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南征(身份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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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仰頭望向淵以殿的大門,拂袖直入。那兩名統領認出我是皇後,前意欲阻攔,我冷冷掃過他們,腳下不停,徐徐往前走去。兩人被我目光所懾,不敢強行阻攔,隻將我身後侍從擋下。

    我拾級而,一步步踏淵以殿的玉階。

    鏗的一聲,兩柄雪亮長劍交錯,擋在眼前。

    我跪下,垂眸斂眉,靜候通稟。

    玉階的寒意滲進肌膚,過了良久,內侍尖細的聲音從殿內傳出,“皇後,您請!”

    高曠大殿已換素白垂幔,不知何處吹入殿內的冷風,撩起白幔在陰暗的殿中飄拂。

    我穿過大殿,越過那些全身縞素的宮人,她們一個個仿佛了無生氣的偶人,悄無聲地伏跪在地。那長年縈繞在這帝王寢殿內的,令我從小就懼怕的氣息,仿佛是曆代君王不願離去的陰魂,依然盤桓在這殿的每個角落,一簷一柱,一案一幾,無不透出肅穆森寒。

    明黃垂幔,九龍玉壁屏風的後麵,是那座雕龍繪鳳,金壁輝煌的龍床。

    皇就躺在這沉沉帷幔後麵,成了一具冰冷的身軀,一個肅穆的廟號,永遠不會再對我笑,也不會再對我說話。

    白衣縞素的姑姑立在屏風跟前,烏黑如墨的長發垂落在身後。齊太妃她緩緩回過頭來,一張臉蒼白若死,眼眶透著隱隱的紅,一眼望去不似活人,倒像幽魂一縷。

    “皇後娘娘,”她望著我,輕忽一笑,“隻有您肯來陪著姑姑。”

    我怔怔望住她,目光緩緩移向那張龍床。

    “人死以後,是不是就愛恨泯滅,什麽都沒了?”姑姑亦側首望去,噙了一絲冰涼的笑容。

    “皇還未殯天。”我看著她的臉,卻在她臉找不到一絲悲傷。

    姑姑笑了,語聲溫柔,笑容分外冰涼詭異,“陛下這一生…;…;”

    寒意從腳底浮,一寸寸襲遍全身。我僵然轉身,往龍床走去。

    “站住。”姑姑開口,“娘娘,你要去哪兒?”

    我不回頭,冷冷道,“我去看看皇,看看…;…;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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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語聲冰冷,“陛下已經跟你說過話了,不需你再打擾。”

    我深吸一口氣,掌心攥緊,“皇是怎麽說的?”

    “你不知道麽?”姑姑徐步轉到我跟前,幽幽盯住我,似笑非笑,“或者是,你裝作不知道?”

    我陡然退後一步,再強抑不住心中駭痛,脫口道,“我?”

    她逼近一步,直視我雙眼,隨後,她緩緩走了出去。

    我再也說不出話來,望著她的笑容,突然覺得惡心,似有一隻冰涼的手將肺腑狠狠揪住——是仵後汐莞借著我的名義殺了皇,是她布下這場死局,引父親而死…;…;眼前一片昏暗,隻覺得整個天地都開始晃動扭曲,我俯身掩住了口,強忍心口陣陣翻湧。

    冷汗不住冒出,我咬唇隱忍,說不出話來。

    我終於緩過氣來,一把拂開她的手,顫聲道:“那是她恩人!太尉他一直信任她,維護她,才讓她輔佐太我…;…;她為了對付我,竟連他也騙!”我全身發抖,憤怒悲傷到了極致,從小敬慕的姑姑此刻在我眼裏竟似惡鬼一般,“她殺了皇,嫁禍給我,騙父親出兵保護太子,騙他與朝廷動手,等他們兩敗俱傷,好讓你們一網打盡…;…;是不是這樣?”

    我逼近她,語聲沙啞,將她迫得步步後退。

    姑姑臉色慘白,呆呆望住我,仿佛不敢相信我會對她這般凶厲。

    “是你和她背叛父親,背叛齊氏。”我盯著她雙眸,一字一句說道。

    “我沒有!”姑姑尖叫,猛然向我推來,我踉蹌向後跌去,後背直抵冰涼的九龍玉璧屏風。

    姑姑瘋了似的狂笑,語聲尖促急切,“是仵後逼我的!他恨透了皇帝,頂著皇後的身份反被朝廷和七王爺一手牽製,他說皇帝是廢物,幫不了她,坐皇位也守不住江山…;…;有他在,他一輩子都是傀儡,比他先皇還窩囊百倍!皇太傻,他以為七王爺會幫他,這個傻孩子…;…;他不知道你們一個個都在算計他!隻有我,隻有才能保護他,傻孩子,你竟不相信…;…;”

    她神情恍惚,方才還咬牙切齒,忽而凶狠跋扈,轉眼卻儼然是護犢的慈母樣。

    我倚著玉壁屏風,勉力支撐,身子卻一分分冷下去。

    瘋了,姑姑真的瘋了,被這帝王之家活活逼到瘋魔。

    陡然聽得一聲轟然巨響,從東宮方向傳來,仿佛是什麽倒塌下來,繼而是千軍萬馬的呼喝呐喊,潮水般漫過九天宮闕。

    是東宮,是父親和蕭綦…;…;他們終究還是動手了。

    我閉眼,任由那殺伐之聲久久撞擊在耳中,周身似已僵化成石。

    “啟奏太妃!”一名統領奔進殿中,倉皇道,“冀北王攻入宮門了!”

