是陳圓殊。

    整個學校都在傳，二中最不怕冷的，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叫做陳圓殊的女人，周揚開始還有些不相信，直到現在看見她才知道人們為什麽會這樣說。

    陳圓殊穿著一條緊身牛仔褲，上身穿著一件軍綠色的羽絨夾克，這樣的搭配讓她看起來幹練果敢了不少，再加上那一條幹淨有靈氣的馬尾，這活脫脫就是一個大美人啊。

    跟青陽鎮不一樣，洛州市屬於一個縣級市，所以這裏的人們生活水平更高一些，思想也更進步一些，緊身牛仔褲在人們眼裏並不是什麽讓人羞恥的東西，而是象征著思想進步的事物。

    在陳圓殊身旁還有一個女人，大概是她的朋友吧，而她的這個朋友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她的一頭精煉幹淨的俏麗短發，還有那一雙狹長而好看的眉毛，看上去……像是一個男孩子。

    陳圓殊走上前來問道，“你怎麽走？”

    回民路。”

    得，正好順路，老師請你吃飯，然後一起回去，”陳圓殊轉身朝著那個短發女人招手，“過來過來，這是我的學生，他叫周揚。”

    陳圓殊在中間做介紹，其餘兩個人相互打了一聲招呼。

    她叫江逸飛。

    周揚納悶兒，挺好一姑娘，長的也好看，怎麽就偏偏起了個男人的名字呢。

    如果一個城市有規模比較大的學校的話，那麽這學校周圍一定不缺好吃好玩兒的，陳圓殊帶著周揚去了洛州市最近新開的一個麻辣燙飯館，裏麵的生意簡直好到爆炸，三個人等了將近半小時才終於等到了座位。

    這是一個南方人開的麻辣燙，所以各種調料和菜品都是以辣為主，不過這也正好讓寒冬裏的人們淋漓盡致地享受火辣辣的激情。

    吃著飯，在白色的霧氣當中三個人開始聊天。

    周揚的話最少，江逸飛其次，而陳圓殊的話是最多的。

    她的聲音很好聽，而且還很磁性，周揚以為，如果不當老師的話，她做電台主播或者主持人也一定會有大好前途的。

    你工作怎麽樣了，還繼續做嗎？”

    江逸飛的聲音也很好聽，女人的外表，男人的聲線，很性感，但是周揚沒有在意聲音，而是豎起耳朵聽著她們的談話內容。

    看樣子，是跟最近的事情有關的。

    陳圓殊被剛才的青菜給燙的說不出話來，她吐著舌頭，然後不停地用手扇著風，試圖讓自己舒服一些，這時，江逸飛從包裏抽出了一張紙巾，然後親手在陳圓殊的額頭上頗為心疼地擦了擦，態度親昵，動作曖昧，這場麵……

    周揚低頭，然後不停地往嘴裏扒拉飯，剛才的場景足以讓人聯想過多了，或許陳圓殊不知道自己的動作有多麽暴露，亦或是她不知道，她對麵坐著的，可是一個經曆過三十餘載人生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