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托孤(掌控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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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溫暖熟悉的懷抱,或許已是最後一次包容我的無助。
許久,許久之後,姑姑終於離開我,去了,不再看我一眼。
突然一個身影在我背後,汐莞的身影僵冷,肩頭微微佝僂,“來人,將她拿下。”
殿侍從靜靜立在垂幔後麵,仿佛木雕石刻,沒有人回應。
“來人!”汐莞一驚,厲聲喝令,“禁內侍衛何在?”
門外侍衛答一聲是,刀劍鏘然出鞘,靴聲橐橐而入。
我抬起手,雙掌互擊,清脆的三下掌聲響徹空寂寢殿。
屏風內、垂幔外、廊柱下…;…;那些泥塑一般悄無聲息的宮人中,幾道人影驟然現身,迅疾無聲,仿若鬼魅一般出現在我們周圍。
不待侍衛靠近,兩名侍女欺身前,執刃在手,一左一右扣住我肩膀,刀鋒逼我頸項。
其餘人各占方位,密密擋在我們身前,手中短劍森寒如雪。
侍衛執刀而入,驟見巨變,頓時驚呆在門口。
“你——”汐莞渾身顫抖,麵無人色,瞪著我說不出話來。
殿外禁軍統領聽聞動靜,已衝殿來,一片刀光劍戟森然晃動。
我冷冷踏前,厲色道,“大膽!皇未去,爾等竟敢帶刀直闖寢殿,當真要造反了麽?”
汐莞憤怒掙紮,毫不懼怕頸邊刀刃,尖聲叫道,“快將豫這個賤人拿下!”
兩名統領大驚,眼見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在麵前,一時進退無措,相顧失色。
“一群廢物,愣著做什麽!”汐莞暴怒,“還不動手?”
殿外侍衛僵立躊躇,一名統領咬牙踏前,正欲拔出佩劍,我轉頭一眼掃去,將他生生迫住。
“誰要與我動手?”我傲然環視眾人。
那人一震,臉色轉為青白,佩劍拔至一半,竟不敢動彈半分。
我肅然道,“帶刀擅闖寢殿,是犯死罪,按律當誅九族!冀北王大軍現已將宮中圍住,你們若能迷途知返,將功贖罪,本宮在此許諾,絕不加罪於諸位!”
恰在僵持之際,殿外傳來整齊動地的靴聲,大隊人馬向這裏逼近,有人高呼,“冀北王奉旨平叛,若有抵抗者,格殺勿論!”
眾侍衛眼見雪亮刀刃已架在皇後頸,殿外兵馬虎視眈眈,局勢已然徹底扭轉。
冀北王一人終於脫手扔了佩刀,撲通跪倒在地,深十桑威脅他投降,其餘人等再無堅持,紛紛俯首跪下。
“哈哈哈哈!”汐莞對天長笑,猛然一掙,跪倒在地。侍女慌忙撤刀,將她死死按住。我向兩名統領下令,立刻撤去殿前兵馬,又命侍女趕往宮門告知冀北王,汐莞已伏罪就擒,萬勿傷及她。
汐莞仍在怒罵不休,長發紛亂披覆,儀態全無。
我緩步走到她麵前,深深看她,“你輸了,汐莞。”
“成王敗寇,並不可恥…;…;即便輸,也要輸得高貴。”我輕聲說出這一句話。
她身子一震,直直望向我,目光一時恍惚,仿佛越過時光,重睹往昔光景——在我宮心計,輸給了她,正當生氣撒賴時,父親對我說,“輸贏都要有氣度,即便輸,也要輸得高貴。”
汐莞望著我,仿佛在看一個從不認識的陌生人,目光漸漸黯淡下去。
良久,她苦笑一聲,“不錯,成王敗寇…;…;想不到我自負一生,卻是輸在你的手裏!”
她鬢發散亂,我想替她理一理,伸出手卻僵在半空,心底殘存的一分溫情,被硬生生扼止。我側過頭不再看她,漠然道,“至少,你沒有輸給外人。”
她陡然笑出聲來,直至被押著走出大殿,那笑聲還久久回響在森冷曠寂的乾元殿。
父親遇刺當日,近身侍女被刺客所殺,自己受驚昏迷。我當即將那幾名隨身侍女留在她身邊,以防宮中餘孽再次加害。這幾名女子是我親自從最優秀的間者中挑出,以侍女的身份貼身隨行,保護我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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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留下她們,隻是為了保護秋瓷,然而她出嫁之後,我並沒有將她們召回王府。當時眾多老宮人被清查逐出,各處都添補了新人,這幾名侍女混在昭陽殿中,並沒有引起汐莞的注意。我與她們約定,除非事態緊急不得暴露身份除我之外,不必遵從任何人號令。
連我自己都說不清,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防備汐莞。或許是因她一次次的試探,因她對我的戒心,抑或是我骨子裏的多疑和不安。
“柔婷,我來遲了!”冀北王帶人奔進殿來,“兵馬已接掌淵以殿戍衛,王爺與太子殿下正從皇宮趕來。”
我看向他,顫聲道,“齊皇呢?”
“齊皇無恙,不能下床,未踏出殿中半步。”龐癸壓低聲音,語帶喜色,“你勿憂,齊皇大病,兩方人馬並無重大損傷。京中各處均無異動,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這短短四個字聽在耳中,勝過天籟仙音。
眼前一切漸漸虛浮旋轉起來,這才發覺,渾身冷汗早已濕了衣衫,涼涼貼在身,透骨的冷。
有人前扶住我,欲將我扶到椅,剛邁出一步,腳下卻似踩入虛空,隻覺天旋地轉。
侍女驚慌喚我,一聲聲“皇後”,驚叫著“來人”。
大概是一時眩暈,我漸漸回過神來,隻覺她們大驚小怪。
所幸冀北王隻是領兵入宮,沒有貿然起事,倘若京中禁軍真與冀北軍動手,那才是兩敗俱傷,不可挽回。汐莞自以為設下了高明的圈套,請君入甕,卻不知入甕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我已大概明白了是誰出賣汐莞,身邊,以勝利者的姿態向她炫耀,不知會是怎樣的感受。
仵後傷心一絕,不過是混淆眾人耳目的一出戲,恰好遮掩了這一場凶險宮變,燒盡了琉璃宮闕,卻成就了仵後護駕東宮,鐵血平叛的功勳。
“柔婷可在殿中?”冀北王的聲音遠遠從殿外傳來,如此焦切,全無素日的從容。
我有些慌亂,惟恐他看到我這個樣子,忙扶了侍女,勉力從椅中站起。
身子甫一動,驟然而至的痛楚似要將人撕開,腿間竟有熱流湧出…;…;我軟軟向下滑墜,身旁侍女竟扶不住我…;…;痛楚愈烈,我咬唇隱忍,隻覺熱流已順著雙腿淌下。
這是怎麽了,我跌俯在地,顫顫伸手揭起裙袂,入目一片猩紅!
殿門開處,冀北王大步邁進來,一身甲胄雪亮。
“柔婷——”他猛然頓住,目光瞬間凝結在我身。
我惶然抬眸看他,不知該怎麽解釋眼下的狼狽,也不知這是怎麽回事…;…;我沒有受傷,卻莫名的流血…;…;
他的臉色變了,目光從那片猩紅轉到我臉,滿目盡是驚痛。
“傳太醫,快傳太醫!”他匆匆抱起我,連聲音都在顫抖。
我勉強笑了笑,想叫他別怕,我沒有事。然而張了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倚在他懷中,全身越來越冷,眼前漸漸模糊。