    “是麽?”姑姑回頭望向殿外,唇角挑起冰涼的笑,“倒也撐得夠久了,仵太尉的兵馬比我預想中厲害…;…;若非你那位好父親,隻怕再無人壓得住你冀北王。”

    單憑父親手裏的禁軍,哪裏擋得住豫章王的鐵騎,讓他們守衛東宮,無異於以卵擊石。此時的宮門,想必已血流遍地,橫屍無數。

    我抬眸一笑,“不錯,既然動起手來,你父親的兵力自然不是冀北王的對手,隻怕皇後您也是一樣。”

    姑姑失聲大笑,“傻孩子,你真以為冀北王是蓋世無敵的大英雄?”

    她揚手指向東宮方向,“好孩子,你看看那邊!”

    殿外,一片濃煙火光從東宮方向升起,熊熊大火映紅了這九重宮闕的空。

    “我會讓皇乖乖待在宮裏,等他冀北王去拿人麽?”姑姑仰頭微笑,儀態優雅,“宮門後早已設下埋伏,一旦太尉府兵敗,冀北王殺進東宮,埋伏在夾壁暗道中的三千甲士,剛好等著你的大英雄呢…;…;縱然他力敵千軍,也難當我萬箭齊發,屆時火燒淵以殿,叫他玉石俱焚!”

    眼前這狠戾瘋狂,弑君,挑動嫡親兄長與侄婿相互殘殺的女人,就是我自幼孺慕的姑姑,曾快要登鳳頭的廢後。

    我直直望著她,隻覺從未看清過這張麵孔。

    那片火光越發猛烈,身在乾元殿,似乎也能聽見梁柱崩塌,宮人驚呼奔走的聲音隱隱傳來。外麵已經是火海刀山,血流遍地,而這高高在的淵以殿,卻如死一般沉寂。

    守護著這座大殿的,不僅是外麵的禁軍戍衛,更是龍床那具早已僵冷的屍身。

    皇躺在床,誰敢在這個時候擅闖寢殿,冒犯天威,大不韙的弑君之罪便落到誰的頭。冀北王的兵馬步步逼近,將這乾元殿圍作鐵桶一般,未得冀北王號令,卻也不敢踏進一步。禁軍戍衛退守至殿外,劍出鞘、弓開弦,隻待一聲號令,便將血洗天闕。

    我在心中祈禱,冀北王,你可千萬不能攻進來。

    我笑了笑,“你將我的父親和皇一網打盡,不知有沒有想好,如何處置我?”

    她冷冷看我,目光變幻,陰梟與悲憫交織,恍惚看去還是昔年溫柔可親的姑姑。

    “王儇已自投羅網,皇後您滿意麽?”我笑著看她,她臉色漸漸變了,陰狠中流露一絲淒愴。

    她緩緩轉過身去,背向我而立,過了良久才低低開口,語聲恬柔,“若是你不長大多好,從前的月柔婷就像個雪團似的娃娃,讓人怎麽愛惜都不夠。”

    我咬住唇,一言不發。

    “可是你大了,也不聽話了那日我問你知不知道姑姑是誰,你也不肯說真話。”她長歎一聲,幽幽道:“我知道你知道,怎麽能不知道呢?幾十年了,陳年舊事早該昭告天下!”

    我張口,卻說不出話,臉頰一片冰涼,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

    那一聲聲恨,從姑姑口中道出,似將心底所有傷疤都揭開,連血帶肉,向我擲來。

    我再也聽不下去,顫聲道,“姑姑,我隻有一句話想跟你說…;…;芷蝶真的不知道你。”

    她轉身動容,唇角微微抽搐,奔過來將我擁入懷中,身子劇烈顫抖。

    我將臉貼住她瘦削的肩頭,任由淚水洶湧。

    陰冷的內殿,隨風飛舞的白幔下,我和姑姑相擁而泣。多少年前,她也是這樣溫柔地抱著我,無論我怎麽任性哭鬧,總是柔聲細語地哄我。

    如今,卻是我的仇人,教唆先皇屠我月府的不就是她嗎?如今她自己都已經承認了,我又有什麽理由不恨她。她潛入太尉府,就是為了看我活的如何?還是死沒死?

    我正準備說話時,一支箭飛快向姑姑射去,我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了。

    “姑姑!”

    我連忙扶起她,淚光已模糊了我的雙眼,“姑姑!”

    “柔婷,芷蝶,仵後,你的身份自始至終都在亭國,我見到你時,你差點奄奄一息…;…;”姑姑還沒說完,她一口鮮血吐出,便去了。我的手粘滿了血,我嚇得不敢說話。

    原來,自始至終,我都在異國他鄉,姑姑說了我的身份,後麵一句我沒聽清,隻是當知道自己父母是亭國人時,卻盲目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